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学历,大专都没上的岗位,基本上都是“力气”活。他家要真是欠个百万的债,他得还一辈子。 这就是他想要的“证明”吗? 谢玦头一次认真思考起“未来”来。 想到天快要蒙蒙亮,想到离上学的闹钟响起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 成长是悄无声息的,在某个难以入眠的深夜,在家里突变的关口,在不得不面对的时候。 人不是树木,枝蔓顺着往“上”长。 成长是“多”出来一截,有愤怒不甘,有悔恨后怕,还混着点儿期望,是和以前“不一样”。 成长是谢玦没有像小学时知道父亲被带走调查后闹着不去上学,耍赖非要人回来,弄得母亲阿姨别的顾不上先来安慰他,反而静悄悄按掉马上要响的闹钟,穿好校服,整理好自己,在还没热闹起来的清晨上学去。 成长是,谢玦不想再在家里真出了什么事儿以后,只能跑到没人的地方哭。
第六十一章 一晚上的“蜕变”时间还是太短了,早自习把各科书和练习册收拾出来往桌子上一放的谢玦脑子里蹦出来个词。 ——“百废待兴”。 太久没正眼看过这些课本,连每天老师讲到哪页都不知道,乍一兴起“回头是岸”的念头,谢玦都不知道从哪上船。 他随手翻开物理课本第一页,想着大不了从头看起。 这一看差点睡过去,看不懂的字母和符号组织起催眠符咒来,正好唤醒了谢玦通宵一晚的那抹睡意来。 不过这抹困意没有彻底发芽,旁边的凳子动,谢玦一下子就清醒了。 “来这么早?” 是池翰墨。 谢玦“嗯”了一声,问:“我家……情况怎么样?” 池翰墨坐在他边上,把书包放进桌斗里:“没有新消息,还在调查。你家里这边应该是调查结束了。” “嗯。你怎么没……”谢玦想说你今天怎么没请假,在家陪陪他妈妈。话没说出口就收回了后半句。 他家的事儿,确实没必要让池翰墨花费时间来陪着。 池翰墨聪明,猜到了谢玦后半句。 他一边从书包里把作业拿出来,一边对谢玦道:“你妈妈让我正常来上学,说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我该干什么干什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这话听在谢玦耳朵里,心里又生出别的滋味来。 ——“谢玦”在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本来想这事儿就彻夜难眠,池翰墨的话刺激到了谢玦那根敏感的神经,趁乱涌上来的睡意又被谢玦消灭了个干净。 他捏了捏书页,合上封皮换了一本。 看看英语,他原本英语的成绩还可以,初中的时候底子还行,总不至于什么都看不懂吧? ……生词有点儿多。 他这两段还没看完就遇到了不少坎,合上书又换了本语文。 中文字儿他总认识,不像洋文。 只可惜字认识是认识,语文课本上的诗词和文章都挺陌生的,也就那个什么序他熟悉些。 还就熟悉一段。 “早啊。” 谢玦正对着课本发功,于欣然顶着俩黑眼圈来了。 他把书包一放,没精打采地到了座位上,回头一看谢玦的桌子,发现不是居然不是什么闲书:“谢哥,已经无聊到开始从语文书上找故事了?昨儿晚上你们怎么没下五子棋?池哥干嘛去了?” “管那么多干什么?”谢玦正烦着呢,于欣然还问了他一大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 被呛了的于欣然一脸茫然,显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谢哥一大早这么大火气。 旁边的池翰墨解围道:“老师找我有点儿事。你理综小卷写完没,要不要看我的?” “要要要。”于欣然立刻道:“昨晚上写到十二点多都没写明白,这小卷太难了吧!感谢救苦救难的池哥,快让我参考一下,后边几道大题我思路都没有。” 池翰墨把卷子递给他。 于欣然如获至宝地捧着卷子转过头去了。 “……什么理综小卷?”谢玦问。 池翰墨从谢玦桌斗里扯出来两张试卷,崭新的:“昨天发的作业。” “哦。” 谢玦伸手拿起来看了两眼,又看了看于欣然的背影。 他终于发现自己现在连面前这小子都不如,这卷子他一眼扫过去没几个会做的。 池翰墨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谢玦,笑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来几本书。 “做事情要一点点做,饭也得一口口吃,给你。” 他把这几本书放在谢玦面前的桌子上。 谢玦一看,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 跟自己刚才翻看的课本不同,这几本颜色不一样,每一本上面还跟了个“1”。 “高一的课本,从头看吧。” 池翰墨多少能理解点儿谢玦的心态。 他今天整个人有点儿不好意思,别别扭扭的。 成天标榜自己叛逆的人突然想明白了是一回事,能大大方方让周围人知道是另外一回事。谢玦归根结底还是个十几岁的高中生,底下还有“小弟”,池翰墨平时观察着……这人也挺要面子的。 “……你这是干什么。” “给你带课本。这些书也是你自己的,从你卧室里拿的,全新,不是我的二手。” “……”谢玦听见那个“全新”顿了一下,明知故问地道:“你给我带这个干什么?” “给今天开窍了的人用。” “这叫开窍啊?万一我没开窍呢?” “那我就再背回去。”池翰墨道。 