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天赐良机!待他将这邪祟就地诛伏,师尊这次必定能允他同师兄一道下山! 魔息愈发浓郁,似是存心挑衅一般,竟然缓缓化出了实质,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粘稠地流淌到楚霜衣眼前,遮住了那双异瞳。 弟子手中长剑已经出鞘,剑刃倒映月光折出一线寒芒。 一人一魔无声对峙。 楚霜衣对气息的感知向来敏感,眼前粘腻的触感无端勾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记忆,他低叹了一声,无奈地叫道:“关河。” 谁料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莽撞,径直截断楚霜衣的话,反口质问道:“楚师叔,容弟子冒犯之处,师叔可还记得门下那个叛逃的逆徒,姓甚名谁?” 关河的声音在正前方凭空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 楚霜衣深感无奈,这是把他当成被傀儡诀操控的傀儡了。 以关河的性格,没有直接拔剑已经算是很有长进了…… “师叔,回答我!” 楚霜衣沉默太久,关河已经快要失去耐心,放声逼问。 这实在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然而答案却异常重要,他们都很在意。 关河步步紧逼,眼前粘腻魔息无声收紧,皆是催促。 …… “合卺酒喝过,弟子就是师尊唯一的道侣。” …… 不知怎的,楚霜衣脑中忽然飘过裴夙的声音,像风过火原,心底那片荒芜之地转眼已成燎天之势,烧的他心头微微躁动。 “本尊门下,从未有过叛逃的逆徒。” 素月之下,月华银辉在楚霜衣的黑衣上倾泻流淌,虽是暗夜,却好似渡了一层神性的流光,神袛临世,亲口宣下永世的神谕。 话音沉寂片刻,楚霜衣手边忽然一暖,有一小块温暖的皮肤贴了上来,若有若无地摩挲过指尖。 心不受控制地乱跳,暖意从相贴的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尖…… 楚霜衣也不想挣扎,心底竟还觉得有些温馨,然而还未等他仔细分辨,就被一阵机械音骤然打破: “恭喜宿主,攻略目标黑化数值终于破冰,现为98.9,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人声透着满满的喜庆,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0.1 看来他对这个答案至少还是满意的。 忽然间,一束刺目的焰火直冲天际,焰光划过空气发出浓烈的硫磺的味道。 这是浮光派用来示警的信号! 接着就听关河因过度紧张而颤抖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楚师叔,傀儡诀虽然还没有控制您的神志,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多叫些弟子来诛邪的好!” 楚霜衣沉默了一瞬,终于被这场看不到尽头的闹剧击败了。 他立即抓住了与他相触的那只手,紧紧地握着,以保证关河的安全。 如他所料,周遭魔息已经隐隐开始躁动不安。 幸好,外人尚且看不到裴夙的身形,否则等下场面恐怕很难控制。
第52章 焰光划开夜空,片刻功夫,数十名持剑的浮光弟子如同潮水般,从石阶两侧涌了上来。 雪亮长剑唰唰甩开,剑光锋利无匹,将侵扰浮光山的“妖邪”围在正中。 摧岳殿前魔息弥漫,待众人循着魔息最浓郁的地方望去,瞬间愣住了。 浓墨深处,那人长身玉立,华贵黑袍如月华垂落,月下的面色略显苍白,眉头深锁,右手微握,倒真有几分被魔息侵蚀的疲倦。 “仙尊?” “清霄仙尊?” “仙尊怎会被魔息纠缠?” 弟子们面面相觑,正困惑间,不知谁低叫了一声“摄魂术!”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瞬间如临大敌,剑尖直指楚霜衣立身之处! “邪魔肆虐,为祸世间,决不能放它离开浮光山!” “师叔,弟子冒昧了!” 话音未落,剑光一闪,关河已经带着几名弟子攻了上来。 刹那间,风声、叶声、剑刃破空声搅作一片,乱哄哄挤在耳边。 混乱间,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浮光派还真是好传承,就连舍弃同门——” 裴夙话音未落,本来直指楚霜衣的剑锋陡然一转,竟然直奔他而去! 周遭的魔息瞬间沸腾,犹如沙场鸣鼓,散发出好战嗜血的兴奋意味! 与此同时,楚霜衣胸膛猛地一痛,痛感凭空而生,像是被千斤重锤砸过,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心头狠狠一跳,立刻意识到这疼痛源自与裴夙的两心咒。 “住手!” 楚霜衣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下意识就已经甩出数道剑意,只见刺目寒芒一闪而逝,关河连带着几名弟子已被震退数丈之远。 剑修威压涤荡天地,此前殿前浓郁的魔息只剩微末,唯有楚霜衣身上的部分纹丝未动,反而缠绕的愈发粘腻。 被涤荡化去的不止魔息,还有裴夙身上施的遮眼法,一同被涤荡的干干净净。 弟子们东倒西歪,长剑也被震落在地,场面却出奇地寂静。 关河扶剑勉强稳住身形,目光凶狠地盯着楚霜衣身后,恨恨道:“果然是你!”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凭空出现的青年。 青年站在仙尊身后,高大身姿逆着月光,左手上诡异的暗紫纹路如经脉般虬结狰狞,而那只手正一种暧昧的姿态,被仙尊握住,半遮半掩地藏在衣袖下。 关河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面色愈发阴沉。 