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罢朝三日,今日不必上朝。 夜里下了大雪,天气寒冷,天明了,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也不曾化。 萧然走在厚厚的雪上,脚下发出积雪被龙靴踩压的吱嘎的响声,靴子里进了雪水,冰凉刺骨,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慢慢的走,漫无边际的走,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却又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呆在太极殿里。 那里是死一样的寂静,总会让他想起不好的回忆。 突然有一个孩子往他身上撞来,力气不算小,地上又是十分地滑,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摔到了雪地里。 萧然低头往怀里的人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这个孩子,长了一张与梦中兰时一样的脸,只是一个是放大版,一个是缩小版而已。 他出神地,不敢置信的,颤抖着手,摸向怀中的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的脸,呐呐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人儿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撒娇哼哼:“我叫萧珏,可是梦里,有两个人一直叫我长乐。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醒来也找不到他们的人。” “你是谁?为什么我觉得你这样熟悉?”小萧珏哭唧唧道。 萧然叹了口气,将怀中的孩子紧紧抱住,眼神却飘得很远,他很轻地说:“珏儿,往后,你便是大齐唯一的储君,我为你取字长乐,做你的父皇好不好?” 萧珏泪珠子落了一脸,他把小脑瓜深深地埋进了萧然的怀里,闷声道:“嗯。”
第60章 红梅覆雪,似见故人 天气愈发的寒冷,万物枯败,唯有红梅开的正艳,大片大片的红在漫天的雪粒子里开的娇俏,即使是寒风也不能使它低垂。 萧然抱着萧珏慢慢的往回走,萧珏一直在他怀里乖乖的,直到看见了梅林里这大片大片的梅枝上冒出的红艳的花。 他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萧然不解其意,“怎么啦?” 萧珏奶声奶气地说“花!人!花枝里面藏了人!” 萧然他抱着萧珏的身体在发抖,萧珏以为他是冷的,便紧紧的回抱住了他,努力将小小的身体里的暖意传递过去。 可萧然知道,他并不是冷的。 他既激动又害怕。 他想去看又不敢去看。 他很想见,却又怕见到的不是日思夜想的人。 他闭了闭眼,很轻的落下一滴泪,滴落在萧珏的掌心,滚烫的吓人。 “珏儿,我们去看看好不好?”再睁眼时,萧然低头耐心的询问怀中的小人儿。 萧珏很乖的点点头,“好!” 萧然抱着萧珏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梅林深处走。这处的雪下的极深,偏偏打扫的小太监瞧着这里实在偏僻,并没有很用心的清扫积雪。 萧然很艰难的,一步一步的,往萧珏指着的方向走。 他的面色虽然平静,可心底却波涛汹涌。 萧然在想,如果,如果真的是他回来了,见到他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呢?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却又极端的兴奋,心脏砰砰跳,甚至他的耳朵里都传来了心脏的跳动声。 一步两步,他的嘴角在慢慢的上扬,眼角也逐渐扬起了笑意,最后在那棵花树前站立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是盛开的笑意,眉眼都舒展开来了。 直到,他认真的端详了眼前的这棵树,所有的笑意都被敛去了。 这里的红梅树许久不曾被修剪,便肆意的生长缠绕,形成了一个人形。 此时红梅盛放,远远望去,便像是一个人被花枝缠绕在身上,不得动弹。 萧然有些失落。 他摸了摸萧珏有些凉意的小脸蛋,叹了口气:“走吧。” 随后将身上的狐皮大氅脱下,盖在了怀里的小孩身上。 自己却冻得唇色发紫。 他自己的身上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身上的剑伤,前几日染上的风寒,都还没有好,此时萧然的身体正是十分虚弱的时候。 萧珏在他身上挣扎,不肯盖着那狐皮大氅“父皇,珏儿不要,你会冻死的!” 萧然却轻轻的说:“若是如此,倒也算偿了我的心愿了。” 他不容拒绝的将那件狐皮大氅系在萧珏的身上,随后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转身出了梅林。 待他们走后,那棵人形梅树的周围却渐渐地显出两个人了。 正是归来的度风和兰时二人。 度风颇感意外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的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想到出口会在这儿。红梅覆雪,倒也十分雅致。” 兰时看着不远处离去的熟悉的身影,沉默着,并没有搭理度风的话。 度风若有所思的探着头看了一眼,忽然恍然大悟般的问:“看来不是无缘无故落在这啊,嘿,这破门还挺有灵性?” 他好奇地转头看着兰时一动不动的身子,“你不去追?” 兰时摇头,“不追。随缘。” “书里,我二人情投意合,我才选择了留下。那终究只是我的执念,只是虚假的世界。