一个远离逃难,一个死守原地。 往后数十年的风波中,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留下的商人。 只知道他大约早早的就死于炮火之下。 直到如今,这也只能成为人们口中模糊的历史故事,附近巷子里的老人模糊的记得这荒芜的破楼以前是富贵华丽的戏楼子,还有个大老板常去听戏,每每都会给在戏楼子里做打扫的孩子多些赏钱和吃食。 但记得的人老了,故事也就模糊的不得了。 直到2000年的时候,这破败的楼占的地有了新的用处,上面派了人来查看这块地该如何规划,一个带着眼镜一身读书人做派的人便带着资料来现场勘探。 偌大的古戏楼也不知道是如何好好保存至今的,可内里却早就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只余下高层的地方还算是完整,年轻人一边记录着现场的状况,一边估算着大致的面积,正专心,却听见上方传来木头被踩踏发出的吱呀声。 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发现是一个披着大衣带着帽子的高大人影,那身颇为复古小资的穿着在进步的新时代很少见,何况他站在危楼上。 “喂!这里是施工地不安全,你快下来。” 年轻人喊出声,高楼上的人却更进一步的靠近破旧的栏杆,低头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句声音: “顾老板?你怎么穿的这般朴素?” 下面的年轻人露出一张记忆中清俊的面容,不解的看着楼上看台处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听到这句话,看台上的人摘下了帽子,露出那张脸,挑眉看着下方姓顾的年轻人。 “我不说了,会在这等你回来吗?那当然是记得住的。” 二楼看台处的人,赫然就是当年的林长风,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得体的西服,披着厚实的羊绒大衣,老派商人的打扮。 也是民国一十六年的打扮。
第63章 乱世非良配 面前出现的人穿着打扮都奇怪的很,让顾泽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对方站在那摇摇欲坠的二楼看台上,万一真摔下来那可不得了,于是他继续对着搂上的人喊着: “你先下来说话!” 他喊出这句话后,就感觉身后有股阴风吹过,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回头就发现一张脸贴在面前,吓得他往后退了几步才习惯。 上一秒还在二楼的人却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他身后,连脚步声都没有,跟鬼一样阴森的感觉,让顾泽恩有些后怕,靠得近了,他才发现对方是个长相不错的青年,就是穿着打扮上确实很少见。 “下来了。” 林长风张开手,示意自己好好站着。 “......这儿是危楼,过些日子就要拆了,你也别在这呆了,那楼梯都是不稳的。” 顾泽恩好心开口劝说面前的人不要在这里久待,但却得到林长风不理解的目光,青年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 “你要把这里拆了?为什么?” 林长风不理解他面前的人为什么会这样说,他比谁都知道顾谭风把戏楼看的比一切都重要,若非是形势所逼,顾谭风也定然不会离开。 “因为这是危楼啊,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了,战争时期也对它造成不可扭转的影响了,这么大块的地皮,腾出来给老百姓盖房子不好吗?” 顾泽恩生长在新时代,不知道几十年前的戏楼是多么气派繁华,在现在的人们眼里,这里只是一个巨大的破房子而已,无法作为文物景观,留着还会有安全隐患,自然是越早拆除越好。 “几十年?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吗?” 林长风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这个时间,他再回头看看周围的一切,发现在破碎的木框外的世界变了样子,街上不再是穿着旗袍和中山装的人们,而是穿着他没见过的衣服,周围的建筑也大致变了样子,多是红色泥土漆刷的墙壁。 “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林长风愣神了一会,转头问着面前和顾谭风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人,他以为如今还是民国,于是便大咧咧的问出口,却在下一秒被顾泽恩捂住嘴,青年举起一只手指抵住嘴唇,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不是有毛病?说什么民国啊,现在是新中国了,被别人听见可要追着你打几条街的!” 顾泽恩觉得自己背后唰唰的冒着冷汗,面前的青年看上去也就撑死三十岁,看着也不像是没上过学的样子,怎么会开口就是一句现在是民国多少年。 “民国早就没了,四五十年前就没了,现在都2000年了。” “2000年?我不明白。” 林长风突兀的听到面前的人说这是五十年后的世界了,可他只记得自己当年还活在民国十六年,怎么一睁眼,就说过去了五十多年。 “我骗你干什么,给你,这是我的工作证,上面写着的吧,我是今年刚入职的,2000年4月3号,白纸黑字的总是骗不了人的。” 林长风接过那个工作证,他看着上面特意加粗的字体,看见了那个让他陌生的年份,也看见了那个陌生的名字,顾泽恩。 “你不是顾谭风?” 林长风抬头看着面前和顾谭风长相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有些惊讶的问出声来。 “我不是,上面不是写着我的名字吗?怎么,难不成你认错人了?” 顾泽恩这才反应过来,他原先以为林长风是什么从前见过的人,但这下看来,他似乎是认错了人了,这乌龙可算是弄清楚了,也让人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是认错人了啊,那这不就好办了,你快离开去找人吧,也别再这影响我工作了。” 