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多大的事,若太子殿下肯帮忙,一两句话就能解决。” 长宁侯做的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端的是看上面的人肯不肯轻拿轻放。 渝州官商勾结,长宁侯经人介绍,在那边放了一笔不小的印子钱。 渝州的事一开始皇帝交给三皇子处理,岂料没多久,牵扯出三皇子势力的人参与其中,气得皇帝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将这件事移交到太子手上。 太子接触朝政的时间不长,手段却非常老练,事情刚交到他手里没几天,就有了很大进展。 照这个速度查下去,查到长宁侯身上是迟早的事。 好在长宁侯参与的不多,放印子钱也是去岁才开始的,涉及数目放在一众官员里,不算多。 偏偏这次皇帝发了大火,放言严惩涉事官员。长宁侯谋划了好几年,想趁今年升一升,若事情暴露,别说升官,能不能保住现在的位置都难说。 谢云槿让小厮去外面打听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不会听信长宁侯的一面之词,更不会贸然去找梁煊说这件事。 他没问,梁煊反而主动提起了。 梁煊知道谢云槿同长宁侯关系僵硬,他不会主动为两人说和,况且,查渝州一事的时候,他同时查到点别的东西。 等有了确切结果,他再决定要不要与谢云槿说。 “长宁侯的事,阿槿怎么想?” 研墨的动作一顿,谢云槿垂眸:“他求到你这边了?” “他一直在往这边搭茬,我还没给回复。”如果谢云槿愿意修复和长宁侯之间的父子关系,梁煊可以帮一把。 “不管什么身份,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殿下不必为了我,刻意放他一马。” 至于长宁侯府会不会受长宁侯牵连,谢云槿连夜读了大梁律法,若只是长宁侯所说的那些,侯府不会受到多大牵连。 “我父亲他……”谢云槿咬了咬唇,“除了放印子钱,还有做别的吗?” “别的他牵扯得不深,”梁煊知道他心中所想,“即使定罪,也不会有多重,如果他提前把钱补上,可以更轻一些。” 谢云槿放下墨,想不通:“侯府不缺钱,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许是觉得多年未出事,自己不会这般倒霉,”梁煊摇摇头,“你父亲还算谨慎,渝州那边的人与他接触不是一两天了,他去年才往那边伸手,还好涉入不深。” 不然,想保住侯府,就没这般容易了。 他不在意侯府如何,可阿槿是长宁侯世子,侯府有什么事,阿槿首当其冲。 看来,得敲打敲打长宁侯。 至少在阿槿成长起来之前,侯府不能因长宁侯牵扯进不该沾染的事。 “不用忧心,孤不会让侯府有事的。”梁煊抬手,抚上谢云槿眉间褶皱。 私下里,梁煊不会在谢云槿面前自称“孤”,这么说,代表用储君身份许下承诺。 谢云槿不赞同摇头,看了眼周围,偌大书房,只有他们两人,不用担心他们说的话被传出去。 保险起见,谢云槿还是压低了声音:“殿下,你日后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可不能这般有私心,会被说……被说是……” “是什么?” 看梁煊毫无所感的样子,谢云槿有些急,比划道:“那个啊!” 梁煊忍笑:“那个是什么?” “就是,昏君!”说完,谢云槿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第三个人,继续道,“你方才的行为,实乃不是明君所为,太傅知道了,定要罚你。” “那……”像是怕被人听到,梁煊附到谢云槿耳边,故意拖长声音,“阿槿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第4章 谢云槿扑棱扑棱耳朵,只觉一阵烫意从耳际传来。捂住耳朵,声音磕绊:“我,我肯定会帮你保守秘密,你好好说话!” 梁煊不再逗他:“好了,来把太傅布置的文章写了。” 谢云槿顿时耳不红了脸不烫了:“知——道——了——” 长宁侯忐忑等了许久,谢云槿刚回府,就让管家把人带来。 “如何,可有与太子说情?” 谢云槿点头又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宁侯不虞。 谢云槿叹了口气:“父亲,您也知道的,因着三皇子的事,陛下对此事非常上心,殿下那边不好徇私,不过您放心,殿下说,此事不会波及侯府。” “对了,您得赶紧把窟窿填上。” “该处理干净的我都处理干净了。”若不是牢里那人仿佛跟他有仇似的一个劲儿攀咬他,长宁侯不会这么被动。 即便早有预料,长宁侯还是想再挣扎一下:“不能再和太子说说情吗?” “父亲,我只是殿下的伴读,没有那么大能量。” 长宁侯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也是,罢了,为父再想想其他法子。” 回到自己院子,谢云槿见侯夫人在院里等他,诧异:“娘,您怎么过来了?” “娘来看看你,病可好些了?”侯夫人心疼道。 谢云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侯夫人身边,扶住她手臂:“好多了,娘,您不必担心,儿子现在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你爹又叫你去书房了?”