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池翰墨这一句话让谢玦顿在原地,捏着拳头不上不下地想——这小子说什么呢? 搞得他好尴尬。 他“噢”了一声,拳头松开挠了挠脑袋。 满腔的愁怨被池翰墨这么一打岔,倒是也“悲”不起来了。 谢玦心里念叨这池翰墨到底是何方神圣派下来搞他的,怎么次次让他摸不到头脑。 两人之间静了一瞬,池翰墨开了口:“我的事情……你多少应该也能看出来。” 谢玦不知道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这是听完我说,非要以礼相报说点儿自己的家事吗?这种讲礼貌的人真是那个,听完别人的故事还非得讲点自己的,是觉得知道了别人的隐秘心里过意不去,就得拿自己的来换吗? 他想。 “小时候父母离异,我跟着父亲。后来父亲再婚,和现在这位陶阿姨成为了一家人,生了池想。” 池翰墨一板一眼地道。 谢玦想,就说的这点儿信息跟没说一样,他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真含蓄啊池翰墨。 “我母亲是位……注重眼前利益的人,她还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太小,印象深刻的就是她罚我去门外头站着,说我不乖就挽回不了我父亲。” 谢玦听到这,捏紧了手里的冰糕棍。 没记错的话池想就比池翰墨小三岁吧?罚不到三岁的孩子出去站着,这是多狠的心? “他俩离婚打官司的时候,我母亲揪着我爸出轨的事儿想多分财产,我爸请的律师咬定我母亲没有实锤证据,为我爸争夺更多利益,在我的抚养权上倒是一点儿口舌都没费。我妈不想要,我爸无所谓。” 谢玦抿了抿唇:“……你小时候就能看懂这么多事儿啊?” “看不懂。”池翰墨道:“只是这么多年一直有人在我耳边强调这些事。” 谢玦脸色沉了沉,还能有谁?百分之九十九是那位陶阿姨。 “你说的也没错。”池翰墨自嘲地笑了一声:“从小到大,我都觉得只要我够乖、够努力,就可以博得我爸的目光,就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 明明是从自己嘴里出去的话,在池翰墨嘴里说出来时谢玦觉得自己那点儿良心简直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他真是该死啊! 他手忙脚乱地想做些什么,最后“降服”了不知道该安放在哪的手臂,轻轻拍了拍池翰墨的肩膀:“别……真别,我该死,那话不是真心的。” “没事儿,说得对。” “不对,真不对,你别这么想。” “我又不是一点儿难听的话都听不了。” “……” 谢玦瞅着池翰墨的神色,心想你听得了打我干什么…………不对不对,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这么想? “我就是……”池翰墨捏着手里的冰棍,看着上面的脆皮,轻叹一声吐出嘴里的话:“就是以为自己适应了,结果还没有。” 小时候的被冷落、被推来推去刻在记忆里,那些深夜,甚至雨夜,母亲冷漠的脸和嘴里吐出的“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让害怕、偏执和嫉妒这些情绪从女人那里传到池翰墨身上。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上了中学开始池翰墨就在那个好像没有他一席之地的家里看明白了很多事,失望和愤怒都被压抑在心里。池翰墨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池想可以委屈,可以任性,但是他不可以。 他们两个在家里的标准是不一样的,而决定这些的是池宏。 半大的少年发现,只有认真学习才能为自己挣一条出路。无论是去外地读书也好,还是以后自己挣钱养自己也好……但十几岁的年纪,再成熟又能成熟到哪里去? 想明白是一回事,情绪上的痛苦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轻轻揭过去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年的习惯——习惯了卖乖隐忍,才能留在家里。 那是没有安全感的恐惧。 “我也挺不理解你爸的。”谢玦叼上了冰糕棍:“你看,无论你爸你妈还有那个陶青之间有什么恩怨,你不还是他儿子么。你成绩这么好,秃头每天见你的样子恨不得认你当干儿子,都不说别的,我要有个儿子像你这么优秀,我也乐得半夜都能笑醒。” 池翰墨瞥了他一眼。 谢玦立刻道:“不是不是,不是说我想当你爹的意思。” 池翰墨:“?” 谢玦:“我这就是个比喻,比喻,语文中一种常见的修辞手法。” 月考没及格的还给一百三的语文第一上起语文课了。 池翰墨轻笑一声:“知道了。” 谢玦见池翰墨没生气,也乐了一下。 俩人对视一眼,谢玦心道——他们这算是和好了? 他瞥见池翰墨手上的雪糕,突然嗷了一嗓子:“啧你这雪糕怎么吃这么慢?都化了!” 谢玦手上的苦咖啡早就一大口一大口地进了肚子,池翰墨手上那根就没怎么动,天气这么热,再坚固的冰也挺不了多久,雪糕外头的脆皮糊成史莱姆状,正软软塌塌地接受地心引力的洗礼。 “不乐吃就扔了吧。”谢玦拿过池翰墨手里的雪糕,站起身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道:“你等一下,我去买包湿巾。” 手上黏黏糊糊的,得擦一下。 “……好。” 他嘴快,行动也快。俩人本来就在商店门口,拐两步就进去了。