顾泽恩边说边伸手推着林长风向外走,嘴上还不断说着这座戏楼不日就要被爆破炸毁清除的消息,他以为这不过是最普通的闲谈,却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扭过头看着他,神情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温和,甚至带着狠厉。 “该走的人,应该是你。” 林长风这样说着,反手抓住了顾泽恩的手,几个呼吸之后,顾泽恩就被丢出了戏楼外,连着原本大开的门窗也都一同被紧紧闭合。 被眼前的情况吓得面色惨白的顾泽恩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那怕是真的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跑到最近的电话亭去,颤抖着声音向上面汇报了今天所看见的一切。 ...... “你真的看见这里面有人?” 顾泽恩的上司很快赶过来,用力推门却发现原本摇摇欲坠的破旧大门没法被打开,连带着边上的窗户也是一样,这对于一个破旧的古建筑而言是稀奇的,于是回头和顾泽恩再三确认。 “真的,他穿着打扮还像是上个世纪的人一样,就像老照片里的人一样。” 顾泽恩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后怕。 “我不会是真的撞见鬼了吧?” “现在也说不清楚那是谁,他有没有和你说点别的事情?” 总归戏楼里面有个人,若是不弄清楚是谁,万一爆破的时候伤到了,上头也会责罚,他们的工作也会出问题,无论如何,都要先弄清楚里面那个人是谁才行。 “他没告诉我名字,但是是在等一个叫顾谭风的人,还把我认成那个人了。” 仔细回想,发现那个打扮复古的青年口中只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 “顾谭风,这名字有点耳熟。” 上司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刚巧就生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也是在本地长大的,听到这个名字,却第一反应是觉得眼熟。 “您认识吗?” “应该是不认识的,可我总觉得听过。” 上司点了根烟,拍了拍顾泽恩的肩膀,“你先在这看着点,要是那个人出来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回去查查看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叫顾谭风的人。” 他们进不去戏楼,又因为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而无法确定是否可以直接爆破,上司决定先回去从里面那个人的亲缘关系入手,既然有一个他耳熟的人名,那应该是可以查得到的。 “好,我在这看着,等到天黑没消息的话就先回去。” “嗯,辛苦了。” 上司叼着香烟,骑着自行车往当地的政府去了,要是想查些资料,就要从那里面调出从前的文件来一份份查看。 又是只剩下顾泽恩一个人,他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那安静的过分的戏楼,平心而论,这戏楼的外表依旧是漂亮的,但也破旧了。 他不知道几十年前,这里是有多么热闹繁华,真是可惜。 —— 一连几天,戏楼里都没声音,开发队伍中也有坐不住的人举着棒子就想要硬生生破开大门,但那些人往往还没嚣张几下,手里的东西就脱了手往自己人身上砸过去,要不就是普通走在路上都能摔断腿,又或者是突然染了病到医院里去急救。 次数多了,就怵了,没人再赶去叨扰那个安静的过分的戏楼。 眼看半个月过去了,去查找资料的上司终于回来了,却是欲言又止的看着戴着眼镜的顾泽恩,挥手把他叫到身边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和他说自己的发现。 “确实有一个叫做顾谭风的人,民国十年的时候来这唱戏,那座戏楼就是他盘下来的。” 上司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资料递给他。 “真有这个人?还是戏楼的主人?那他人现在在哪?也不对,民国十年离现在都有七八十年了,这人是不是早就......” 如果在民国的时候就开始唱戏,那时候也至少有十几二十岁的,怎么可能活到现在,顾泽恩反应过来,慢慢收了声音。 “是,他早就死了,据说民国十六年的时候逃难离开了,等战争平息后又突然回来了,但是......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自杀?什么时候?” “67年。” 三十多年前,那个叫做顾谭风的戏子自杀了。 顾泽恩觉得唏嘘,接着往下翻了翻资料,却找到了一份旧报纸的剪报,而后愣住了,那是被人保存着的民国时期发行的报纸,上面模糊的黑白照片拍了两个人,偏矮的那个人虽然穿着长衫,但模糊的面容却能看得出来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这也是我想和你说的,你和这个顾谭风,真的很像。” 旧报纸上照片里的人似乎也在看着他,那相似的五官透露出的却是不一样的意味,似乎是考量,又似乎是探究。 “骗人的吧,我都不认识他。” 顾泽恩打着哈哈,视线转移到照片上另一个人身上,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将资料再递到上司面前,手指指着顾谭风身边身量高大的男子。 “这个人!就是戏楼里我看见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 这是民国十五年发行的报纸,但上面的人和戏楼里他遇见的那个一模一样,连穿着都是相似的,这未免凑巧的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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