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鸢冷不丁道:“我昏迷这段日子,你去过哪里?” 宋忱猛地一颤,手心冒出细密的汗水,谢时鸢太敏锐,他察觉到什么了。他慌了,对方冷厉的双眸像一把利剑,把他死死地钉住了。 “咳咳——” 谢时鸢突然手捂着口,剧烈地咳嗽。 宋忱找到机会逃开,他急声说:“我去叫人!” 他还没走出去,谢时鸢胸膛那股撕心裂肺的痛干徒然消失,盯着宋忱的背影面沉如水。 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唤一声,有个人影出来。 谢时鸢:“去查宋忱近日里的行踪,见过什么人,都一一回来告诉我。” “是。” * 暮色降临,寒凉袭人,谢时鸢派出去的人还没回来,他就先收到了宫里那位的来信。 他捏着信纸,眉心凝了起来,薛霁卿原来已经让宋忱见过宋鸿嘉了。 难怪。 谢时鸢手指握紧了,他与薛霁卿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轻易就可以扳倒宋鸿嘉,太后与宋家沆瀣一气,将朝中大权独揽,两者密不可分。想要瓦解他们的势力,只有从铁塔里面出击,先斩断太后与宋家的联系。 用的就是太后的野心与狠戾。 太后果然不负所望,宋鸿嘉如今体无完肤。当日他给宋忱设套,本是打算让他给宋父传信,为二人反目埋下种子,谁知出了意外,宋忱落水坏了事。 昏迷这些天把计划耽误了,好在薛霁卿出手接上了。 难怪宋忱会这么说,想必是宋父嘱咐了宋忱,让他不要在自己面前露出马脚。 谢时鸢想到宋忱那拙劣的演技,冷嗤一声,如此蹩脚,连上一世都不如。 不过…… 谢时鸢心里升腾起怪异的感觉,总觉得宋忱很反常,薛霁卿这次越过他与宋忱接触,他们两人到底说过什么? 谢时鸢想不到,他揉了揉眉心,拖着病体去找宋忱,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掌控,摸不到看不清,他要去探个虚实。 可惜他没能到听雪阁,薛舒的人半路拦住了他,让他立刻去见她。 谢时鸢压下躁动,面色冷沉转了脚步。 薛舒病了,下人没把谢时鸢做的事情瞒住,她在谢时鸢两人昏迷的第二天被气晕了,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房里是满满的汤药味,闻着就发苦发涩,可想而知薛舒这几天喝了多少。 见他来,薛舒一掌打翻床头解苦的杯盏,啪嗒一声落在谢时鸢脚边,水洒了一片,碎片四溅。 薛舒气血上涌,脖子都气红了,厉声诘问:“谢时鸢,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儿子吗!你为了上位连自己的岳父都栽赃陷害,你还是人吗?” 谢时鸢没有辩驳,只是说:“母亲,有许多事情你还不清楚,我无法同你解释,请您再等等,以后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薛舒哪里听得进去:“有什么事情,能有什么事情?谢时鸢,你拿我当傻子,什么也不肯说,连借口都懒得找是吗?” 谢时鸢闭口不语。 薛舒气极,不管不顾:“和离!你去把宋忱叫来,现在就与他和离!” 谢时鸢一边观察着她的状态,一边坚决道:“母亲,不可。” 薛舒不敢相信:“我虽不知你为何执意娶他,但你伤他至此,为何还有脸揪着人不放?” 谢时鸢手指握了起来,露出泛白的骨节,宛如一座雕塑静静站着。 快足月的胎儿感受到母亲激荡的情绪,在里面轻轻挠着薛舒的肚皮,似乎是在安抚。薛舒心里一软,化做泉水涌到眼睛里,慢慢平静下来。 她瞧着谢时鸢失望透顶:“你真卑劣。” 谢时鸢得到母亲这样的评价,只是眼皮微颤,仍然不为所动。 薛舒不再看他,冷漠道:“我只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把宋大人救出来,负荆请罪,并且今夜搬去听雪阁,往后与宋忱好好过日子,补偿他。要么你现在就拿着和离书去找宋忱,你选一个。” 第 23 章 谢时鸢沉着脸踏入听雪阁。 他刚做出选择,谢母转头就吩咐下人搬东西,这会儿诵雨轩都空了,一点耍花招的机会也没给他留。 方才小厮们一声不吭,接二连三进来强势填充着两人生活本该有,却空缺了很久的东西。宋忱看着这么大的阵仗吓傻了,呆愕愕站在一旁。 谢时鸢没理会他,自顾自走进里卧,他步伐稳健,一点不像个病人。 锦靴发出咯咯的声音,宋忱回神,跟上他,欲言又止。 谢时鸢四处打量,接着从柜子里拿出几床被子,面色自若铺在地板上。 他竟然要打地铺。 宋忱看着他的动作,轻轻抿唇:“你要回来住吗?” 谢时鸢平静无波:“母亲希望我们住一起。” 原来如此,宋忱明白了,他蹲下来,拉住谢时鸢的手:“地上很冷,你去床上睡吧,别在这里。” 谢时鸢顿住了,他先前在薛舒面前有口难言,咬着牙答应了她,只不过是安抚薛舒的权宜之计。原想着忍忍就罢了,可惜宋忱不乖觉,没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意识。 他轻轻勾起唇:“我不在这,你想在这睡?” 宋忱想了想,然后定定凝视着他:“只要你去床上,我可以。” 是他想叉了,谢时鸢恨他入骨,确实不会愿意和他同床共枕,既然如此,还是让他来吧。 谢时鸢脸僵住了,他怪异地盯着宋忱,半晌没吭声。宋忱见状,很自然去扯谢时鸢拉着的被子角。 两个人从两头拉着被子,一副小夫妻闹矛盾,为晚上的归宿争执不定的样子。