买了湿巾出来,谢玦坐在池翰墨边上拆开包装,还给他递了一张。 俩人坐在商店侧边的台阶上擦起手来。 “说句不该说的啊……”谢玦一边擦手,一边又开了口:“你那个弟弟挺傻逼的,被惯得无法无天,能看出来家长也不咋样。你又不小了,长得不比我矮,可以自己……反抗?” 他犹豫了这么多天,之前是觉得别人家事自己不该置喙,现在俩人都聊到这个份儿上了,谢玦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没什么意义。”池翰墨道:“不管是我爸还是陶阿姨,十几年足够让他们的习惯根深蒂固了。很多东西也不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他甚至有时候自己还深陷在那种“习惯”里。 谢玦一想:“也是,皇帝昏庸宠妾灭妻,和离的皇后利欲熏心不顾亲情,又有小人天天在皇帝边上吹耳旁风,太子吃喝玩乐没有德行,你这个冷宫皇子想要过得舒服拼死上谏是没用了,得想办法改朝换代才行。” 池翰墨听到谢玦这离谱的类比顿了一下,道:“你要是把你这些功底好好用在作文上,语文起码能及格。” 谢玦大惊:“不是哥们,这是劝学的时候吗?” 谁更离谱啊! “你还看古装剧?” “不主动看,高一的时候于欣然在看什么传,讲宫斗的,我没事儿也瞟两眼。” “于欣然语文成绩还行。”池翰墨评价。 “……服了。”谢玦道。 池翰墨轻笑了下,摸出手机来,点开朋友圈,递给谢玦看。 谢玦不明就里的接过来,看见的是备注“池想”的朋友圈。 一张脸上带伤的图片,配文字:“伤痕是男人的勋章。姓孟的,别觉得自己很牛,你给我等着。” 谢玦一看就知道那伤就知道是自己打的,池想还在这装逼呢?找债主都找错了。 为什么没放全脸?哦,八成是因为被打成猪头了。 谢玦打他的时候可没留手。 “他瞒着家里,在我面前倒是不掩饰。不用我,也总有别人教训他。” 谢玦听池翰墨这话,得意地道:“打他简直轻而易举。” 池翰墨看向他:“?” “……轻而易举,形容事情不费力,省事。” 不是,怎么一下就说出来了? 谢玦立刻找补。 池翰墨却一下联想到谢玦那条多余的裤子,还有刚才对方那得意的话、一天没见的人影,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你打的?” “额……嗯。”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就看那小王八羔子不顺眼,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还在家里各种找茬,这种草包被我撞上了算他倒霉呗。”谢玦说完,看着池翰墨有些古怪的表情以为自己骂人的话AOE了,连忙把池翰墨往外摘:“额,不是说你爸是王八的意思,你也不是同一个物种,我纯粹是骂池想的。” 池翰墨虽然没听谢玦说过这些天他在自己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猜也能大概猜到。 以那几个人的脾气秉性和平时对自己的态度,谢玦要能忍下来才奇怪。 紧接着他听谢玦道:“哎,其实你骂人也挺阴阳的,要是拿对付我的架势搞池想,根本就不用我出手。那个……额,我这么干也不是说为了替你出气,主要为了我自己爽哈,打他的时候是全副武装的,你看他都不知道谁出的手,没给你添麻烦。” 池翰墨根本没说话,就见这个人心虚一般起身,把手里的湿巾往垃圾桶里一丢:“差不多了,快课间了,咱得回教室混进去,走了走了回教室。” 他“嗯”了一声,脸上有清浅的笑意。 池翰墨跟在谢玦身后起了身,看向谢玦的眼神微妙而复杂。 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热烈又直接的人。 这样的人还在帮他。
第四十三章 “行了。” 见池翰墨跟着站起身来,谢玦还往回反了一段,大大咧咧地揽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白天还横眉冷对,晚上就哥俩好了,谢玦也觉得挺神奇。 “之前的事儿就算了,以后咱们当朋友处。” “朋友?” 谢玦“嗯”了一声,瞥见池翰墨的表情:“怎么,没交过朋友啊?” “……” …… 池翰墨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很好的朋友。 父母没离婚时他还太小,幼儿园的记忆零零散散记不清晰。但能想起来一些闲言碎语。 池翰墨小时候是在家旁边的职工幼儿园读的,他父母其实都不是附近厂子的职工,但爷爷奶奶是。 奶奶年轻的时候在厂里干活儿落下了病根,三十多岁才老来得子,之后又生了一个,是池翰墨的叔叔。 老两口生孩子晚,等池宏长大读完大学,爷爷奶奶就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家里条件不算好,又赶上池宏结婚,女方要房子。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两位老人把市里这处房子过给了长子,自己回老家县城住老房子去了。 生两个孩子给奶奶的身体带来了很大负担,之后各种病接踵而来,尤其是上了六十。也就是家人看护得勤——池翰墨叔叔后来干脆回了老家县城找工作,方便照顾老人。 池翰墨刚上初一的时候,奶奶就不在了。 …… 那时候职工幼儿园离家里最近,池宏找人托了点儿关系找了找池翰墨爷爷当年认识的人,走动了一下,池翰墨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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