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她才开口:“煞气青纹颜色淡了不少,但蔓延的速度惊人,照常不该如此,霜衣,你做了什么?” 末了,郁姜又生硬地补了一句,“或者,裴夙对你做了什么?” 门外还有人,楚霜衣沉默了一瞬,道:“师姐,此事晚些再说。另有一件事,还请师姐帮忙。” 郁姜瞥他一眼,无奈道:“你说。” 从刚才开始,那边就不断传来瓶罐相碰的脆响,楚霜衣微微倾了倾耳朵,疑惑道:“师姐,在配药?” 这次郁姜没有答话,她面前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摆满了桌子,手指飞快地穿梭,简直忙成了一团乱麻。 小苏满脸天真地掀开一只桌上的小瓷罐,兴冲冲地抓出一只红尾蝎给楚霜衣看,“师尊!是蝎子哎!” 说着依次去念小瓷罐上贴着的名字。 亡冥蜕、断魂花、透骨草、三转饲骨丹…… 楚霜衣心中疑惑,这都是剧毒之物,还没开口,就听那边幽幽道:“来的路上,遇见邪祟制毒炼活尸,我虽照样仿制了一瓶,但苦于无人试毒难以炼制解药。” “听闻魔族体质强悍,是试毒的上佳选择。” …… 对面沉默了半晌,这次师弟没急着替那个逆徒辩解,这倒是令郁姜有些意外。 她抽空往小苏嘴里塞了粒解蝎毒的小丹丸,一抬眼,却见楚霜衣已经起身,穿过层层纱帐,往殿内深处去。 水幕随之而动,映出一段劲瘦的腰身,匆匆掠过四下里的光景,阴森的白骨剑架、纤细的铁链、四溅的血迹…… 一阵波动后,郁姜的视线最终随水幕落在一张硕大的铁榻上,上面平卧一人,面色惨淡。 水幕中,楚霜衣摸索着扯开那人的衣襟,露出小腹上的伤口,伤势严重,但溃烂的地方明显被人仔细处理过,除了浸透衣裳的血污,皮肉上没半点血迹。 楚霜衣负手立于榻边,拉扯衣裳的指尖染上血污,在身后握成拳,微微抖。 “乌玄蛊。” “师姐,该怎么救他?” 郁姜脸色明显一变,急促问道:“中蛊多久了?发作过几次?” “月余,一次。”楚霜衣飞快答道。 “霜衣,你必须尽快离开魔域。”郁姜眉头紧蹙,疾言厉色道:“乌玄蛊是专为魔族而制的蛊毒,其毒源自传闻中沉水渊底的巨兽乌玄,极其稀有。魔域内乱,裴夙身为魔尊被种下此蛊,这说明苍灵宫眼下已经出了问题,不能久留。” 郁姜一番话堪称严厉,楚霜衣心中也清楚,却仍固执,“师姐,乌玄蛊的解药是否就在浮光山?” “你从何处得知?”郁姜面色一凛,口吻严肃,显然验证了这一说法。 楚霜衣敏锐地捕捉到郁姜语气中的愕然,追问道:“解药到底是什么?浮光山天材地宝数不胜数,究竟是什么?” 郁姜却没再回答,只说,“等你回山,掌门师兄自会告知。” 半晌,冷着脸又道:“裴夙的伤口,不必敷药,乌玄蛊最忌药性冲撞。若想遏制溃烂,冰封上就是,足够他撑到蛊毒发作的那天。” 楚霜衣明显松了一口气:“多谢师姐,我今夜就动身回浮光山,小苏,就劳烦师姐了。” “无妨。”郁姜脸色难看,语气也不善。 “师姐。”楚霜衣听她冷淡的声音却只觉得心头温暖,胸腔涨满了酸涩,低声道:“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那边传来一声冷哼,水幕哗啦一声散作满地酒水。 楚霜衣无奈一笑,笑意转瞬即逝,他俯身摸上逆徒的小腹,指尖凝霜,霜华沿他指尖缓缓覆盖了伤处,不见一点血色。 极寒极痛,榻上的人额头滚烫,隐约闻得些许清雅柳香,从喉间溢出一声闷闷的“师尊”。 许是酒气掺杂血气,熏得楚霜衣一时竟有些有些失神,指尖还在逆徒腹间,忘记收回。 就这般,楚霜衣在他榻边,守到日头西坠,夜色深重。 上等锦缎织就的袖口被昏迷的人无声无息地卷进手里,当成是水中浮桥般,紧抓着,皱成一团。 夜半,殿门开合,进来的却是个美貌侍女,满鬓珠翠,一看就是副蛇蝎模样。 楚霜衣袖口被人握着,只好隔着纱帐问道:“何事?” “仙尊,传输阵已开,快随属下来。” 长京不知怎么扮作一副女相,风韵艳丽,手上搭着一件给楚霜衣准备的黑披。 楚霜衣对他点点头,旁若无人地从裴夙手中抽出衣袖,反手召出纯钧,俯身放在裴夙枕边。 “仙尊——” 长京有心提醒他还是把纯钧留在身边,却见他摆摆手,手头赫然另有一把剑。 他只觉眼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眼下也没时间让他细想,领着披着黑披的楚霜衣直奔传输阵而去。 路程不短,长京女相更觉得别扭,心里暗自庆幸楚霜衣还未复明,看不见他这身荒唐的装扮。 楚霜衣看不见,却能听见他鬓间珠翠叮当,不禁担忧:“长京,就你连也不得不做此装扮,苍灵宫可是……?” 长京脚步一顿,脸上瞬间烧红,他以为楚霜衣察觉不出的。 定了定神,才道:“仙尊放心,只是几只小鱼小虾,属下定会守好少主。” 楚霜衣再无他言,传输阵开启,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长京总算松了一口气,刚一转身,一道迅猛黑影迎面袭来。 他一时不察,被黑影猛地按在墙上,鬓间钗环摇摇欲坠,脆响不止。
