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裴长临性子内敛,外人看来甚至有些温吞。但只有贺枕书知道,这人其实小气得很,占有欲也很强。 就像现在,虽然一言不发,望向贺枕书的眼神也是平静无波。 可那箍在腰间的力道,却明明白白显出了他的不满。 真是委屈死他了。 “双福,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贺枕书收回目光,声音有意扬高了几分,“再说了,姓徐的那是抽哪门子疯,他不是说过自己对双儿不感兴趣,就是要娶也要娶个身材玲珑的美艳女子吗?” 他故意将最后那几个字咬得极重,身子往裴长临的方向靠了靠,一副义正辞严的姿态:“我八岁就认识他了,他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他就是想提亲,我也不乐意。” “可徐少爷他……” 双福还想解释,却被贺枕书打断:“我知道,他是担心我,想帮帮我。他的心意我领了,不过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 双福悻悻闭了嘴。 贺枕书往裴长临的方向瞥了一眼,后者神情稍有缓和,揽在他腰间的手也松了劲。 但还是没有彻底放开。 贺枕书懒得与他计较,任由对方将自己搂着,认真道:“以前的事,我也已经很久不去想了。我现在就想与夫君把日子过好,若有机会,再替爹爹洗清冤屈。” 双福脸色微微变化:“少爷,您还要继续查吗?” “我当然要查。”贺枕书道,“双福,你知道我爹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被冤枉的。我不能让他含冤而去。” 贺家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皆是因为贺家书肆被官府查封,贺老板被捕入狱。 而罪责,是出售禁书。 “爹爹一生安分守己,绝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贺枕书拉住双福的手,“双福,那段时间你总去书肆帮忙,若回头再打官司,你还得帮我作证呢。” “作证……”双福神情有些犹豫,“可我们先前不是试过了吗,我说的话,官府不会信的……” 双福是贺家的家仆,又做过书肆的伙计,证言并不能完全被采信。 至少在县城时是如此。 “县令那狗官不信,总有人信。”贺枕书冷哼一声,“实在不行,我就告到京城去,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没有王法了!” 他情绪激荡,身子都跟着撑了起来,裴长临在他背心轻轻抚了抚。 成亲这么久,他不止一次听贺枕书提起过贺家的事,也知道贺老板这个案子想要翻案有多困难。 贺老板含冤入狱的缘由是出售禁书,而那批禁书,的的确确是从贺家书肆的仓库中找到的。 据贺老板在狱中的供述,他前一天检查仓库时,里头还没有那些东西。无论是他,还是书肆的伙计们,都不知道那批书是怎么来的。 这是明明白白的栽赃陷害。 而更令人气愤的是,安远县县令并不相信贺老板的话,武断给他定了罪,甚至屈打成招。 换做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贺枕书略微冷静了些,又对双福道:“你别怕,就算真要去京城伸冤,也不是现在。再说了,你只需要作证,其他事有我担着呢,不会连累你的。” “嗯……”双福低低应声,神情还有些不安。 裴长临注视着双福,微微蹙了眉。 书斋内还有客人要招呼,双福没有再与他们多说,很快离开了。 “双福他……以前也是你的证人?”裴长临问。 “是呀。”贺枕书坐直了身体,拿起桌上的书本开始翻阅,“可惜他胆子小,每回去官府都吓得说不出话,帮了好多倒忙。” 他话虽这么说,态度却不以为意,似乎压根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胆小怕事是人之常情,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在那般情境下对答如流? 裴长临默然。 这样他倒是能理解,为何贺枕书要让双福来府城。 不仅仅是因为关系亲近,希望他有个好归处。更重要的是,他作为案子难得的证人,若不小心失了联络会很麻烦。 贺枕书把手上的书递给裴长临:“我让双福把近几年工部编撰的营造书籍全都拿来了,你挑一挑需要哪些,我们买回去慢慢看。” 他顿了下,又笑道:“全都要也行,我们带的钱够。你买这些东西,爹肯定不会怪你乱花钱。” 裴长临看着他手里的书,神色有些复杂。 “干嘛?”贺枕书眉梢一扬,“你不会还在介意承志的事吧?我都说了,我和他没什么的。” “……我知道。” 裴长临偏过头,像是竭力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与他当真八岁就结识了?” 贺枕书:“……” 贺枕书噗嗤笑出了声。 受不了,这人怎么吃醋都这么可爱呀。 贺枕书往周围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倾身上前,勾住裴长临的脖子:“是啊,但那又怎么样?” “认识得早有什么好的?姓徐的小时候又矮又胖,话都说不明白,就会追在我后头喊哥哥,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对了,我还见过他被狗吓得尿裤子呢。” “哪像现在……” 他顿了顿,笑着望向裴长临的双眼。 