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倒是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这般的意气了,他轻笑了一声,即便江寻鹤后面总会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但仅凭着现下,却也叫他对于当初钦点了这位探花之事半点也不后悔了。 像是某种安抚般,明帝忽然道:“赐给你的府邸修缮得不错,再过些时日,回府中住却也不错。” “陛下既然命臣住进沈府,便一定有陛下的道理,陛下不必因着此事顾忌臣,左右中都内同有关的传闻真真假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江寻鹤说这话时,面上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可明帝却瞧见他隐藏着的淡漠。 那些人自以为将江寻鹤分隔在众人之外,在中都内抱团抱久了,便以为这样久已经是决定的手段,却不知晓被分隔开的那人从来都不是同他们一处的。 江寻鹤快要退出大殿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明帝的声音:“朕很好奇,倘若朕不信你,你的职责又是在何处?” 江寻鹤脚下稍稍一顿,转身合手道:“倘若陛下不相信臣,那臣无非便是被贬谪到地方去。” 他轻轻笑起来:“陛下总不会真将臣贬谪到沈府内做娈宠吧。” 明帝闻言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憋闷了一上午的心境也稍稍宽松了些,片刻后他沉声道:“爱卿心中有抱负,便只管安心去做吧。” “谢陛下圣恩。” —— 清泽焦急地等在宫门外,却又不敢乱走,只能绕着马车转圈,险些将那一处地皮给磨烂。 他方从楚家的商行回来,这些时日他始终作为东家的耳目守在楚家,怕商船出了什么岔子,好不容易等到船出航了,连合眼休息一会儿都没来得及,便满耳都是东家的香艳传闻。 只可惜他听了许久,才恍然发觉东家非但在传闻中成了沈靖云的娈宠,还是被压在下面的那一个。 这事情比家主现下站在他面前还恐怖。 结果陛下又派人来将东家传召进宫问话,谁知道是秉着什么样的心思。东家早就给他说过,即便沈靖云同陛下沾亲带故的,但沈家仍旧永远都会是明帝的眼中钉。 现在东家深陷这般的流言之中,谁知道明帝会不会因为不能立刻除了沈家,而迁怒于东家。 就在清泽满心焦急,甚至连东家倘若出了事,他要如何殉葬都想好的时候,江寻鹤终于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出了宫门。 “东家!” 到底还是在宫门处这块地界,清泽不敢大声喊,只能目光在江寻鹤周遭仔细打量着,生怕出了什么缺胳膊断腿的岔子。 江寻鹤略摇了摇头,清泽便及时地止了声,凑到跟前儿去围着。 小太监笑眯眯道:“奴才奉命来送江大人回府。” 在清泽开口之前,他抢先道:“大人不必推拒,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马车缓缓驶离宫门,清泽看着坐在对面的江寻鹤,转头张望了半天,才凑过去用气声问道:“东家,陛下怎么说?” 他实在是忍不了了,总觉着要是捱到回沈府,便要憋死了。 江寻鹤看了他一眼,这些时日清泽始终在商行内周全,清瘦了许多,但他自己却好似没发觉般。 “无碍,原也不过是个传言。” 清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旁人只觉着是个传言,但他可不信这其中当真半点心思都没有?他早就怀疑过,自家东家始终不近女色,又从来都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却唯独沈瑞是个例外。 东家又不是那些个攀附权贵之人。 清泽的心思顿了顿,补充道:当然,那沈靖云也不是什么好人。 可是东家喜欢呢。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怕沈靖云,可要是东家喜欢的话,以后总会是他的当家主母……父? 清泽莫名打了个哆嗦,大中午的,却硬生生起了一身的冷汗。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江寻鹤将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噤声,宫中出来的赶车小太监,车轮声未必压得住车厢内的谈话声。 清泽瘪了瘪嘴,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稍稍坐直了。 马车穿过闹市,百姓中的传言总是流传的时间要更久些,即便闹了一上午,现下坐在马车中仍然能听到众人的谈论声。 甚至比今日早上时更显得丰富了,只是有几种倒叫江寻鹤寻到了沈瑞那话本子的味道,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了一路的传言,终于停在了沈府门前,小太监在车帘外笑道:“大人,已经到了。” 车帘被掀开,江寻鹤颔首道:“多谢公公。” “大人不必言谢,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小太监说完话后又驾着马车离开了,两人一转身却对上门房小厮巴巴的目光:“江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江寻鹤微微一怔,随后试探道:“阿瑞回来了?” 小厮疯狂点头,都快要晃出残影来了一般。 “见我不在生气了?” 小厮简直好似找到了知心人,急切得连声道:“正是如此,公子说了,太傅一回来便立刻去他院子中寻他。” 江寻鹤轻笑了一声,眉眼间都柔和起来道:“我知晓了。”