第50章 长京反应极快,瞬时抬肘狠厉地攻向身后人的胸膛,同时手中魔焰已起,只要那人一瞬的犹疑躲避,手上的这簇魔焰就能瞬间烧穿他的喉管,焚尽偷袭者的皮肉与灵魂。 然而那人似乎对长京了解很深,瞬间就看破了他的后招,摇身一晃,闪身隐入了斜后方的黑暗里。 长京的肘击落了个空,动作一滞。他微微俯首,目光划过颈边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刀,手上的小火苗在风里无助地晃了两下,灭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嗤笑:“早就说你这招对我没用。” 长京缓缓转过身,面前一团浓郁的墨色,明显愣了一下才裹上来,桎梏住了他体内魔息。 那感觉像是被阴沟里的鼠蚁舔了一口,长京两线竖瞳金光一闪而逝,脸色越发难看。 颈边的黑刀撤下,黑袍下伸出一只手,扶稳长京鬓边一只流苏珠钗,气息好像有些不稳似的,忍着笑道:“失礼了,没想到你这次用的是女相。” 长京愤愤地别过脸,艳丽之余全是愤懑,咬牙切齿道:“拜你所赐!” 若不是骏骨在苍灵宫布满了眼线,盯他盯的太紧,他也不必以此掩人耳目。 骏骨压下唇边的笑意,彬彬有礼地一展手:“请吧,去见见你我的魔主。” 骏骨话音刚落,宫殿深处一道阴邪红光冲天而起,古老而妖异的魔息层层荡开,不容抗拒地冲荡开来。 长京体内魔息受制,所受影响甚小,附近的魔侍却没有这样的运气,霎时间被这股魔息侵蚀,双眼发黑放直,僵立在原地。 红芒笼罩下,死气蔓延,整片宫殿都寂静了下来,所有魔侍都僵立在原地,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生机,如同鬼魅过境。 长京一下就明白了,一切都发生在刚刚那个瞬间。 胜负,他与骏骨之间的胜负!少主与瑶珩之间的胜负! 楚霜衣是他们有意放走的! 妖邪的魔息仍在散开,长京回头怒视骏骨,满心战栗。 骏骨察觉到他质问的目光,擦去嘴边血迹,露出一个毫不在意的笑容:“一点牺牲而已。” 长京随着他走向魔宫深处,红光冲起的地方,殿门大开着,只见层层叠叠的红纱后,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妖邪。 这里是那股妖邪魔息的中心,强烈的妖息压的长京喘不过气来。 穿过红纱,那曼妙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铃音清脆。 “小殿下。” 长京讷讷地出声,目光忍不住飘向瑶珩身后的床帐里,青年面色微青,双眸紧闭,仍旧安宁地卧在榻上。 他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两寸,一转眼,就见床边的角落里站着一个高大壮硕的魔族,满脸横肉。 此人正是应在百里外的叛军之首。 两人冷冷凝视着床榻的青年,犹如虎狼探首,长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面色如常,体内仅剩的魔息却像疯了似的汇聚积攒,如同一只疯狂膨胀的鱼鳔。 满心自毁,只待必杀之时。 骏骨似乎有所察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裹在长京身上的墨色愈发粘稠地流动。 …… 自重逢起,楚霜衣心如悬丝,始终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就在他踏入传输阵的那一瞬间,这种不妙的预感达到顶峰。 他立生悔意,才刚转过身,衣袍烈烈的翻搅强劲的罡风平地旋起,碎石割骨,打着旋儿搅动起来。 传输阵短时间内两度开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阵法内气流狂乱,才刚踏入片刻,一道诡异的怪声就在楚霜衣耳边响起,几乎是贴在他的耳朵上一样。 那声音间断地响起,像是临近绷断的琴弦,又像是剑刃划在鳞片上。 楚霜衣后背一凉,紧握着手中长剑,却迟迟未动。 在这样凶险的阵法中,任何一点干预都有可能致使阵法溃散。 僵持中,怪声的频率越来越密集,甚至蔓延到了眼前,但楚霜衣始终没有感知到任何活物移动的痕迹。 他猜测,这东西极有可能并不是一个活物,抑或是一种连他也无法察觉到的魔域邪祟。 如果是后者,那么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 罡风割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传输阵就会关闭,关闭的瞬间是最凶险的时刻。 楚霜衣换手握剑,霎时间做出了决断,抬手向耳边抓去。 正逢一阵猛烈的乱流袭来,遮眼的布条被乱流碎成一段一段,那东西也跟着被罡风吹起。 霎那间,妖息暴涨,那东西真正露出本相,古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竟如一尾箭直刺楚霜衣双目! 楚霜衣既不祭剑,也不唤出剑意,传输阵已经经不起任何动荡!他不能让传输阵停下来! 就在那东西即将刺入眼眶的瞬间,楚霜衣侧身一躲,反手抓住它的尾端。 它挣扎的厉害,鳞片闭合一片不得抓握,挣扎的楚霜衣几乎抓不住。 忽然间,风声停息,脚下一片平稳。 到浮光山了! 凛然之气四面八方的涌动过来,那东西极难忍受,一个挣扎猛地甩脱了楚霜衣的手,飞外向外逃窜。 楚霜衣骤然落地,不适应地踉跄了两步,弱柳似的扶了下手边的椅子,一手从容一甩,一道冰寒剑气袖口冲出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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