这叛徒!竟敢如此折辱楚师叔! 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断眉微挑,目光冷淡扫视,甚至未做片刻停留。 纠缠楚霜衣的魔息更甚一层,好似浓墨泼洒,隐隐有渗进衣物的势头。 胸口闷痛有所缓解,但并未彻底平复,显然裴夙仍然提防戒备,强行调动了魔息。 何至于此! 忧怒交加,楚霜衣额头青筋突突的跳,怒气直涌上发顶,一把甩开逆徒的手。 视线扫过殿前一众弟子,呵斥道:“身为浮光弟子,连如此简陋的障眼法都看不透,何以自保?何以卫道?” 清宵仙尊对弟子严苛的名头早有耳闻,弟子们纷纷低头敛光,生怕一个不慎,挨了重罚。 关河咬着牙直起身子,上前愤愤道:“师叔!且让我将这魔——” “关河。”楚霜衣当即截断他的话,肃穆道:“这次考验,唯有你能勘破表象,但行事过于急躁莽撞,仍需修养心性,近年不得离开浮光山。” 关河明显不能接受这个说辞,但碍于楚霜衣在场,只能忍耐,手中长剑愤愤一刺,当场击碎了两块石面。 楚霜衣微微偏头,不冷不淡道:“身为师兄,持心不正,以下犯上,随本尊回故柳峰受过。” 话落,也不顾在场心思各异的人,一拂衣袖,周身魔息登时被涤荡的干干净净,淡然离去。 裴夙一言不发,沉默地跟上了去。 两人一走,大殿之前静默片刻,瞬间陷入一片窃窃私语之中。 “师兄?哪位师兄?我可从没见过这么一位师兄?” “清宵仙尊门下只有一个弟子,师兄,你说是哪位师兄?” “况且那人身上魔气冲天,除了他还能是谁?” “啊!意思是,那个人就是魔——唔唔……” 小弟子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两个同门捂住了嘴,教训道:“魔什么魔?没听见仙尊的话,那是咱们浮光派的师兄!” “唔唔呜!”被捂住的小弟子奋力挣开,追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望过去,沉默了片刻,忽然困惑道:“这两个人不应该势同水火么?” 两个同门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小弟子真是蠢的无以复加。 …… 星夜寂寥,故柳峰绿叠翠盖间,楚霜衣沿着小路缓步而行,所到之处,封印尽除,覆有符箓的巨石渐渐泛起青芒,星星点点,汇成一条蜿蜒的幽邃野径。 楚霜衣孤身在前,高大的魔族青年不远不近地跟着,暗紫魔纹不消反涨,散发着幽幽光芒。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攻略目标黑化值降低0.1。” …… 山间夜风掠过,熟悉的气息盈满肺腑,那些深埋心底的过往仿佛也被一同送到了跟前,楚霜衣沉默不语,任由机械提示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他心头思绪乱糟糟搅成一团,实在看不透如今裴夙的心思。 实际上,就在踏上故柳峰的那一瞬间,裴夙什么都没想,万千思绪仿佛被转瞬清空,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下意识地追随着那道背影,一如当初,直到小路的尽头。 那是一座简陋的茅草屋,潦草单薄不像个样子。 少年时住了十年的地方,都不用看,里面的陈设裴夙一清二楚,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木桌,就是屋子的全部。 那道身影走了进去,烛火很快亮起来,窗纸上映出一个朦胧的剪影。 两扇门板被推的吱嘎响,向他打开着,像是萍水相逢,又像是久别重逢。 裴夙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转眼又加大了步子迈进门去,还带着几分连他自己未曾察觉的急迫。 木桌与床榻间加了一道纱帘,裴夙进去时,楚霜衣正俯身在榻边摸索,细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探寻,似乎有用不完的耐性。 撩开青纱帐,他从背后随意一瞥,木板床已经被换成了寒玉榻,榻边一只漆盒恰巧被床帐盖住,很难摸到。 裴夙伸出手时,那长指也已经探到,温热相接的瞬间,掌心下的皮肤立刻就要挣开。 裴夙用力按住楚霜衣的手,目光落在他冰冷的面容上,在微微颤抖的睫羽上停留片刻。 “咔哒”一声,另一手打开漆盒,露出整齐规整的一盒鲛绡来。 裴夙仍旧禁锢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入夜了,还绑它做什么?” 楚霜衣挣了挣,还没怎么使上力气,就听身侧轻嘶了一声,似乎是扯到了伤处。 他哪里还舍得在挣扎,索性放任了,空洞洞的眸子转向裴夙,“晚些,有客来。” 手上陡然一松,楚霜衣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那温热的触感立即转移到肩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将他按坐在榻边。 楚霜衣心里头乱的要命,不想再与他起争执,索性顺着他,方才坐稳,眼前便覆上了一道冰凉的鲛绡。 裴夙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出许多,此时深深地俯身过来,一股熟悉的清香也随之迎面而来,纠缠着,环绕着。 夜风穿堂而过,幽香带起波澜,也在楚霜衣心头掀起几分悸动。 那是魔域特有的花香,那时,裴夙还为这花香发过脾气。 想起裴夙少年时质问他的语气,又想起这些年他一同受过的痛楚,楚霜衣心头酸涩,冰冷的态度不自觉也软了几分。 徒弟已然过的如此辛苦,只要不伤及无辜,想要什么,他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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