第092章 沈瑞合着眼坐在藤椅上, 小腿轻轻晃荡着,身上拢着一个织金的小薄毯子,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瞧着一副颇为悠闲的模样。 春珰在他身侧侍立着, 悄悄翻了个白眼,装出这样一副万事不沾身的样子,实则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都快要敲出残影了。 她侧过身子对春珂使了个眼色:派人去街口瞧瞧, 江太傅怎么还没有回来? 春珂立刻会意地压低了脚步声, 小心地向院门处挪腾,还没等过绕过沈瑞身前, 便被叫住了脚步。 “滚去哪里?” 春珰面色一凝,立刻对着春珂使眼色,奈何后者被吓得一惊, 还没来得及接收她的信息便将整件事情全盘托出:“门房那边始终没有来消息, 奴婢去瞧瞧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点事情若是都办不好, 明日便可将门房的人都尽数打杀了。” 春珂闻言, 还没落地的脚步缓缓收了回来,犹豫地试探道:“那……奴婢便不去了?” 沈瑞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敲得更急促了:“去什么去, 嫌不够折腾?” “哦”春珂憋闷地应了一声,垂着头往回走,还没等重新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便又听到那小祖宗懒声道:“去厨房拿一碗冰镇梅子来。” 春珂迟疑地看了看沈瑞身上盖着的小毯子, 这个天儿,吃冰镇梅子? “怎么, 这会儿又不愿意去了?” 她不过稍一迟疑, 那小祖宗就好似等不及了般催促着, 春珂胆小,只能连声道:“奴婢这便去, 很快便回来。” 可她话刚一说出口,便瞧见方才还等不及的沈瑞又闷闷地“哦”了一声道:“也不必太急。” 站在一旁的春珰见证了全过程,面色上有些无语,又不许旁人多过问江太傅回没回来,生怕被人发现他又多上心,可一转头便又暗戳戳地示意春珂借着这机会去瞧。 又古怪,又别扭。 她一抬头便看见了春珂投过来的目光,便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她安心去门房问。 下一瞬便瞧见了春珂不知道意会了些什么,喜滋滋地便出了门,春珰犹豫了一瞬,总觉着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但依着沈瑞现下的别扭劲,她又实在是不敢张口提示,要不然只怕有人要恼羞成怒,拿权势压人了。 她只能嬷嬷地祈求着,春珂最好是看清了她的意思。 大约是因着有人去探查消息,所以沈瑞的神情好似有了一瞬的缓和,春珰瞧了一眼,又着实觉着懒得陪他唱这种别扭的戏码,于是垂下眼擎等着春珂带消息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瑞的手指继续急躁地敲着,但好在正门离着院子有着颇远的距离,所以也还勉强能耐着性子。 终于,春珂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手中还拎着雕花食盒,美滋滋地走过来,将里边的冰镇梅子放在了沈瑞的手边。 寒气逐渐蔓上来,在桌案周边压出一个圆圆的水渍。 春珂好似讨赏般道:“公子,这梅子瞧着品相极好,快尝尝吧。” 说完后,便殷切地等着沈瑞吃,沈瑞掀开眼皮看了看她:“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 春珂眨了眨眼,发觉出了些不对劲,但已经到了眼下的情景,便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还是要少吃些,免得伤胃。” 春珰紧紧闭了闭眼,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但抛开旁的不说,看着沈瑞这般吃瘪的模样,着实是有些乐趣的。 “那你方才是死哪去了?” 春珂一怔,随后试探道:“公子方才不是叫奴婢可以慢一些走吗?” 沈瑞险些被她气笑了:“那你不妨猜猜,爷为什么要叫你不必急着回来?” 春珂原本坚定地觉着公子一定是良心发现,因而才对手下的仆役特指他自己产生了些恻隐之心,但眼下瞧着却根本不沾边儿。 “或许。”她添上了一个更委婉的说法:“公子是心疼奴婢每日太辛苦。” 沈瑞险些被她气笑了,挑着眉看向她:“心疼你什么?心疼你每天吃小厨房八盘点心?” 就那么点私事却全被扒了出来,春珂涨红了脸道:“公子……” 沈瑞嗤笑一声,重新懒散地合上了眼:“滚回去。” “哦。” 春珂垂着头一步一步往回挪,全是她的错,她便不应当银河沈瑞的一句话便觉着他是个什么好人来着。 还没等到她走回去,便听见院门处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阿瑞怎么动了这般大的怒气?” 敲在扶手上的指尖停了,可手指的主人却板着一张脸孔道:“难为太傅费心,这般劳累辛苦还要挂念着学生动怒与否。” 春珰同春珂对视一眼,悄悄撇了撇嘴。 瞧瞧,等到人来了,又摆出这般别扭的模样,跟耍娇有什么分别。 但到底拿钱办事,春珰福了福身子道:“奴婢先行告退。” 她说完话后顿了顿,见沈瑞果然没有出言阻拦,便带着春珂退了下去。 见色忘仆的主子就是这般! 江寻鹤走到沈瑞身侧,俯了俯身子轻声解释道:“方才陛下派春和公公来传我进宫问话,不是故意要出门的。” 沈瑞掀开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太傅这话说得好似我娇养在府中的小媳妇般,太傅不过是在借宿,哪里连出门都要受我的拘束,传出去还当我沈府不容人,整日刻薄你般。” “阿瑞。”江寻鹤忽然请唤了一声,在吸引了他的目光后轻声道:“在闹什么脾气呢。” “太傅出门自然有自己的理由,哪里由得到我来挂念。” 沈瑞答非所问,却叫江寻鹤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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