谢时鸢反应剧烈,他猛地退开,胸膛起伏不定,口不择言:“宋忱,你是脑子犯病了!” 宋忱低垂着脑袋,嘴角下压:“我只是不想你被冻着。” 谢时鸢再度僵直。 两人僵持不下,硝烟无声蔓延。 这时候突然进来个人,是薛舒身边的,他打量二人片刻,咳嗽一声对谢时鸢说:“世子,夫人让我来照看二位,天不早了,你们该上床歇息了。” 他像是没看见地上的被子,一句话就把谢时鸢的念头掐断了。 薛舒这次是认真的,竟然特意派人来监视他,谢时鸢面色一沉,薛舒情绪不稳,万万不可忤逆她,看来不能阳奉阴违了。 他呼出口气,把被子甩到一旁,出去吩咐下人备水。 谢时鸢去了偏房,沐浴更衣。 宋忱在谢时鸢来之前洗过了,他把被子收起来,有些忐忑地坐回床上,明明是自己睡了几个月的床铺,此时却不敢乱动,生怕弄出让人生厌的褶皱。 薛舒派的人一直在外面,直到谢时鸢回来,他盯着对方上床,把烛火熄灭,才满意离开。 宋忱躺在里侧,两只手探在外面,小心翼翼抓着被子,他轻轻眨着眼睛,视野一片黑沉,什么也看不见。 耳畔旁有一道呼吸声,虽然浅,在黑夜里却清晰得像对在他耳朵里一样,宋忱耳边发烫,像有小火在烧。 他长大后第一次与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不对,还有前世那一次,也是和这个人一起。 宋忱平日里看着很乖巧,睡觉却很不老实,喜欢乱动,谢时鸢和他不同,他躺在床上很规矩,一点也不动。 宋忱呆呆地阖上眼睛。 喜欢动的是他,回到前世时,谢时鸢顶着他的壳子,做的事情却符合他自己,他那晚睡在床上就很安分。 所以那个“宋忱”会保护自己,关心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他是谢时鸢,因为是他自己,他才会对变成谢时鸢的他好。 是有改动的,那不是前世真正发生的事。 那前世真正的自己,是不是对谢时鸢很差? 宋忱难受了,眼角有泪光闪动。 谢时鸢躺在外面,与宋忱盖的不是一床被子,两人之间隔着一条鸿沟,界限分明。 屋里烧着炭,像春天一样暖和,身旁有暗香飘到谢时鸢鼻子里,是不容忽视的存在,好在香味的主人这会儿比较乖巧,谢时鸢无意识舒展开眉头。 白日经历了那么多事,现在稍稍放松,谢时鸢的脑子便开始昏沉,最后一丝清明溜走,他沉沉入眠。 宋忱听着越来越舒缓的鼻息,紧绷着的身体也瘫软了下来,眼皮子像蝶翼扑闪扑闪的,没熬多久,随着谢时鸢一起睡了过去。 …… 深夜,隔着一道门窗,外面阴云密布,刺眼的雷光撕破天际,在暗沉沉的夜里为骤雨拉开帷幕。 屋里的炭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阴气见缝插针,渗到里面还不肯消停。它们顺着周围的东西向里头爬,一直靠近最温暖的人体,从皮肉上每个毛孔往里钻,和滚动的血液结合在一起,路过骨头缝,纠缠不休。 宋忱睡得不深,雷声大作后半梦半醒,小腿伸出被子。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肌肤顿时感到寒凉,他瑟缩了一下,收回来时碰到了谢时鸢,宋忱潜意识在叫唤,在梦里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吓得一个哆嗦。 他意识逐渐回笼,还没完全清醒,两只手已经随肢体记忆探进谢时鸢被子,精准摸到他修长的两条腿,手掌捂在膝盖上。 又是一道惊雷,谢时鸢头上冒出细密的汗,被惊醒了。 醒来就发现不对劲,两条腿着了火,热得他难受,他轻轻一动,顿住了。他没有轻举妄动,先探手拿出床边上的夜明珠,嵌在床头。 帘子里一角照得亮堂堂的,谢时鸢僵着脸。 睡前两人明明隔着楚河汉界,现在宋忱的大半个身子却靠了过来,两只手越过他,紧紧抓着他的膝盖。 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时鸢忍无可忍,他推开宋忱的手,把人叫起来。 宋忱完全是懵的,其实他在夜明珠发光的时候就被刺醒了,隐隐约约知道坏事了,不敢睁眼。但谢时鸢没有放过他,还是把他叫醒了,谢时鸢现在冷着脸,宋忱看清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用他多说,自己先是脊背发凉。 完了,上一世捂膝盖捂习惯了,他忘了,这不是前世的谢时鸢,他膝盖好好的,整条腿赏心悦目,没有一点伤痕。 宋忱与谢时鸢大眼瞪小眼,担心自己暴露,把满目的惊恐藏起来,自以为严严实实。 可惜这一切在谢时鸢面前无处遁形,他声音裹了冰,兴师问罪:“解释。” 宋忱吓怕了,自己的举动实在是过于怪异,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没脸见谢时鸢。 他用手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刚才夜明珠亮起来的时候,这双手还放在被子下。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轻轻柔柔落在自己腿上,不知道放了多久,沾染了谢时鸢的温度和味道,此刻覆盖在对面人脸上。 谢时鸢某根隐秘的神经被戳动,他眉骨狠狠跳了跳,眼尾有迷离的绯色蔓延,像西府海棠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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