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鸢按住抽搐的手指,眉心紧锁:“你到底在做什么?” 宋忱的声音从指缝里透出来,闷闷的:“外面下雨了……” 谢时鸢不明所以,面无表情:“所以呢?” 宋忱身子抖了抖:“我的手凉。” 谢时鸢气笑了,手凉? 手凉放他膝盖上?谢时鸢一顿,心里骤然腾起一个念头,脖子轻轻扭动,视线落在腿上。他盯着看了很长时间,目光很幽深,像是穿透时空,回视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痕迹。 又来了,他从宋忱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怪异。 他抬眉,凝视着宋忱的眸子眯了起来,充斥着审视意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忱露出面容,把手伸过来,贴上他的手背,有些困惑似的:“知道什么?我的手真的很凉,不信你看。” 谢时鸢没动,没放过宋忱任何一丝表情。 阴风吹着床帷,谢时鸢长如流水的发丝翻涌,擦过宋忱手背,划过宋忱的眼睛,落在他的颈窝里,最后和他的头发裹在一起, 幽兰似的香味无声散开,顺着夜明珠朦胧的光晕蜿蜒倒转,在一方床榻间漂浮不定,氤氲在两人身侧。 不知过了多久,谢时鸢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两个人的头发并没有打结,他往后一退,就自然散开了。 谢时鸢不甚在意想躺回去,不经意摸到枕头下,探到了什么东西,他拿出来。 原来是被人藏在下面的糖果,谢时鸢慢条斯理拆开外面的牛皮纸,从里面捻出一颗,放在指尖看了看:“你藏的?” 宋忱点了下头。 糖果的颜色比谢时鸢手指红润,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神轻闪,把糖递到宋忱唇边:“吃吧。” 宋忱犹犹豫豫,在睡觉呢,他现在不想吃糖。 谢时鸢不动声色。 宋忱想了想,最后把糖接过来吃了。 谢时鸢手悬在半空中,嘴角的弧度压了下去,变平了。宋忱没有注意,他不敢看谢时鸢,一直垂着脑袋。 谢时鸢睡下了。 宋忱还坐着,全程胆战心惊,含着糖也不觉得甜,盖不过心里的苦闷。 还好谢时鸢没有刨根问底,宋忱舒了口气,他的洞察能力太强了,以后必须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露出马脚。 宋忱等糖化完,把床头的夜明珠丢出去,盖上了被子。他在这这么久也没发现床里还有夜明珠,不知道谢时鸢睡觉放什么珠子,灯光太刺眼了,他才不要呢。 夜明珠在地上滚了几圈,因为有地毯,倒没发出什么声音。 屋里逐渐响起宋忱绵长的呼吸声。 谢时鸢睁开眼皮,眼里清明一片,这里已经满是宋忱生活的痕迹,宋忱在这里落地生根,他和宋忱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这里,注定要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很长时间。 所有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不着急。 反正来日方长,宋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他一一挖掘,总会知道是什么。 谢时鸢无声笑了笑。 他向前看去,夜明珠被迫承载了怒火,被人无情抛弃,在更远更黑的地方,隔着床幔发出微不足道的细光。 作者有话说: 我就说不虐吧 第 24 章 十二月初,京中泛滥的货币皆被查封,帝命中尉谢时鸢将其彻底销毁。 先前狐纹货币形势大好,坊间有不少人见钱眼开,心一横花大价钱买了货币,想借机发财。不料朝廷出手,祸从天降,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什么都没捞着不说,还惹得一身腥。 朝廷仍在搜查,这些人整日提心吊胆,以后想必只敢避着官兵走路。 底下肃清后,就轮到罪魁祸首了。 时过数日,宋鸿嘉还是拒不招供,帝命人将他带至金銮殿,当堂会审。宋鸿嘉身体血迹斑斑,站都站不稳,却一脸铮然。 可惜事实摆在眼前,毋庸置疑,帝询问罪片刻后,无人提出异议。 即将处罚时,给事中王羡带病求见。 薛霁卿高坐堂上,微微冷了脸:“众卿稍安,带他进来吧。” 大臣见状,眼珠子来回转,不知都在想什么。 王羡进来,跪在地上两手高高举起,声音洪亮:“陛下,关于宋大人一案,臣有新的进展……” * 宋忱下车,匆匆往府里跑去。 今日一早给事中王羡带着新的证据,入宫为宋鸿嘉翻了案。 原来京中有卢氏一族,家中早年还有些地位,后来子嗣凋零,一代不如一代,就连家主现在也只是个芝麻小官。 更别说近一年来皇帝转了性子,把朝堂上腐朽的血液都换成了新的。眼见卢家人就要退出朝廷,家主不甘心祖上基业就此没落,便托人搭上了吏部一个小主事。 家主给了主事一桶暮夜金,还想往上找人,想保住自己头上乌纱帽,顺便给儿子在朝中谋个差事。 谁知走漏了风声,二人在玉狐院会面一事传到谢时鸢耳朵里,他闻声而来,还闹得人尽皆知,那天的架势吓得二人抱头鼠窜。 家主有接应的人,倒是跑得快,那小主事却没那么好的运气,被金吾卫困死在了玉狐院。 想到主事逃不掉,赃物也还在玉狐院,家主害怕主事把他供出来,便动了灭口的心思。 接着主事便倒在血泊里,将这个秘密带入阴曹地府。 剩下那笔来历不明的赃款,家主也想了个办法。他拿出些货币,掺着□□让人印上狐狸纹路散发在市场上,祸水东引,把所以人拉下马。 家主以前在宋鸿嘉手底下做过事,熟悉他的网络和一些隐秘的东西,为了行事方便,便顶着他的名义做事。 