而现实里,我比不上他的王权,比不上他的贤臣,我没有理由留下。” “我不恨他,毒酒是我自愿喝下的,他视我为玩物也没错,因为事实确实如此,我不过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无名无份的男宠。” “如今有长乐陪在他身边,他不会再孤独了,也不再需要我这个男宠聊以慰藉,他有天下万民爱戴,有贤臣辅佐,他要情爱做什么呢?” “情爱只会成为他明君路上的一颗绊脚石,一个污点。” “我啊,已经和他相伴过一生,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年,已经足矣了。” 兰时仰头,漫天的雪落下来,却没有一片能飘在他的身上,“我二人如今人鬼殊途,我就算留下来,又能做什么呢?不过徒留悲伤罢了。” 度风静静的看着兰时讲话,哦,也许应该叫他苏格。 可是,度风心想:我还是更愿意叫你兰时。 锋利的原石外壳被生硬的砸烂,露出内里温润的玉芯,经历人为的雕琢,便成了一块美玉。 经历了这么多的苏格,早被时间磨平了棱角,褪去了少时的意气风发。就像那被生硬地砸烂了的原石外壳,但内里的玉芯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在褪去锋利的保护壳后,被人残忍地用刀和砂轮雕琢打磨,最后成了一块美玉。 也就是如今的兰时。 * 兰时走了,他现在是一只自由自在的孤魂野鬼,天地之大,任他逍遥。 他打算回家看望过父母后,便去四处走走。 他不想去投胎,他只想带着记忆,一个人独自咀嚼回味,一个人四处的漫游,直到他走累了,走不动了,记忆也被时间逐渐消磨殆尽了,也许他就会想真正的离开了。 度风没有和他一起去,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所以是兰时一个人上路的。 他在皇宫里游荡了三天,萧然复朝那日,他也去看了。 在文武百官的朝贺声中,萧然面无表情,神色冷肃,头上戴着华丽的冕旒,冕旒前后的玉珠轻轻晃动着,碰撞着,发出清泠泠的响声。 他身上穿着玄色的朝服,衣服上绣着尊贵的金色龙纹,显得格外庄重而威严。 他慢慢地牵着穿着储君衣袍的萧珏的小手,萧珏亦步亦趋地跟着萧然,小小的一个,做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爱。 他们一同走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步伐缓慢却又庄重无比。 萧然和萧珏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他们的出现让整个朝堂都为之肃穆。文武百官们纷纷跪地行礼,高呼天子万岁,储君千岁。萧然领着萧珏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众人的朝拜。 随着萧然和萧珏的走近,龙椅逐渐展现在眼前。龙椅上雕刻着九条栩栩如生的金龙,象征着皇帝的权威和地位。萧然登上台阶,缓缓坐在龙椅上,将萧珏抱坐在怀里。 萧然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视着下方的群臣,脸上露出威严的神情。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恭亲王幼子,萧珏,为宗室嗣, 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兹命皇太子持玺升文华殿,分理庶政,抚军监国。百司所奏之事,皆启皇太子决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群臣再次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声音响彻整个朝堂,久久回荡不息。
第61章 不辞镜里朱颜瘦 度风在皇宫中躲了一个月,闭关把他父王同母亲的爱恨情仇写成了一个话本子,正心满意足时,突然想到御膳房的那些好吃的点心。 于是,他把刚写好的话本子就往怀里一塞,哼着调子,就悄悄溜去御膳房打包一些点心走。 也许是他来的时机太巧,这才发现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又好吃的点心,而且更奇怪的是,整个御膳房居然空无一人! 但度风才不管那么多,总归他一会就走,就算是陷阱,区区凡人可奈何不了他。 他嘴巴里塞满了点心,手上仍不停地将桌上的点心放进食盒里。 突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的踏了过来,一群着黑色劲装手持白刃的影卫冲了进来,将度风团团围住。 度风心中一惊,这群人训练有素,来者不善。他目光一扫,看到门口站定着一个气质清贵的男人,正负手而立,斑驳的光影倾洒在他的脸上,他的眼中明暗交杂。 “陛下,这是何意?”度风吞下口中的点心,口齿不清道。 皇帝眼神冷冽,“度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窃宫廷糕点!” “陛下饶了我吧,我只是饿了,一时没忍住。”度风嘿嘿笑着。 “偷窃宫廷财物,按律当斩!”皇帝喝道。 度风眼皮子跳了下,“啊,这么严重?” 萧然往前走了一步,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势中带着隐约的压迫感。 度风被逼的后退了几步,腰顶在了长桌的桌角处, 萧然面色苍白,眼睛里却满是血丝,“你若不想死,便告诉我,苏格在哪里?” 度风忍着因为莫名的恐惧而想要逃离的冲动,颤着声道:“什么苏格?我并不认识他。” 萧然冷笑一声,“若是兰时呢?兰时你总该认识?度风,还是该叫你,小呆?” 度风摇了摇头,仍是不肯说,左右他也不能真的弄死自己。 他是不会出卖兄弟的! “很好。”萧然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气势更加逼人。 度风以为他要打人,吓得闭上眼睛。 哪知等了许久,也不见痛觉。 却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以及包围他的影卫们齐齐发出的一声“陛下!”声音满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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