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于是转回来,又把盘子放下,和刚才的位置分毫不差。 宋忱有意磨时间,他拿着馒头,一点一点揪着吃:“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沉默。 宋忱实在吃不下去,但是怕黑衣人走了,只能硬往肚子里塞,可不管他问什么,黑衣人都不回答。 黑衣人都经历过严格的训练,宋忱跟他说话就像石头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没有一点回响。这种感觉比没有人还让他烦躁。 “谢时鸢在做什么?”宋忱抓了把头发,眉心就没松开过。 还是同样的结果,宋忱头一回那么无力,他拿着馒头沉默了很久,实在没有心情再吃,便放了回去。 他本没有想其他,但刚才说过要绝食,现在这个动作让黑衣人顿了顿。宋忱不管黑衣人走不走了,他一言不发回去坐下。 突然,地牢冷不丁响起黑衣人的劝告:“来了这里的人,就算饿死主子也不会瞧一眼。” 宋忱手指一抖。 “饭菜一日只来一回,郎君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说: 救命啊,我明明在写虐文,为什么总感觉有点喜剧。 谢时鸢,你能不能狠心一点 第 77 章 牢房暗无天日,宋忱分不清外面是白昼还是黑夜,只能数着黑衣人送饭的次数,来计算时间流逝。 此时距离他被抓进来已经过了三日。 如黑衣人所说,谢时鸢始终不曾到来。宋忱头两天还勉强能沉得住气,可到了现在,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眼角已经爬满了血丝,狂躁难掩。 他再一次站起来拍打铁栏,白皙的手早已被刺挠得伤痕累累。 宋忱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周而复始祈求着:“我求求你们,让我见他一面……” 空落落的地牢中除了回音没有别的声响,事到如今,宋忱彻底绝望了。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嗡鸣,手背的青筋像树根一样突了起来。 如果宋忱能看得见自己,就会发现他现在的模样,与谢时鸢上一世别无二致。 …… 第四日。 第五日。 这是宋忱被抓来的第六日,黑衣人又准时到了。 “送饭。” 还是一成不变的话语,宋忱微微抬头,盯着地上的饭菜,一阵阵恶心。他没看到,头顶,黑衣人在不动声色观察着他。 片刻后黑衣人移开了目光,他本以为宋忱真的要闹绝食,没想到这几天送来的饭菜他都吃了,虽然一次一次碗里留下的越来越多,但好歹还是吃了。 “啪——” 耳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黑衣人一惊,闻声看去,顿时头皮发麻——就刚才一会儿没看住,宋忱把碗摔了,他正看着自己往后退,手里捏着一大块碎瓷片,最锋利的地方离喉咙只差微末! 黑衣人脑子一空,着急上前,一时之间竟忘了还有铁栏隔着。 “让我见谢时鸢。”宋忱把他慌张的动作看在眼里,手指紧了紧,又把碎片往脖子前一送,冷着脸威胁道,“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黑衣人抬手张了张口,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宋忱皱眉,将刀片直直刺进去,顷刻就见了血:“听见了吗?” “郎君!”黑衣人惊呼。 宋忱见他还不表态,手上的动作又深了深。不知割破了哪里,鲜红的血柱像潮水一样争先恐后涌出来,湿答答往下流。他那雪白的脖子一片湿濡,衣服也染红了。 “停下!停下!”身为习武者,黑衣人清楚地知道哪些地方是命脉。他看见宋忱毫不手软的动作,瞳孔皱缩,颤抖的嗓音像是风中摇晃的蜘蛛丝,欲断欲裂。 他疯了似地,在腰间翻找钥匙:“我放你出去!求你别再动了!” 宋忱手指终于一松,他挪着身子靠近铁栏,等着被放出地牢。 黑衣人慌得手忙脚乱,明明钥匙就拿在手里,几次也对不准锁,折腾了半天才打开门。 这个时候宋忱脖子上的血一直在流,他本来就好几天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只觉得眼前发黑,身上慢慢变冷,脚底下很沉,要站不住了。 几乎在门打开的同时,宋忱倒在了地上。 “郎君!” 黑衣人的尖叫慢慢消失在耳边,闭眼前宋忱还在想,终于要出去了。 真好,赌赢了。 不是赌他的命在谢时鸢那里多么值钱,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才殊死一搏。 * 侯府的夜空黑沉一片,来回走动的人像密云一样,快速且悄无声息。 侯府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谢时鸢站在床前,眼中风暴暗涌。 烛台上的蜡烛换了几次了,侍从们紧张忙活了一宿,床上那人的情况才终于稳定下来。 天色像河面上翻起的鱼肚,照得屋子一点点亮堂起来,窗户微微隙着,吹淡了满屋的血腥和药味。 宋忱闭眼躺着,脖子上缠了一圈纱布。如玉般发光的手指扣在被子上,除了微弱的呼吸起伏,没有别的动静。 他在一旁看了很久,宋忱的手指才轻轻动了一下,谢时鸢猛一抬头。 等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没有醒。 谢时鸢眼睛轻轻闪了闪,他攥起袖子,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半冷着脸退出去。 谢时鸢走到外面,按着眉心吐了口气,这几日外面发生了很多大事,都等着他处理。容不得他在这个时候分心。 他朝书房走去。 悬日悄无声息推移,仿佛他们被推动的一生,但又不太相似。因为日月轮转尚且有迹可循,可谢时鸢现在半点窥不见他们的命运。 