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是沿水而建,推开窗户,能将湖岸风光尽收眼底。 白日湖上清净,而到了晚上,湖岸对面的灯笼亮起,一艘艘画舫在湖心飘摇,传出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 是与山野乡镇截然不同的风光。 可惜,这么美的夜景,对裴长临来说,远比不上手中那破破烂烂的船工修理手册。 贺枕书有些无奈,擦着头发喊他:“裴长临,快去沐浴睡觉了,你方才不还难受吗?” 裴长临手中书册翻过一页,头也不抬:“你先休息,我看完这里就来。” 这话明摆着就是敷衍了。 贺枕书眉宇微蹙,擦头发的动作也停下来。 他现在完全可以理解,为何先前阿姐要管着他,不肯让他碰那些木工活。这人研究起这些东西,是全然不会顾及身体的。 明明下午那会儿还难受得吃不下饭呢。 贺枕书眼眸一转,三两步走到桌边,朝对方伸出手去。 他身上还带着刚沐浴完的潮气,水珠从未干发梢末端滴落下来,蜿蜒滑进微微敞开的领口。贺枕书站在裴长临身后,身体微微前倾,被热水浸得更加柔软的指尖虚虚掩住裴长临双眼,盖住了对方的视线。 “别再看啦。”贺枕书覆在他耳畔,故意放软了声音,“都已经这么晚了。” 裴长临正欲翻书的手指僵在原地,没动作,耳根却渐渐泛起了红。 别看小病秧子现在学坏了不少,成亲这么久,还是经不住撩。 一撩就脸红。 贺枕书暗自觉得好笑,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直起身来:“要看就到外面看去,别打扰我休息,点着灯晃得很。” 他故作气恼,说完就要转身离开,又被人拉住了手腕。 裴长临眸光闪动,指腹在贺枕书手背轻轻摩挲,抬眼看他:“不看了……你别生气。” 贺枕书一笑:“那你帮我擦头发。” 裴长临应了声“好”,拉着他坐下,接过他手上的帕子。 裴长临在做自己的事时总是十分专注,可只要贺枕书有需要,他总能把一切都放下。 没有什么比贺枕书更重要。 修长的发丝被拢在干燥的布帕里,裴长临动作轻缓,慢慢帮他擦着头发。可擦着擦着,动作又不老实。 “裴长临!”贺枕书瑟缩一下,高声呵斥。 “嗯?”后者低声回应,手上动作却不停歇。他把玩着贺枕书的耳垂,带着薄茧的指腹缓慢下滑,故意去碰他颈侧敏感肌肤。 贺枕书受不了这样,侧身想躲,却被对方拦住了去路。 这窗边的桌案是靠墙放置,裴长临坐在外侧,一只手就拦住了贺枕书所有去路,将他逼进了角落。 贺枕书背靠窗台,往后避了避:“不行……” “怎么不行?”熟悉的气息覆上来,裴长临的神情竟然还很无辜,“什么不行?” 又开始使坏了。 贺枕书有点气恼,裴长临却绷不住先笑起来。他靠过来亲了亲他的脸,修长的手指勾着濡湿的发,安抚似的捏了捏他的后颈。 喜欢果真是件奇妙的事,要换做以前,贺枕书是绝不愿意与人靠得这么近的。可现在,非但不觉得有丝毫不适,反倒渴望更多。 贺枕书渐渐软了身子,任由对方靠得更近,呼吸交融,一点点变得沉重。 可裴长临却停了下来。 贺枕书睁开眼,后者已经偏过头,眉宇微微蹙起。 “又难受了?”贺枕书忙问。 他唇上的血色飞快褪去,没回答,额前却出了一层虚汗。贺枕书扶着他坐稳,起身去随身包袱里翻找起来。 这段时间裴长临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原先每日都要服用的汤药也渐渐停了,但白蔹仍给他备了一味应急药丸,供他发病时服用。 贺枕书给裴长临倒来温水,喂他服了药,搂着他坐下,手掌在他身后轻轻抚摸。 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静,片刻后,裴长临缓缓舒了口气:“没事了。” “嗯。”贺枕书低低应声,靠在裴长临肩头,又笑起来,“傻子,只是亲一下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裴长临没说话。 他脸色仍有些苍白,眼眸垂下,看不出是个什么情绪。 贺枕书把脸埋进对方怀里,轻轻蹭了蹭:“没事的,你就是这几天太累了,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我知道。” “开心点嘛,明天就能去看大夫了。”贺枕书仰头看他,笑着道,“白蔹对那位名医评价这么高,这次一定能治好你,要是治不好,我回去肯定找他麻烦!” 裴长临终于笑了笑,低头轻轻吻在他唇边:“好。” . 翌日,两人难得睡了个懒觉。 直到日上三竿,在客栈吃过了东西,慢吞吞出门。 那位薛大夫如今坐诊的医馆名为景和堂,据白蔹在信中所言,他已经与景和堂的管事传过了书信,只要他们向那医馆中的伙计报上白蔹姓名即可。 贺枕书本是想着既然已事先有过联络,应当不会太费事,因而才拉着裴长临在客栈多睡了几个时辰。 可当二人循着白蔹给的地址找到那景和堂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傻了眼。 景和堂开在府城最热闹的主街上,是座两层楼高的小阁楼,无论是规模还是装潢都格外华贵。 二人到达医馆时已经临近正午,医馆外排满了人,皆是来看大夫的病患。为了避免病患等候的时间太长,医馆甚至在街边搭上了凉棚,还免费提供茶水。 “竟然这么多人……”贺枕书难以置信。 “今儿薛大夫放的号多,来的人自然也多。”二人身旁,一名伙计模样的人迎上来,“二位也是来寻薛大夫看诊的?拿过号了吗?” “没有。”贺枕书问,“何为拿号?” “是咱们景和堂的规矩。”伙计笑着道,“若想找薛大夫看诊,先要进医馆内进行初诊。若是急病,便拿急号,缓病便拿慢号,至于这寻常小病,多半就拿不到看诊号了。” 这也是因为薛大夫近来名气太盛,来找他看病的人多。若来者不拒,莫说他看不过来,也会耽误真正需要治疗的人。 贺枕书明白过来,接着问:“放号又是怎么个说法” 对方耐心解释:“咱们薛大夫年事已高,每日看诊次数有限,所以才有放号一说。急号在征求过薛大夫意见后可酌情插队,其他的就要像这些病患一样,等待放号的日子再来排队。” 他说着,指了指医馆门前的一块牌子:“今日放号三十五位,眼下已经排满,二位若想寻薛大夫看诊,可先入医馆初诊拿号,明日再来。” 贺枕书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却被裴长临拉了拉衣袖:“阿书。” “嗯?”他回过头,对上裴长临欲言又止的视线,竟福灵心至般明白了对方想说什么。 他有些无奈,朝那伙计道了谢,拉着裴长临走到一边。 “又怎么了呀?”贺枕书笑着问他。 “我只是在想……”裴长临犹豫片刻,“我的病情现在不算紧急,看大夫也不必急于一时,要不……我们晚些再来?” 果然。 贺枕书在心中暗自叹息。 白蔹与这医馆的管事有过联络,相当于给了他们插队的机会。但这医馆门外排着这么多病患,他们若在这时插了队,其实是影响了旁人看病。 裴长临不想这样。 他哪里不急了,明明昨晚还难受呢。 “你这老好人的性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贺枕书轻轻捏了他一把,半开玩笑道。 裴长临小声反驳:“哪里老好人了……” “好啦。”贺枕书道,“那我们就先去城里逛逛,晚些时候再来,这样总可以了吧?” 裴长临连忙点头:“好。” 虽是应了,但也没急着走。 裴长临又抬头望向那医馆的小阁楼,仿佛若有所思。 贺枕书问:“怎么了?” “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裴长临道,“这楼阁的设计很独特,用料也很讲究,你看那檐角脊饰,我在书里看过,那种雕刻以前只用在皇家的。” 他朝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也不知道这医馆的东家是哪位,竟然会在一个小小医馆上花费这么多心思。” 裴长临鲜少这般私下议论别人,可听了这话,贺枕书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他倒认不出这医馆的建筑设计有多独特,事实上,这医馆除了规模较普通医馆大一些,整体建筑风格都是十分低调的。不像其他富贵人家,恨不得在一切能装点的地方都镶金嵌玉,显示自己的富贵阔绰。 也就是裴长临对此颇有研究,换做外行人,是绝对看不出这些的。 可唯有一样东西,并不低调。 贺枕书将视线落到那医馆门头的牌匾上,名贵楠木制成的牌匾雕刻精美,用苍劲有力的书法提着“景和堂”三个大字。 那是他模仿学习过许多遍,十分熟悉的字迹。
第63章 三年前,江陵府出了本朝第一位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这件事至今仍在江陵,乃至整个中原境内广为传颂,影响着大批学子。 本朝的科举考试是每三年进行一次正科,而三年前那回,其实是当今圣上特意开的恩科。因此,去年已经又有一回正科考试,并且也出现了一位新晋的状元郎。 但珠玉在前,那位新晋状元郎无论才华还是声望,都远比不过前一位。 在许多人心中,提起状元郎,谈论的仍是当初那位秦大人。 那景和堂的牌匾,是他的墨宝。 这倒是不奇怪。 文人圈子无人不知,秦大人出身于江陵府下的一个偏远山村,在备考期间,曾在府城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也在此地留下过诸多痕迹。 听闻那段时间,他甚至还为某部畅销书题写过书封。 说不准就是那时结识了景和堂的东家,因而才替他题写匾额。 贺枕书没再多想,拉着裴长临离开了景和堂。 府城比青山镇大得多,医馆所在的位置与他们住的客栈有些距离,来回一趟要花不少时间。 好在他们昨晚休息得好,裴长临服了药后也没再难受,二人商量过后,决定就在周边逛一逛,不急着回客栈休息。 “这附近就是我们昨晚看到的湖对岸吧,居然白天也这么热闹。”街上人来人往,贺枕书拉着裴长临往前走。 “是啊……” 裴长临的回应慢了半拍,贺枕书回头看他,却见裴长临抬眼望向一处,正看得出神。 贺枕书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当即恼了:“裴长临!你在乱看什么呢?!” 裴长临望去的那个方向,是连片的几座小高楼。楼阁林立之间,几名小双儿穿着轻薄的纱衣,正靠在护栏边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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