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上只写了主帅二字,谢时鸢看完的那一刻,难得和薛霁卿有了灵犀。 为了蛊惑鞑族,明面上和亲的是他,实际他把主帅给了别人,让那人顶着个虚名回京城。值得一提的是,这人还是薛霁卿安插在军营里的。 想到这儿,谢时鸢垂了垂眼。薛霁卿抓着他的死穴,逼他选择。换主帅一事若他日后不承认,那便是欺君之罪,若承认,那薛霁卿便不费吹灰之力就完成了兵权更迭。 哪怕他当时真的回去了,薛霁卿也能在京城控制他,算无遗策。 谢时鸢边关辛苦三年多,敌军一个没少打,但兵权只从手里过了一下,被利用了个彻底。 而鞑族自以为尽在掌控,不过是他棋盘上一个子罢了。薛霁卿是个人物,不做帝王简直可惜。 不过这些都不需要和对方解释。 思绪千回百转,谢时鸢面上不动声色,在外敌面前还是很有自己的立场。他笑看着统帅,语气轻飘飘的:“连陛下都叫上了,看来阁下已经迫不及待想成为我大雍的子民了啊。” “你!”统帅气得脸抽搐,“放肆!” 谢时鸢心头憋了许久的气没地方撒,鞑族一而再再而三撞上枪口,他等烦了,懒得再废话,挑衅地望着对方。 统帅自以为被一个黄毛小子戏耍,一怒之下混身发抖,身上发达的横肉跳着,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等着看吧,今日一仗,你们必输得屁滚尿流!” 他向后挥手,召唤着将士,声如洪钟:“给我上!” 谢时鸢在那一刻严肃下来,眼睛眯了眯。 对方信誓旦旦,果然有后手。经方才一挑衅,只希望他们早点出手,好发现端倪以求应对之策。 他没有冒然下令,只叮嘱下方打起精神,小心留意。 头顶乌云密布,千百匹马儿奔腾作响,踏着飞烟而来,四处风沙扬起。两军交融时,刀光剑影,血气横生,一片嘶吼中杀气腾腾。 谢时鸢迎流而上,一路斩杀,开出条血路。马儿被斩折蹄子,一跌一拐地跑着,他专注望着前方,想靠近统帅身边,直取头颅。 鲜红的热血溅到脸上,分不清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的,谢时鸢没去看,他眼都不眨,直直盯着前方。 “驾!” 近了,很近了,再近一点。 此时在城门之下,两军彻底厮杀在一起。鞑族虽然火力全开,但到底是比不上谢家军,很快就落了下风。但奇怪的是,他们仍然不慌,似乎在等待什么。 谢时鸢冷沉着脸驰到统领身边的地方,正提起长刀迎上去,却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看见统领对着他阴沉一笑,嘴上的口型是:“都去死吧!” 谢时鸢看见他下了什么指令,不等他反应,周围鞑族人接二连三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向空中撒去。 粉尘很快在空气中蔓延,融进黄沙泥土里,播散到所有将士身上。沾到那不知名的东西,将士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鞑族人脸上洋溢着诡异的兴奋。 谢时鸢瞳孔皱缩,心中凝了下去。顾不得太多,他没回头,直闯到统领身侧。 统领并不急着逃,他专门等着谢时鸢来,等到人时还笑了一笑。他想说话,想嘲讽,却见谢时鸢一刀砍了过来。 被迫闭了口,以为谢时鸢就这点能耐,统领不屑一顾躲开。闪到左边时,却不想一把匕首同时朝他的脑袋刺了过来。统领瞪大眼,没来得及反应,被匕首扎穿脑袋,死不瞑目。 但谢时鸢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是声东击西,但他右手下了死命的狠劲。长刀来不及收力,与突然出手的左臂交汇,猛地砍进去,陷入皮肉鲜血淋漓。两只手横在空中形成一的扭曲的姿势,左手还抓握匕首。 统领正是没想到他会用这样杀敌一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才堪堪丢了性命。 统领僵着身躯往后仰去,翻下马落在地上。 有鞑族发现谢时鸢,朝他射了几箭。 背上正中一箭,其余射入了马腹。马儿受惊,蹄子全翻了。谢时鸢被迫摔下马,失去平衡,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他眼前一黑,好半天才恢复清明。 顶着伤,谢时鸢走到统领的面前,手起刀落,割下他的头颅。 取下头颅往回赶,谢时鸢一边震慑着鞑族,一边下令让众将士退兵。 鞑族一看统领没了,方才的欢喜乍然消退,一个个愣在原地,形成一群乌合之众。谢家军本想乘胜追击,但谢时鸢再次下令呵斥,让他们退回城内。 有些不明所以,但他们迅速服从命令,有序从后方撤离。 统领没了,鞑族原本胆战心惊,一看对方撤退,当下就撒手,往来路跑去。 城门关上那一刻,将士还有在问谢时鸢的:“主公,为何要退?” “鞑族分明撑不了多久……” “对啊,差一点就可以……” 耳边咋咋呼呼,一群人七嘴八舌,谢时鸢的感觉却愈发迟钝,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突然就脱了力,向前伏倒。 “主公!” 将士大惊失色,扶着他喊。 谢时鸢背上渗出黑血,一个小将士发现情况:“不好,箭上有毒,快送主公回去!” …… 沉,意识很沉很沉。 谢时鸢在一片黑暗中,慢慢看到一点光斑,紧接着,他看见“自己。” 冰天雪地里,被锁在笼子里,蜷缩在一角,脸上挂着冰碴的自己。说是自己好像又有点不一样,因为他的神情不像谢时鸢,倒像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他是谁,为什么被关在里面?”