中午。 侍从来报:“大人,郎君醒了。” 谢时鸢眼皮一抖,握着书信的手不由得紧绷起来,他沉默片刻,问:“说了什么?” 侍从:“只说要见您。” 谢时鸢听罢,面上尚算平静,心底却生出一股子戾气,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嘴角拉着嗤了一声。 把自己伤成这样,就是为了见他一面? 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即便这样想,他还是起身了:“那便如他所愿。” 宋忱虽然醒了过来,但脑袋昏昏沉沉,整个身体也沉得不是自己的一样,连动一下都很费力。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强撑着坐起来,脸色惨白,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可他不觉得疼,如果不是因为周围有人控制着他,他甚至现在就想下床逃回家,去确认父兄是否安好。 谢时鸢到的时候,他抬眸看去,视线才堪堪与他平齐。 谢时鸢就这么站着,与宋忱相比,他的双唇可以称得上艳红。可除去那抹姝色,他的眉目很淡,淡得有些冷然,双手掩在宽大的袖口里,叫人看不清他有没有别的举动。 他没有说话,再等宋忱开口。 宋忱盯着他,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瞳孔此时像漩涡一样,问:“你把我关起来这几日,都做了什么?” 谢时鸢只是笑了一下:“你觉得我做了什么?” “我二哥,你把他怎么样了?”宋忱想起那天在茶楼听到的话,脸色难看,他逼问着,也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谢时鸢轻呵了一声,讽刺道:“看来你的伤还是不够深,才有余力关心他们的死活。” 听着这毫不客气的话语,宋忱心里咯噔一声。 谢时鸢半侧过身体,仿佛只是大发慈悲的告知他,对他的反应一点不感兴趣:“你既然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也没什么。”谢时鸢抬了抬袖子,“只不过是你兄长走私禁品的事情被查了出来,他逃到花戎国,陛下便在前几日下了调令,派人前去缉拿他罢了。” 宋忱脑子嗡地一声。 走私禁品,逃到花戎,缉拿…… 他猛抬头,冲谢时鸢驳斥:“你陷害我二哥!?” 他是想过谢时鸢会对付二哥,但没想到他的手段这么不光彩。他不信谢时鸢不知道二哥去花戎国是为了什么,可他竟然利用二哥的情谊设套。 当初二哥同他们合作,到头来却被谢时鸢这样对待! 谢时鸢冷硬道:“是又如何?” 宋忱只觉得胸腔有一股子怒气无处宣泄,连带着胃里也有些翻腾。他盯着谢时鸢的侧容,头一回觉得如此面目可憎。 他气红了眼,抄起床头一个杯盏朝谢时鸢砸去:“怪我引狼入室,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人……” 只可惜宋忱手上无力,杯子还没到一半就落在了地上,碎片四溅,有一块飞到了谢时鸢脚边。 谢时鸢轻轻一顿,低头看了一眼,碎片在地上散着凌冽的寒光。 头一回。 他想,头一回发这么大的脾气,也是头一回把利刃对准自己。谢时鸢感觉到一丝疼痛,明明碎片没有划到他。 谢时鸢想冷笑,陷害又如何,当初侯府不也是被宋家陷害,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才身陷囹圄的吗?就算这件事真是他所为,也不过是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不,不对。 谢时鸢眼睛突然一眯,在杂乱无章的思绪里,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异样。他突然意识到宋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灾祸。 侯府落难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为什么。 明明他们和宋家无冤无仇……不过后来太后出场,他便知道了。 可是换过来就不一样了,今生在宋忱的视角中,应该一直是他毫无理由地打压欺负宋家的人。 谢时鸢可不觉得宋忱会简简单单以为他是贪图权势。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就好像在他眼里,自己理当如此。就比如现在,他的眼中只有愤怒,没有不解。 每一次都是这样。 谢时鸢脸色微变,他快步上前,抬起一只手欲按在宋忱脖子上,又蓦地瞥见什么,顿了两秒,手掌直直往下,捏着宋忱的腕,把他手拉了起来:“你……” “放开!” 谢时鸢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宋忱打断了。 宋忱一时气极,连在地牢想好的,要和他坦白的事情也无暇顾及,只觉得现在的谢时鸢可怜又可恶,不想碰到他。 “你是不是知道前世的事……” 这回谢时鸢倒是先说出口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怀疑。上次拿出来的白玉簪子,便是宋忱前世在见君子送给他的。 他那时有意试探,无果,谢时鸢只当是他多虑了,毕竟有前世记忆的已经有他和谢慈两个人,再多一个的几率定然是极其低的。 只是这回这种感觉再次浮上心头,并且格外强烈,甚至有种不需要宋忱说,他就已经知道答案的错觉。 果然,宋忱一下子就失了声息,他好半天没有出声,只是停滞在那里,眼皮一直纤颤,嘴唇也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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