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沉默了一会儿,似是在沉思,就在夏南星以为自己强人所难的时候,他开口道:“魔头韩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有了思考的目标,夏南星脑袋又正常运转起来:“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可怜人。” 大壮静静听着,夏南星接着道:“韩凛出身修仙世家,虽比不上十大宗门,却也是有名有姓的中等家族。他出生时口含白玉,凛凛如冰,因而得名凛,这块玉就是悲剧的起点。白玉形如半颗山竹瓤,山竹你知道吗?” 大壮:“山中之竹?” “是一种传说中的食物。”夏南星改口道,“那玉和橘子的爪子形状差不多,因白玉自带浓郁灵力,随胎而生,在修真界史无前例,被认为乃神祇之玉,因而称之天玉。” 韩家人性子沉稳低调,并未宣扬此玉,怕引来各方争夺,甚至叮嘱知情人不得外泄天玉之事。然而世间无不漏风的墙,秘密只保守了十年,便被多话之人传了出去。 一夜之间,修者界各大宗门宗主长老集结商讨,一致认为天玉乃天降神迹,理当属于整个修真界,要求韩家上交仙盟。 天玉究竟因何而来,有何机窍尚且不知,仙盟虽是正道组织,表面君子实则居心叵测的贪婪者却不少,韩家人担忧心术不正者以其作恶,便公开设下禁制,将天玉镇在族中宝地,起誓至死守护,绝不启用。 韩家真君子,其他修者却不认为,只当他们私藏神玉,欲争夺修真世家宗门之首。 所谓怀璧其罪,韩家人的誓不过半年便应验,仙盟表面认同,却暗度陈仓商议计谋,在一个深夜群起攻入韩家,破除禁制,夺走了天玉。 而韩家内外门五百七十二名弟子,连同修为最低下的洒扫弟子、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垂垂老矣的白发人都惨死围攻之下,唯一幸免的是危急时刻被族人合力施法传送走的,资质世间无二,当时却不过十二岁的韩凛。 九死一生的韩凛蛰伏无人秘境中,整整百年,终于成为修真界最年轻的炼虚期修士,而他出关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至此,夏南星还觉得韩凛不算恶人,以命抵命十分公平,但之后的事实在骇人听闻,也令他在心疼之后只剩惋惜和气愤,认同了韩凛魔头这个称号。
第17章 魔头韩凛杀戒开,修罗刀喂血,又有凶兽穷奇相伴,魔性越来越大,把灭族之仇投射到了整个修真界,无论无辜与否,只要他看不顺眼,一概残杀,手段还极其残忍。 玄天宗副宗主及其百余门下只因探秘境拦了魔头道,被其生生剥皮而死;妙手谷一弟子不卖丹药给他,全谷被他囚禁谷中,放下毒瘴,生生受了三天三夜的折磨,最终肠穿肚烂,灭谷;仙音阁只因一曲弹错污了魔头耳,九成弟子被修罗刀凌迟…… 如此骇人听闻的残杀手段,数不胜数。 “他想报仇无可厚非,但滥杀无辜天理不容!”夏南星愤愤抛出结语。 他说得声情并茂,不时拧眉眯眼龇牙咧嘴,仿佛历历在目,栩栩如生的描述也在大壮的脑海中勾勒出一幕幕场景。 只凭转述,就算表达能力再出众,也不可能形成具象的画面,大壮几乎确定,那不是想象,而是记忆。 密林之中,上百修士惨叫着,被结出的法印包裹全身,皮肉分离;黑袍广袖舞动,紫灰色的瘴气折返去向,冲入山谷之中,哀嚎连天;雁翅刀自手中飞旋而出,幻化成无数刀气,一刃刃割在修者们身上,腥血横飞。 宛如人间地狱。 回忆起片段,他心中唯一的波动竟是——夏南星极其讨厌韩凛,他真的是韩凛吗?若是,该怎么办? 没有一丝懊悔,更无一分愤恨怨怒。 遥远得恍如一个旁观者,亦或说恍如隔世。 那真的是他的记忆吗? 大壮想起之前夏南星说过的魔头罪行,问道:“他是否曾奸丨淫掳掠?” “没有具体记载。”夏南星当时不过脱口而出,给自己安台阶下,“即使没这项罪名,他仍是罪不可恕的。” 大壮又发现其他端倪:“这是何时的事?因魔头屠杀各宗门弟子,才会被追杀吗?” 夏南星被问住了,按时间节点看,韩凛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刚完成报仇没多久,还未彻底入魔。 “实不相瞒,几个月前,我在梦中偶遇天机老人,是他告诉了我这些。”想了半晌,夏南星自圆其说道,“我之前没出过山,所有修真界的过去与未来,都是那老人告诉我的。” 大壮一脸认真:“修真界尚无测算未来之术,天机老人所言不可信。” “天机老人并非修士,而是从神界来点拨我的,一定不会有错。”夏南星道,“你瞧,魔头的恶名连五岁小童都知道,可见神仙说的没错。” 大壮再次提出异议:“也可能是谣传污蔑。” 大壮的思想很危险,怎么能帮十恶不赦的魔头说话呢。夏南星板起脸,可惜他没有训人的经验,反倒显得气鼓鼓的,颇为可爱:“总之魔头韩凛是个大恶人,你一定一定要离他远远的,不能有交集……差点忘了,他已经伏诛,你绝不能效仿。” 沉默片刻后,大壮无可奈何地问:“若我失忆前,与他有过交集呢?” “你是个温柔善良的好人,就算有交集也是敌对,万一不是敌人……”夏南星小小纠结了一会,很快释然,“你也一定不是自愿,从前不论,未来不可。” 从前不论四个字让大壮心口一暖,紧绷的唇角终于勾起微小弧度:“好。” 聊了半天,夏南星终于有了睡意,眼皮一沉一沉,话音也越来越含糊,大壮没再出声,默默等他睡熟了,才闭上眼休憩。 