他听见有人问。 “公子你怎么糊涂了,这是谢家罪臣啊,你把他从攻里带回家,现在他是你的宠物啊。” 宠物……好混乱…… 画面一转,他看见宋鸿嘉,对方从书桌后面走出来,仔细盯着他:“忱儿,你怎么了?” 他道:“没怎么。” “我怎么觉得……罢了。”宋鸿嘉话没说完,他看着他皱了皱眉,然后像是妥协,无奈解释:“不是父亲不想救他,但你给他棉被太惹眼了。周围都是太后的人,你记得那天去宫里为父对你说的话吗?在太后你要把他当做玩物,要羞辱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可怜,否则太后不会把他给你,我们就救不了他。现在也是一样。” 他盯着宋鸿嘉,虽然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也不再强烈要求。 没过几天,谢家的奶娘要被处刑。 他去看了,给“自己”带回两枚耳坠。但其实奶娘没死,她被宋鸿嘉救了下来,隐姓埋名,留在宋府,整日遮着脸面,被人称哑婆。 他把哑婆放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着“自己”死在太后手里。 他死后,子车柔从花戎来到大雍,太后很快就注意到。宋鸿嘉为了保护她,让她和宋忱订下婚约,条件是余生要替他照顾宋忱。 孩子……宋盈……盈新 原来谢盈新还活着。 谢时鸢看见许多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 他看见一幕幕真相,影藏在杀戮与仇恨下,一次次赤忱的心。这一次他睡了很久很久,像是不愿意醒来,永远沉浸在荒诞混乱的梦里。 是落水之后,他和宋忱的再一次经历。 帐篷里的烛火彻夜彻夜亮着,谢时鸢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作,眼角却一直悄无声息留着眼泪。 原来……原来前世是这样…… 原来宋忱没有骗他。 他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谢时鸢看到圣旨后。 嘴硬版:看来这兵权是不用交了。 真实版:反手上交,老老实实做个打工人。 开玩笑,让我们恭喜小谢恢复记忆,离老婆又近一步了捏。谢这里还是点到为止,有些关于子车柔的事情会在番外介绍。 第 87 章 林衡进入帐篷时,发现谢时鸢已经醒了,他双目空洞盯着上方,眼底全是血丝,一动不动的,魂魄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当时谢时鸢脑袋后面全是血,箭上还有剧毒,即便救得及时,也可能留下后遗症。林衡大惊,疾步走到床旁:“主公,你可还好?” 谢时鸢机械地转了转脑袋,林衡的面容一点点聚起来,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专心:“将士怎么样了?” 林衡先是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确认他脑袋清醒后,想着那日战场上的情景,咬牙切齿:“鞑族卑鄙,竟然把见仙毒草磨成粉装在身上。军医说那东西要命得很,触之顷刻就会暴毙身亡。鞑族该是提前服过解药,想置我军于死地。” 他说罢,向谢时鸢拱手:“还好主公英明,将士撤回来及时,军医已尽数施下药。只有少数的兄弟毒入骨髓,无力回天。” 边关作战难免伤亡,这样已经算最好的结果,谢时鸢默了默,照例嘱咐:“记得抚慰家人。” “是。”林衡与他商量军情,“主公,鞑族阴谋未得逞,蛇头被斩,已经不足为惧。将士们被阴了一道,心里正有股气,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谢时鸢摇头:“穷寇莫追,他们的兵力没一时半会养不回来,不必着急。只需嘱咐我军调养生息,我不在之时,随时做好迎战准备。” 战事到了收官之时,胜负已定,谢时鸢伤正重,也无需他再出手,边关暂时用不到他。但林衡听罢迟疑道:“主公是有什么打算?” 谢时鸢用手掩住自己悲怆的眼神,轻轻说了三个字:“去江宁。” * 前线传来谢时鸢战死的消息。 宋忱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摔得粉碎,他惨白着脸,几乎无力说出话来:“不可能,怎么会,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会战死……假的。” 任邈不敢看他的脸色,怕他自欺欺人,小声解释:“京里都传遍了,说陛下早就识破了阴谋,镇北候根本没回去,他留在战场上。前些日子两军交战时,他受了重伤,战死的消息是从军营里传来的。” 尽管如此,宋忱还是不愿意相信:“不可能。” 任邈叹了口气,想劝他接受现实,这时楼观雪不急不慢从后方的药堂出来,温声道:“任邈,别吓他。” 此话何讲,任邈一呆,挠了挠脑袋:“楼大哥,你也不相信吗?” 楼观雪解释道:“若谢公子真的战死,此时应该立刻就封锁起来,怎么可能大肆宣扬。这大概是他们故意的放出来的消息,恰恰说明谢公子无事。” 他拍了拍宋忱肩膀:“你关心则乱,被套进去了。” 任邈皱巴眉头,许久才回:“有道理哎,竟然连我也被骗了。” 他不好意思,想为自己的鲁莽言论和宋忱道歉,转头却发现对方还没缓过来,抿唇半垂着眼睛,似乎有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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