所以最开始所有线索都指向宋鸿嘉。 天下人对宋鸿嘉口诛笔伐,王羡请休好几日,一直暗中彻查,如今真相大白,宋父沉冤得雪,刚刚被薛霁卿无罪释放。 宋忱悬了几日的心终于落下。 他进去的时候,大夫正忙着给宋鸿嘉处理伤口。宋忱搭了把手,给他递药膏,纱布,合着大夫把宋鸿嘉的伤一圈圈包好。 宋鸿嘉咳嗽两声,问他:“我不在这几日,我儿过得可还好?” 宋忱心疼坏了,擦擦眼睛:“有叔伯们护着,我很好。” 宋鸿嘉毕竟遭了大罪,两鬓花白,一双有神的眼睛也耷拉下来,眼窝下陷,失了几分力量。 不过他到底在官场上浸润多年,不多时就恢复了锐利威严的样子。宋鸿嘉脊背板正,让大夫退下去,卷起袖口,露出雄健有力的手臂,把宋忱拉到面前:“忱儿,我现在有能力让你回来,你愿意与否?” 宋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爹爹,我不想回来。” 宋鸿嘉如鲠在喉,哀叹一口气,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不想就算了吧,这回我还没找谢时鸢算账呢,有我在,总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 宋忱眼睛向下垂:“真正幕后的人不是找到了吗,父亲,你打算怎么对谢时鸢?” 宋鸿嘉一手把他带大,毫不夸张地说,宋忱一个眼神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此时宋忱话里话外都是袒护之意,全然一副有了媳妇忘了老子的架势,宋鸿嘉吃味:“担心他?你爹我满身伤都是拜他所赐,你倒是护着他,我看他可未必领你的情。” 宋忱说不出话来,他拿不出什么反驳宋鸿嘉,谢时鸢没留下这样的事迹。 宋鸿嘉看着他失落至极的模样,眉头一拉,吐出一口浊气,妥协道:“别忧心了,你一颗心都挂在他身上,我能对他做什么?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忱儿,这个案子没有你想到那么简单。” 宋忱不解:“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宋鸿嘉声音淡淡的,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卢蘅在我手下做事的时间不短,我了解他这个人,他不敢做出杀害朝廷命官的事。况且那天金吾卫守在外面,他既然逃了出去,还怎么再回去杀人?” 宋忱似懂非懂,又提出疑惑:“就算主事不是他杀的,可就是他冒充你发那些□□,这是他做的没错。” 宋鸿嘉一顿,从这事的痕迹来看,确实是卢蘅做的,也唯有他才能接触到那些势力。 但他总觉得如果只是为了掩护自己,卢蘅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得那么浩荡,风声越大,招来的麻烦就越多,早晚会东窗事发,对卢蘅来说有害无利。 不说别的,卢蘅要是有这样的胆色,也不至于走到退朝的境地。仔细一想,到像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 宋鸿章有种掉进别人圈子里的感觉,他按了按眉骨:“总之现在只是水落了,石头还没出,父亲会查清这些,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就算你喜欢谢时鸢,也绝不能轻易相信他,被他牵着鼻子走,可记得了?” 宋忱一脸郑重点头,他比父亲知道的事情多,心里头早就有准备了:“记得了。” 宋鸿嘉见他还没被迷得丧失理智,还能听得去话,欣慰扶了扶他的后脑勺。 说话时,有小厮进来通报:“大人,刘公公来了,就在外面呢。” 宋鸿嘉一惊,便想从床上下来,小厮去扶,被不知何时跑进来的小太监抢了先。 门口未见其人,先响起刘公公的声音:“宋大人不必下来,洒家只过来传几句话就走。” 宋忱朝外面观望,刘公公缓缓现身,看似低眉顺眼,背却挺得笔直,面上的笑容挑不出一丝破绽。 薛霁卿已今非昔比,刘公公身为他身边的红人,地位也是不同寻常,宋鸿嘉想了想,问道:“不知公公前来,有失远迎,不知公公前来所为何事?” 刘公公对他客气的态度弄得很舒心,语气拿捏得十分柔和:“大人客气了,您是肱骨之臣,在位数十载,为天下谋福,在陛下面前也有几分威信,奴才如何能让你迎接。” 宋鸿嘉咂摸了一下,品出那么点意思。薛霁卿冤枉了他,表面功夫得做全,现在是派刘公公说好话来了。 宋鸿嘉挪了挪身子,这些年太后像五指山一样压在薛霁卿头上,她出自宋家,与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家中那些元老坐镇,他就算看不过眼,也从来没正面出手过。 只是时不时在朝廷上让他的人帮着薛霁卿一点,这些太后并不清楚。 总的来说,他和薛霁卿的关系十分微妙,宋家明面上和太后站在一起,但是宋鸿嘉并没有全然与太后交处。观念不合,他看不上太后一些处事方式,也可能是因为宋忱,他就是不待见宋若云。 宋鸿嘉内心的天平反而更倾向薛霁卿。 他眼神复杂起来,薛霁卿想来也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不会有这一出。宋鸿嘉心头默哀,立场尴尬,宋若云蛇蝎心肠,皇帝又不敢相信宋家。 他倒宁愿刘公公是真的来招安的。 心里百转千回,宋鸿嘉面上不透露一丝端倪:“公公太抬举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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