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空间中发生、看到的事,他并未全然忘却,与国王诅咒的对话仿佛还停留在耳边。只是思维一回归表层,那声音就失了真,教他分辨不清。 真实与虚假,死去的与活着的。 二重世界和现实。 “今天倒是一叫就起了,”顾云疆说,“自己收拾,药和早饭都在桌上,记得吃,我等你。” “抱。”闻映潮说。 顾云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过来。”闻映潮言简意赅。 他等不了,在模糊记忆中闪回的画面让他心悸,干脆张开双臂,主动把身体凑过去。 顾云疆没有闪避,他就这样由着闻映潮环抱住自己,非常非常紧。 他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闻映潮触碰到了正常的,属于人的体温。顾云疆的呼吸蹭在他的脖颈旁,略快。 过了很久,闻映潮点头。 “噩、梦。”他回答。 我梦见你死了。 放在心里的回答,和过去的他如出一辙。 “看啊。” 意识深处,国王诅咒漫不经心地玩着自己的手指。 “你表面伪装得再好,再事不关己有什么用呢?只要把你放回去,那个失去理智的你,依然会把你的真实暴露出来。” 它开始入侵:“这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你在意死了,冥渊之主。”
第71章 锚点(6) 顾云疆开车,他们下午先去了趟市中心的咖啡馆,约了喝的。顾云疆一个人下去拿,拎着两杯咖啡回来。 “没你的份。”顾云疆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请你喝。” 闻映潮:…… 他不爱喝,他无所谓。 但是顾云疆,你还记得你自己也是个病人吗? 闻映潮偷偷决定,要趁顾云疆没注意,把他那杯咖啡倒了。 繁花之苑的药很管用。不出两天,顾云疆的手已经完全恢复,连疤都消失干净,不留痕迹。 闻映潮多看了几眼,才放下心。 学校在西城区,最边缘。离市中心远得很,许多大学都聚在那边,整个一圈被称作大学城,该有的都有。 平时清静,也不算偏僻。 澄海路上限速,顾云疆开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目的地。 “下车。”他替闻映潮拉开车门。 闻映潮解开安全带,从车上跳下来。 他早上刚在潜意识空间里梦见过,还不至于认不出自己的学校。 哪怕七年过去,学校已不再是闻映潮记忆中的样子。 大门翻修过,升级了新的认证系统,更加智能。从外面看去,显著感受到学校面积的增扩,加盖了两栋楼。就连门口的花坛栽种的观赏花,都与当年的品种大相径庭。 唯有门口烫金色的“澄海大学”四个大字未变。 闻映潮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外套,他把兜帽戴上,拉得很低。 谭溪文亲自来接的他们,一早就等在门口。骂骂咧咧地把人迎进去。 “好久不见啊。”顾云疆还有闲心与他打招呼。 “嗯嗯嗯,好久不见,”谭溪文翻白眼,“非要挑今天找我吗?你知道我平时多忙吗?原本这半天假是用来和女朋友约会的!” “是挺忙,我查过你的行程,除了今天下午都是满的。”顾云疆呛他,“难怪变秃了。” “先养养头发吧,免得你对象嫌弃,给你推荐那生发剂用了没。” 谭溪文:…… 他不知是先心疼他的头发还是先骂顾云疆。 “都是带那帮学生带的,”他唉声叹气,“愁死我了。留校任教,一留一个不吱声。” 正事不适合在外头讲,两人又聊了点没营养的话题。 闻映潮忍受着国王诅咒的频繁骚扰,面露不耐,他走在最后面,揪住顾云疆的衣角。 几人走进谭溪文的办公室,闻映潮关的门。 “本来这间办公室还有其他几个人,”谭溪文说,“但这个点只有我在,其他人要么休假要么在上课,上课的过会儿就回来了,且珍惜时间。” “我们开门见山。” 顾云疆把咖啡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还是冰的。 “东西呢?” 顾云疆问着,目光移向闷头站在自己身后的闻映潮。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有什么用?为什么有线索当时不向天网通报,而是自己藏着掖着?” “你别跟审犯人似的。” 谭溪文拆开咖啡包装,发现还是自己最常喝的那家,不禁失笑:“我怎么知道闻哥之后会做那么多出格的事情,你亲自下场揭发,我哪敢吱声。” “他在我们毕业之前就给我了,让我帮他保管着,除非你来管我要。” 谭溪文边说边翻找柜子:“我真守信,这么多年都留着呢,没给他抛了。说实在的,要不是你前几天打电话来,我还以为我得带着这玩意入土。” 顾云疆问:“是什么?” 谭溪文从柜里拿出一个模样老旧的盒子:“我又没拆开看过。” “只有你的权限能打开上面的锁,闻哥也没告诉我。” 说完这些,他往顾云疆身后瞄。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他不就在你边上等着吗?” 闻映潮微微抬眼,迎上谭溪文的目光。 谭溪文瞬间感觉被冰了一下,眼周生疼,他不受控地一颤,收回眼去。 果然是冥渊之主…… 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闻映潮,整个人都像深渊。 