后者微微失神,受蛊惑似的低下头,在贺枕书唇边吻了一下。 他们或许不是在最好的时刻相遇,但这种事,从来与时间无关。 他们相识得一点都不晚。 “好了,不许瞎吃醋。”贺枕书哄完了人,从对方怀中抽身而出,重新把书本塞进了裴长临怀里,“快把书买了,一会儿还要去看大夫呢。” 裴长临被哄得心花怒放,抿唇笑了笑,低低应了声“好”。 . 双福找来的这批书对裴长临很有帮助,最后除了内容重复,以及内容太过简单基础的,大部分都被裴长临留了下来。 官办书籍价格昂贵,就算双福破例给他们打了折扣,抹了零头,这批书算下来仍要花费足足十五两银子。 竟是和他们在青山镇租铺面一个价了。 “等给爹洗清了冤屈,我一定要把书肆再开回来。”贺枕书付完钱,走出承安书斋时,仍有些神思恍惚,“我爹以前也没告诉过我,卖书这么赚钱啊……” 裴长临一言不发,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们买的书多,随身带着太费事,便花了点钱,让双福寻个人帮他们送去客栈。 二人则又回到了景和堂。 他们在外头逛了几乎一下午,景和堂外排队的病患已经散去,只有几个伙计在收拾东西。 贺枕书拉着裴长临走过去,与人搭话:“请问,薛大夫还在吗?” “在的,但薛大夫今日看诊已经结束,你们……” 回话的正巧是中午与他们说过话的那个伙计,他说着话抬起头,认出了二人,稍愣了下:“二位这是……” 贺枕书这才说明来意。 白蔹事先已与景和堂的管事有过联络,而管事的也将事情告诉了伙计们,因而贺枕书刚报出白蔹的姓名,对方便反应过来:“原来你们就是卢家的贵客?” 贺枕书:“?” 不是白蔹与人联络的吗?怎么又扯上卢家了。 “青山镇的卢家与我们东家是旧相识了,东家早与我们说过,只要是卢家的客人,都要尽心帮扶。”伙计连忙引着二人往里走,笑着道,“上午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位若早报出卢家姑爷的姓名,何须等到现在?” 贺枕书与裴长临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们原本以为,白蔹是认识这景和堂的管事,才说服对方给他们通融一二。 感情是借了自己卢家姑爷的身份。 白蔹这么做倒是没什么,可他们只是卢家一介工匠,与主人家非亲非故,这般借用人家名号,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那伙计并未多想,也没有多问他们的身份,直接领着他们进了医馆大堂。 这个时辰医馆尚未打烊,医馆大堂内还有不少病患正在抓药。伙计让他们在大堂等待片刻,进后院唤来了管事。 那管事是个模样和善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与二人打了招呼,道:“白公子好些天以前就与我传了信,我这两天正念叨呢,想着你们也该到了。” 他说着,神色又显出几分为难:“不过你们这个时辰才来……” 贺枕书问:“有什么不便吗?” “也不能说是不便,但……”管事的欲言又止。 医馆大堂是座两层的小阁楼,站在大堂往楼上望去,能看见走廊与数间诊室。管事抬眼朝楼上看了看,叹了口气:“二位先与我来吧。” 医馆二楼共有十多间诊室,每间诊室外头都用幕帘围着,屋内皆有大夫正在看诊。 管事领着二人来到走廊尽头最大的那间诊室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略微低哑的嗓音响起。 房门是半开着的,得了回应,管事让二人在门外等候,掀开幕帘走了进去。 半透明的幕帘后头,隐约可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斜倚在榻上,正吞云吐雾地抽着烟袋。 管事快步走到老者跟前,与他小声说了些什么。 “不看不看。”老者摆摆手,靠在软垫上的脑袋甚至都没挪过半分,“小鱼儿请我来时可说好了的,未时起申时歇,一天就看两个时辰,多了免谈。” “薛大夫,可这两位是贵客,东家说了……”管事的好声好气地劝。 “那也不成。” 老者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他那性子我还不了解?旁人给他个什么小恩小惠,他都觉得该百倍偿还,就是个小傻子。卢家……这又是哪门子的恩情,我怎么不知道?” 老者敲了敲烟袋,冷哼一声:“真要看啊,就传信让他相公来,反正他家那位现在医术也不比我差。” “哎哟,那怎么敢……”管事语气都慌乱起来。 两人的说话声透过薄薄一层幕帘传出来,贺枕书看了裴长临一眼,后者朝他摇摇头,拉着他在诊室门前坐下。 “实在不行,就与管事的说一声,咱们明天再来。”贺枕书小声道。 屋里那位,应当就是薛大夫了。 他们事先不知薛大夫每日只看诊两个时辰,只想着不愿插了旁人的队伍,特意来得晚了些。 谁知道却错过了时辰。 他们能见到薛大夫已经是请人通融,不能再破坏了别人的规矩。 裴长临点了点头:“好。” 诊室内,管事的不知又与薛大夫说了什么,他掀开幕帘走了出来,笑着道:“薛大夫答应啦,说愿意再看一位,快进去吧。” 他话音落下,楼下忽然响起了吵闹声。 “一个医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给钱就是了,你们凭什么不让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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