他昨天晚上跟谢玦说了那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转变得自己做,池翰墨也不知道他说那些对谢玦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谢玦今天过来是怎么想的。 他甚至也做好了今天谢玦请假不来的准备。 适应总要有个过程,早上一进班里看见谢玦坐在窗边捧着语文课本的时候,池翰墨觉得谢玦无疑是那种能“往前看”的人。 他没白背。 谢玦盯着池翰墨看了几秒,说了句“谢谢”。 能帮他到这个份上,一句谢谢还轻了。 昨天晚上那些话,不是谁都愿意跟他讲的。 ……也不是谁讲他都能听进去的。 一次身体互换,他和池翰墨都主动加被动地看到了对方最狼狈的一面。 谢玦那些心里的往事对别人再难张开口。 池翰墨听了这句“谢谢”,反而跟谢玦道:“昨天晚上,我有些话说得有点儿过分,我该跟你道个歉。” 谢玦摆了摆手:“不用,我说的话本身也不好听。” 俩人急了又不是没上过手。 谢玦知道池翰墨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谁,他又不真是傻逼。 “我还觉得我自己拎不清呢。”谢玦把桌子上的课本整理了一下,桌兜里乱七八糟的闲书先拎出来放在窗台上,把课本放进去。桌上留了本高一的数学。 他边翻书边道:“我……昨晚上有点儿矫情了哈,我回去想了想,这算多大的事儿啊,你家里都……你都没像我这样。” 情绪崩盘后,总有后悔的瞬间,就好比现在。 谢玦昨天晚上想了很多,想到池翰墨的时候觉得,他从小的成长环境比自己难。 自己好歹妈妈还护着,池翰墨有什么?更不用说家庭条件了。 池翰墨比他通透多了,一样的年纪,自己在那钻牛角尖,人家活得才像个人。 成熟不是一蹴而就的,年龄摆在这,谢玦就是想破头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变成个久经风霜什么事都能抗住的“大人”。但一整个晚上的自我审视也让谢玦正视了很多事情。 那些以前不愿意细想的、卡在自己念头上过不去的,尤其是被池翰墨点破的,关于对他爸态度上的事。 谢玦很清楚,他讨厌谢宝海的性格,讨厌谢宝海自以为是、暴躁上头,讨厌谢宝海对别人都笑脸相迎,唯独把火气留给了家里最亲近的人。 他也深知自己这么多年来,不可避免地受到了谢宝海的影响。 家庭教育是人生观的复刻,他恐惧自己变成和谢宝海一样的人,但他又悲哀的发现,他身上也逐渐有了谢宝海的影子。 暴躁、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火气上头的时候心里第一件事就是动手,明明心里很爱自己的母亲,但回家多有不耐烦…… 这可能就是“言传身教”吧,谢玦心里觉得,他在变成第二个谢宝海。 他非常厌恶这种变化。于是他用尽全力,想脱离这条轨道,跑得越远越好。 池翰墨说的没错,那些看上去离经叛道、意气风发的事,不过是另外一种形式的逃避。 打架骂人、逞江湖义气并不光彩。 他像个丢兵弃甲的士兵,只想离“正轨”越远越好,让谢宝海死心,也让他自己死心。 但自己那点儿苦难算得了什么呢?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谢玦在心里一直问自己。 他一直过不去的那道坎是奶奶。 可也有道声音问他自己,奶奶生前是不乐见到谢宝海对他棍棒相加,可如果现在奶奶在天之灵在看着他,难道就愿意看到他像现在这样……混日子? 有些听上去有道理的托词骗得过别人,是骗不过自己的。 谢玦忍不住想,如果他真是池翰墨,在遇到池翰墨家里那些事……父母离婚但没人要他、被迫离开爷爷家,又摊上那么个偏心的爸和冷漠的妈,再加上个绿茶又刻薄的后妈和暴躁的弟弟,他现在会是什么样? 只会比现在还不像人样吧。 他是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池翰墨”的,谢家是管他催他拿棍子在后面命令他,他尚且成长为现在这个形状,真要没人管了,他怕是连形状也没有了。 拿自己比池翰墨,谢玦觉得自己像是个……仗着有人听就使了劲撒泼的娃娃,温室里那株以为自己见过大风大浪就不依不饶的花骨朵。 “我不如你,昨天有些话是在气头上乱放屁,但有句话是真的。你要真是我……不至于像我这么垃圾。”谢玦在桌兜里摸了半天,找到根笔夹在手上。 池翰墨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谢玦在想什么。 “谢玦,痛苦是不能比较的。拿个人为例,世界上永远有比你我更痛苦的人存在,这并不意味着你我的痛苦不存在。” 他是真怕谢玦从“开始正视自己的未来”变成对自己的过度审判。 谢玦抬起头来看池翰墨。 “别想那么多了。”池翰墨伸手把谢玦乱翻的翻到了第一页:“从头开始也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容易。你先自己看,高一配套的练习册我也带了,你看完可以做题,有问题可以问我。” “……好。” “昨晚上怕你心情不好,没说。今天你回去的时候在我屋书架最上面一层,可以找到一个蓝皮的本子,浅蓝色的,那是我高一时候整理的数学笔记。蓝色是数学,黑色是英语,有个大的深蓝色笔记本是物理生物化学,宝蓝色带条纹那个的是历史政治地理,那个你可以不用管,其他的明天拿上,辅助课本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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