就算表面看上去再脆弱,也没有人敢轻易招惹。 “还有别的事吗?”谭溪文说,“没有就快走,我现在赶去约会还来得及。” 顾云疆接过盒子,自然不会当场打开,他掂了掂,并不重。 看来里面没装太多东西。 “没有了,”顾云疆说,“啧,老同学见面,连个叙旧的时间都没有。” “你就别吓我了,”谭溪文开始收拾东西,“又被冥渊之主找又被天网找的,我还以为我沾上月蚀了。” “再说,叙什么旧,我就算再好奇你和闻映潮发生了什么,你能说吗?顶天一句具体细节不便告知打发。” 顾云疆从善如流:“目前事件仍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告知,后续结果请等待官方通告。” 谭溪文:“谁让你补充完整了?” 他跑路得比谁都快,似是想要逃离,离这里最深的冰渊远些。 谭溪文倒不害怕闻映潮,也不芥蒂,然而恐惧由心而生,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 人总是下意识顺从本能。 闻映潮拨动限制环的数字,赶在谭溪文出门前开了口。 “谢谢。” 谭溪文的背影一停。 “多客气啊,还和我说谢谢。” 他没回头:“几年没聚过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一起去咖啡馆吧。” 说完,谭溪文没等回应,匆匆地走了。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种不知所谓的芥蒂从何而来,如果仅仅是因为繁花之苑对于闻映潮那些夸大其词的传闻,倒也太荒诞了。 谭溪文走出实训楼。 关于盒子的记忆过于久远,后面毕业后他继续学业,人生纷繁的事物占据,如此多年,有时几乎会忘掉这件事。 但前些天顾云疆的通讯拨来,他去回想,发觉竟如昨般清晰。 原来还算有能派上用场的一天。 闻映潮来找他的那个晚上,谭溪文正一个人坐在寝室里整理复习材料,不可开交。 叩叩两下,闻映潮敲开他的寝室门。 “有空吗?” 闻映潮伸头进来。 谭溪文当时正忙,直接道:“难得是你来找我,有事说事。要帮我带晚饭的话,我吃番茄肥牛捞饭。” 闻映潮说:“行。” 他当时就该觉得不对劲。 闻映潮说:“你要继续往上考对吧?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把一个东西放你这里,什么时候顾云疆问你要了,你给他。” 谭溪文没多想,更没多问。 他吐槽:“我是你们小情侣Play的一环吗?” 闻映潮:“请你吃饭。” 谭溪文:“放桌上吧,来找我,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谭溪文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后续发展。 他在网络新闻上看见闻映潮的死讯,看到他做的一切恶事,原本快淡忘的所有迅速回笼,他慌乱地回屋翻找,藏起盒子,不敢弃置。 万一是重要的证据呢? 神他妈放一百个心,这么久没来拿,说死就死了,有病吧! 谭溪文双手合十,对着这个他打不开的盒子拼命祈祷。 “损友一场,别坑我啊。” 他把盒子放到最深处,嘀嘀咕咕:“我真傻,真的,当时怎么就轻易地答应他了,欺负老实人。” “什么人啊这是。” 谭溪文自认为和闻映潮的关系还算不错,自认为了解他的为人。 他无法想象,闻映潮因何投身冥渊。 仅凭着这点信任,替他保守至今。 不如初。 谭溪文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因此没有注意——此时此刻,在他走过的路上,道旁的绿化带中开满了白花。 这品种不属于繁花之苑,或者说,在除冥渊之外的所有地域都无法存活。 独属于冥渊的月黎花。 地面皲裂,伸出触须,试探着触碰到谭溪文的脚跟,又迅速收回。 冷风阵阵,吹拂花香弥漫。 悄无声息地张开血盆大口。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安然无恙地离开了学校,还和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 他的身后,路旁的白花早已凋败,只余残叶滋润土壤。细细看去,正是繁花之苑最平常的品种,随处可见。 “你放心,怎么可能坑你呢。” 闻映潮的意识深处,国王诅咒睁开双眼。 他被藤蔓捆绑住,束缚得死紧,不满地挣动手指,荆棘一刺,割破道道伤口。 “你限制了冥渊?” 它对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人笑:“难怪呢,我都感受到月蚀的蔓延了,转瞬就消失不见。” “我本来就是冥渊的主,操控它的踪迹,拦着不做人事的信徒,分内之事罢了。” “不过我说。” 对面那人站起来,他与国王诅咒、或者说闻映潮的脸一模一样。 “你果然还是个孩子,随随便便一钓,就上钩了。” “是不是还在为成功入侵了我而沾沾自喜?殊不知那是针对你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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