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乌也就罢了,毕竟乌虽血脉不详,却远比朱雀一族繁衍昌盛,往往群居在妖界最北方的无垠深渊里,也不算孤独。 王寻乌生父是谁已经不重要,因为朱雀一族早已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里尽数陨落,只留下一只朱雀继承王位。 他自幼与母亲在乌族相依为命,凭借着那一半的朱雀血脉,也曾给不祥的乌族带来过好运,族中乌妖因而常常接济他与母亲,日子不算艰难。 可渐渐地,乌族发觉,每每族人遇难,王寻乌都能逢凶化吉,可与他随行的其他乌族,却无妖生还。 他的乌族血脉会引来厄运,可他的祥瑞血脉,却又会吸走身边所有乌族的气运来为自己挡灾,总有一日他会害死乌族所有的妖! 半身祥瑞,终成不祥。犹如一滴墨滴入清澈的水中,总会染污。 流言四起,乌族族长决定,献祭王寻乌与月神,为死去的乌族手足偿命。 王寻乌被绑在木桩上,周身被点燃的火堆却不能伤及他分毫。 在朱雀血脉面前,任何火种只会退避三舍。 可伤不了他,不代表伤不了他的母亲,一只修为低微的乌。 母亲隐忍的痛苦呻吟,让王寻乌红了眼。 那一日,沉寂在他体内的朱雀真火失控,整个乌族,化为灰烬。 包括他本想保护的母亲。 王寻乌跪在焦黑的土地上,却连母亲的残骸都寻不见。 朱雀真火所过之处,只会剩下灰烬。 也是这一日,因朱雀真火自无垠深渊中爆发,引来了那位狐族的族长涂山丹。 涂山丹说他是遗漏在外的妖族王室,应该被迎接回王宫,与那位与他有血脉相连的妖王前辈相认。 好似就如乌族族长所说,他会吸走所有人的气运,来成全自己的气运。 “涂山大人不要弄错了。”王寻乌麻木抬头,看着涂山丹,“我有一半乌族血脉,大人接我入王宫,只会给王宫带来不祥。” 只要是妖界之人,就都听说过那位妖王为情所困,而如今天劫将至,妖王如若想要飞升,怕是难过情关诘问。 涂山丹不过是想做二手准备,而他一只修为低微杂种朱雀,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被带回了王宫,每日浑浑噩噩,逢人便说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久而久之,就算他是涂山丹亲自带回来,王宫中人也逐渐远离他。 这样过去一年,恰逢母亲忌辰,他似乎清醒了一些,偷偷准备好了祭拜的东西,却在溜出王宫时,被隼族的少主拦住去路。 同是鸟族,隼族因战斗力而闻名,是妖界最上等的种族之一,自然看不起他这样的乌。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只害死自己亲娘和整个种族的乌啊。”隼族少主围着他走了一圈,冷笑,“你这样低贱的族类,居然还妄想继承我妖界王位?” “也不能这样说。”一只蛇妖接过话茬,“毕竟他也算是半只朱雀呢。” “高贵的朱雀血脉,就算全家都死了自己都不会死,这样的福气,也不是谁都能有的。” 说罢,几只妖皆哈哈大笑。 王寻乌攥紧了拳,还未动手,隼族少主敏锐的目力便已瞥见他动作,轻嗤,“怎么,想动手?” “青蛇,你前几日不是刚学了个什么阵法么?正好拿他试试手。” 青蛇罕见地有些犹豫,“可是今日是大王寿辰,三界修士都会来赴宴,若是事情闹大的话……” “涂山大人用一只杂种来威胁大王,你真以为大王能把他当晚辈看?”隼族少主冷哼,“放过他,三界才会以为我妖族王位什么人都能觊觎呢。” “动手。” 话音刚落,王寻乌脚下骤然亮起繁杂的阵法纹路,金色锁链从地下窜出捆绑住他的四肢,逼迫他跪下磕头。
第39章 他以为谢盈是特意来救他的 王寻乌咬紧牙关,几乎要咬出血来,可他的膝盖还是重重砸在了地上。 就连挺拔伟岸的身躯都被迫弯曲成惊人的弧度,额头距离地面不过几指的距离。 “瞧瞧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隼族少主绕着他慢悠悠走了一圈,唇角恶劣勾起,抬脚踩在他背上,倏然用力。 王寻乌闷哼一声,脖颈处青筋暴起。 堂堂七尺男人,便是死,也不该给这种妖族败类跪地求饶! 下一刻,变故突生。 忽有白色剑芒划破妖界绚烂奇异的天际,径直穿透了那位隼族少主的喉咙。 “少主!”“什么人?!” 几个随从妖侍面色大变,前去搀扶隼族少主,却发觉人已气绝身亡。 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敢在妖族王宫杀妖!这简直是天大的挑衅! “来者何人?!你知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 王寻乌身上的法阵也被残余的剑气击碎,他缓过气来,顺着青蛇又惊又怒的目光回头望去。 眸光一瞬失神。 那人一袭淡绿色道袍,身姿颀长,如松如竹。 白皙俊美,唇色浅淡,眉心一点红痣,让人心口灼然。 就连妖界最妖异多彩的天色都瞬息失了颜色。 王寻乌的视线不自觉停留在那人的眼睛上。 凤眸含笑,顾盼之间光影交错,似乎看谁都有一种别样的温柔和深情,以至于让他都错以为,这个人是特意来救他的。 “杀的是谁?”青年轻笑一声,语调柔和轻缓,“约莫是个欺辱弱者的小人罢?杀这样的人,还需要问清楚名姓不成?” “你——”青蛇面色铁青,“你想做救人水火的英雄,也得看看自己杀的是谁!你杀了隼族的少主,隼族上下不会放过你的!” “隼族?”青年迟疑了一瞬。 青蛇以为是他被吓到,正欲说话,青年身侧跟着的蒙眼少年已经淡声开口:“就是十年前上沧澜山妄图强娶师兄,被赶下山的那只隼。” “唔,不太记得了。”青年歉意一笑,“实在罪过。” “今日之事,你们休想就这样算了!”青蛇狠声道。 若不拦下这二人,隼族族长届时定会怪在他身上! 这里的动静不小,很快引来了王宫前的宾客。 “怎么回事?”涂山丹在几人簇拥下走过来,目光与绿衣青年一触即分。 “涂山大人。”绿衣青年笑道,“沧澜剑宗前来贺寿,只是瞧见王宫中竟然有人恃强凌弱,欺负一只——” 绿衣青年垂眸,眸光与王寻乌擦过,落在他背后黑色的羽毛上,顿了顿,轻笑,“欺负一只乌。” “师兄,他不是乌,是朱雀。”绿衣青年身后的少年淡声道。 王寻乌留意到他们之间那股旁人无法插进去的亲昵。 他低下头,默默将脊背上的黑羽收进去。 “朱雀?”绿衣青年讶异挑眉,扫过妖界一众,“师弟莫不是眼瞎了,若是王室,怎么会有妖敢冒犯至此呢?” 他顿了顿,失笑摇头,“这不是把王室的脸往地上踩么?涂山大人,您说是么?” 妖界皆知,辅佐过两任妖王的涂山狐族,脾气都不怎么好,尤其是涂山丹。 但此刻涂山丹却只是以大王寿辰为由,将此事压下,过后再行计较。 王寻乌隐隐明白了什么。 原来对他而言高不可攀的隼族,在沧澜剑宗四个字面前,也不过轻如鸿毛。 他与那位沧澜剑宗的大弟子,更是云泥之别。 众人纷纷离开,方才踩在他背上的隼族少主被妖侍无声无息拖了下去。 宴席上,王寻乌曾想多次向那个人表达谢意,却根本找不见空隙。 直到寿宴散去,他都不曾与那个人说上一句话,更不曾被正眼看过。 后来偶然有一次,他听涂山丹身旁的狐族书童提起,才知道,这从来不是什么英雄救人的戏码,不过是涂山丹与沧澜山之间的一场交易。 妖王继任几百年,别说妖后,偌大的王宫,就连一个美人都不曾有,朱雀血脉后继无人,隼族却繁荣昌盛人才辈出,难免生出夺位谋反之心。 涂山丹早有察觉,便与沧澜剑宗做了一场交易。 沧澜剑宗想要三界和平,妖界可以延续和平契约,但相应的代价便是,沧澜剑宗要帮妖界铲除异己。 至于他,不过是因为恰好挡了隼族的路,无辜被牵扯其中。 王寻乌刚得知这个真相,心中一片落寞,可他也不知这落寞是从何而来。 “涂山大人要见你。”妖侍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 他一路跟着妖侍走到涂山大人的居所,却瞧见了一个寿宴结束后便不该再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个跟在绿衣青年后的少年。 少年银发盲眼,腰间悬挂着一柄木剑,黑色道袍束着清瘦身形,静静地站在殿中央。 “来了?”涂山丹在首位上坐着,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这位沧澜剑宗的江小道长有事要见你。” 王寻乌转头看向姓江的少年。 只见少年朝他走近几步,声音冰冷:“手帕,交出来。” “……” “什么手帕?”王寻乌嗤笑一声,无声攥紧了袖袍里藏着的白色手帕。 分明是一个瞎子,为何会连这点细枝末节都能察觉到呢? 这张手帕,是那日寿宴时,绿衣青年自他身边走过时从袖中掉出来的。 他以为无人察觉,如同见不得光的小偷,悄悄将其占为己有。 他以为死不承认就能留住这方帕子。 可眼前的少年只是沉默几息,腰间木剑倏然出鞘,片刻间便将他挑翻在地。 银发少年蹲下身,从他袖袍边缘缓缓抽出那方帕子,指腹抚摸过其上所绣的青竹纹路,确认无损后,方才仔细叠好,放入自己怀中。 “东西已经找到,告辞。”银发少年朝涂山丹点了点头,转身冷漠离开。 王寻乌捂着鲜血流淌的手臂,红了眼睛。 “这是我教你的第一堂课。”涂山丹终于站起身,淡淡睥睨他,“在三界之中,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你拥有朱雀血脉,旁人眼中,你也不过是一只乌。” “一只乌,没有资格将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
第40章 你就那么爱他? 只要他一日是乌,他便永远无法被那个人看见。 可他又同样明白,如果靠得太近,那个人极有可能也像母亲一样,被他害死。 …… 往事如潮水褪去,谢盈见他突然止了声,挑眉道:“怎么不说了?被抢走了帕子,然后呢?” “……”王寻乌垂下眼帘,“然后,自然是我如何大杀四方,让妖族心服口服奉我为王。” “其实我明白。”谢盈话锋一转,“三界相互制衡才是最好的法子,你身为妖王,若与沧澜山交好,会让魔族生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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