侯府发生的一切,逃不开侯夫人的眼睛。 她知道,长宁侯对儿子态度的转变,更知道,这份转变是因为长宁侯在外出了事,想借儿子和太子的关系摆平这件事。 进了屋,侯夫人示意伺候的人出去,待屋里只留下娘俩,道:“你爹也真是,他自己犯的事,找你有什么用?” 长宁侯不止一次暗中示意她,要槿哥儿在太子面前为他说情。 “他连世子之位都不情愿给你,出了事倒想起有你这个儿子了,”侯夫人拍拍谢云槿手背,“槿哥儿不用理会他。” 一次次失望中,侯夫人已经不对长宁侯抱有期待了。 “我知道的,娘。”谢云槿乖巧开口。 “你爹是个指望不上的,万不可为了他与太子生出嫌隙。”两者相比,侯夫人更在意儿子的前途。 侯夫人拉着谢云槿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带着侍女离开。 夜幕降临,长宁侯跟前伺候的下人来传话,说长宁侯今晚不过来了。 侯夫人坐在镜子前,侍女动作轻柔为她取下发饰。 “这只玉簪是世子去岁送您的,最衬您肤色。”贴身侍女开口。 “槿哥儿是个好的。”想到儿子,侯夫人眉间闪过一抹柔色。 她最不后悔的,就是为了槿哥儿的地位,没让府里有第二个哥儿出生,不然,以长宁侯的秉性,指不定得出多少事端。 长宁侯不止一个孩子,却只得了谢云槿一个儿子,侯夫人也只有谢云槿这一个孩子。 谢云槿的重心仍在读书上。 沿袭前朝的科举制度,除了家族举荐,世家子弟还可走科举出仕的道路。 后者更受当权者喜爱。 太学里,有不少准备走这条路的。 顾承泽便是其中之一。 不久之后,他会以秋闱第一的成绩参加春闱。 谢云槿去年也报名了,但,刚好秋闱前一天,他生了病,整整半个月才好,错过了去年的考试。 要参加,只能等下次。 随着春闱日子接近,来京赶考的学子越来越多。 太学里会参加今年春闱的人不多,来太学读书的,除皇子之外,要么是皇子伴读,要么年岁尚小,或者家里有爵位要继承。 虽不参加,对三年一次的大比都很感兴趣。 “听说渝州有个不输顾兄名气的才子,也会参加今年的春闱。” “渝州?是那个出了事的渝州吗?” “是,听说有很多人慕名去拜访他。” “拜访他做什么?” “好奇呗。” “你上次不也去凑热闹了?怎么样?” “确实算得上一声‘公子如玉’,但比起我们学院的顾兄差远了。” “你不能因为是太学的学生有失偏颇啊,要我说,那位冯公子也很出色。” 谢云槿本来趴在书本上打瞌睡,听到“冯”这个姓,“噌”的抬起头:“姓冯?从渝州来的?” “谢兄也听说过吗?” 太子不在,说话的人凑到谢云槿桌边。 其他几人也围了过来。 谢云槿开朗、张扬,又有着太子伴读的身份,在太学里很吃得开。 “听说过。”谢云槿点头。 与这些人所想的“听说过”不同,谢云槿知道这个人,是因为那个梦。 那天之后,谢云槿又做了一次类似的梦。 梦里的信息大多是片段式的,几乎全是和梁煊在一起的画面,其他信息非常简短,只是让他知道发生了这么件事。包括梁煊是如何一步步陷入众叛亲离地步的,谢云槿统统不知道。 但,在他仔细梳理后,还是记下了几个名字。 其中之一便是来自渝州的冯星文。 “你说的那人,可是叫‘冯星文’?” “不错,是叫这个名。”另一人点头。 “看来冯星文名气确实大,连谢兄都听说过。” 后面几人说了什么,谢云槿没再仔细听了。 “冯星文”这个名字,是梦里他从梁煊口中听到的,会出现,是因为他一直在试图救他。 许是白天听到名字,夜里,谢云槿卷入熟悉的浪潮。 高大阴影将他笼罩,这一次撞击比以往每一次都狠。 明明灭灭烛光中,意识逐渐涣散。 谢云槿用力掐了下自己,趁着恢复一丝清明,艰难开口:“停、你停下!” 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阿槿,我不会允许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细密的吻落在颈侧,谢云槿偏头去躲:“谁?” 梁煊动作停了,单手撑在谢云槿耳侧,另一只手抚上他脸颊:“冯星文,阿槿,再有下次,我就将他杀了。” 亲昵语气里,毫不遮掩杀气。 谢云槿毫不怀疑,梁煊是真的想杀人。 “阿槿,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乖一点。” 谢云槿一点点积攒力气,等梁煊俯身下来,用力给了他一记头锤:“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梁煊似乎被他砸懵了,好半晌没说话。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次都只知道做做做,至少你该让我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口气喊出来,谢云槿舒坦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梁煊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谢云槿气势蔫吧了,小心翼翼去看他。 梁煊没有生气,只是面色有些茫然。 时间仿佛停滞了。 谢云槿别扭的动了动。 眼中晦涩一闪而过,梁煊重新俯身,将人重重拥进怀里。 天旋地转。 谢云槿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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