睡前不该讲吓人的事,夏南星梦里都是血淋淋的画面,背后一阵阵发寒。 打了个哆嗦被冻醒,夏南星脖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才发现是身下的夏簟带来的凉意。 半夜三更,他可不想下榻找取暖的东西,况且大夏天的也找不到,便转过身,朝后蹭了蹭——大壮真是个大暖炉。 大壮瞬间睁开眼,却见少年的后脑勺还在靠近,喉头紧了紧。 “太冷了,让我取取暖。”夏南星悄声说着,没听见回应,只当大壮睡熟了,又往后靠了靠,后背紧紧贴在温暖的胸膛上,“好暖,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身后的心跳很快,带得夏南星平复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大壮的热症看来症状颇多。 许是累了,这次他没再失眠,没过多久便合上了眼,睡前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魔头真可怕,还是我家正直憨憨可爱又安全。 而大壮此刻脑海里全是少年的身影,坚定地稳住一个念头:只要南星觉得他不是魔头,他就一定不是。 盛夏的太阳早早升起,照进窗扇,投射在床上,照亮胸背相贴的一双人,夏南星生物钟不受阳光影响,直到日上三竿才睁开眼,感觉背后的热量还在,和阳光聚在一起,有些热。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两人距离,大壮早就醒了,调息了近两个时辰,直到此时才睁开眼。 “醒啦?”夏南星伸展四肢,绝口不提把人当暖炉的事。 “嗯。”大壮下榻,娴熟地为他梳好发辫。 衣衫被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夜,巨滑老肩又露在了外头,橘子不知何时钻进了衣襟里,一醒来便蹭的跳出来,轻盈地跃上窗台晒太阳。 衣襟敞开一条不小的缝,白玉般无暇的皮肤亮得晃眼,大壮瞧了一眼,非礼勿视转向系绳,肩头的弧线和锁骨的形状却早已深刻心中:“我帮你理袍子。” “仙师!大蛋儿醒了!”姜大叔兴冲冲地跑进来,只见屋里一坐一站,高个儿俊朗仙师正一本正经地给美人小仙师穿衣裳,那只毛团儿似的粘人小猫孤零零趴在窗上。 发生什么才能衣衫凌乱至此,连毛孩子都顾不上了?是何关系才能亲昵到帮着穿贴身衣物?想他和妻子成亲十余载,还从未帮忙互相更衣过,这得是比夫妇更亲密,已渡过修者传说的最亲密神交阶段的道侣吧。 “我什么都没看到。”姜大叔捂眼低头,倒退出去。 “呃……”夏南星捏捏刚被大壮挑出来的一缕碎发,“我们好像又被误会了。” 大壮:“无妨。” 姜大蛋时常帮父母干家务,父母出摊时还帮着照顾弟弟,身子骨强健,只一贴药下去,睡了一晚便醒了,夏南星诊过脉,减少第二剂的药量清除余毒,又过大半日,孩子便能下床活蹦乱跳了。 姜家夫妇感激得不得了,家里是摆包子摊的,家当都给孩子治病典当完了,只有包子多,便塞了两人满手的新鲜肉包。 夏南星快抱不下了,忙说不用破费。姜夫人道:“仙师不是都有储物囊,听说能装一座山东西呢。” 大壮的储物囊空间确实很大,若不是为彰显仁心山弟子身份,要展示药柜和招子,把这些放进锦囊绰绰有余,但那里头放的都是上等灵草,扔一堆包子进去,着实有些浪费,而且吃那么多肉包子,会腻。 “不如这样吧,大叔大娘,咱们把包子送给街坊邻里,也麻烦你们说点好话,帮咱们仁心山挽回些口碑。”姜家夫妇都是直肠子,夏南星也不客套。 “那是自然。”姜大叔抄起蒸屉,“也请两位仙师务必惩治那恶医,千万别让他再祸害人。” 之前满大街骂仁心山恶医害人命的姜家夫妇,边分包子边一通解释赞扬,昨日还躺在床上的姜大蛋还生龙活虎跟在父母身后,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夏南星和大壮背着药箱一出门,就碰上几个来寻医问药的,都不是疑难杂症,连搓的药丸都用不上,夏南星便配了几副寻常药,进账不多,买短期的油盐酱醋足够。 午后,两人走在南城街头,一边招徕生意,一边讨论该如何捉拿那恶医。 弟子名册上没有画像,夏南星连陈康虎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大壮只见过一面倒记得清楚。 “他一定还在依仙城。”大壮肯定道。 名册中记录着弟子的出身、入门年月及修为,陈康虎是二十年前上仁心山求道的。 夏南星的父母修为都不高,和修真界的医修不同,大半辈子都活跃在凡人界帮人看病,因此宗门也不富裕,撇开药田里的药材灵草,只看基础设施,甚至称得上贫穷,因此根本没有天资好的弟子来求道,收的唯二两名弟子,都来自凡人界。 晓清霜是被原宗主救过性命,自愿上山,陈康虎则是因为屡屡考不入修真界各大宗门,生生熬过了三十五岁,所有宗门都不收了,才勉为其难找来仁心山,修行十年,至鬓发斑白才艰难地入了道。 以他的修为,去修真界招揽不到生意,仁心山的药材也没人看得上眼卖不出去,若要去其他城镇,能力不够无法御剑,算上租车的消耗,着实没多少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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