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我方才说得不对。”贺枕书望着他,沉默片刻,“有些东西,你是该多学学。” 裴长临:“什么?” 回答他的,是少年忽然倾身上前的动作。 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两道急促的呼吸彼此交融,掩去了贺枕书余下的话。 “这种问题,有什么可问的。” “……你好烦。”
第91章 裴长临与贺枕书的婚事是去年的三月十二,算来还有不到十天。 既然决定要再成一次亲,就要抓紧时间好生筹备。 踏青结束后,二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裴长临还得去跟着钟钧大师设计海航船,采买的活只能落在贺枕书身上。 好在裴长临事先有所准备,将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列成了单子,贺枕书只需要照着买就好。 其实他本意是想等空闲后与贺枕书一道上街采买的,但贺枕书根本闲不住,趁着裴长临去钟府的时间,自己也上街去转悠,不到三天就把清单上需要的东西全都买回来了。 “喜烛,红纸,酒杯,茶具……”夜色渐深,贺枕书坐在堂屋里,还在一件一件清点买来的东西。 他们现在毕竟住在府城,家中亲友不方便过来,就决定不办酒席,也不弄迎亲送亲那些麻烦的嫁娶仪式,就在家中简单拜个堂。 但该有的东西是不能少的。 贺枕书将物品逐一归类整理,忽然又想起一桩事:“还有婚服呢,婚服你怎么没写上去?” 裴长临正在剪囍字,听言动作顿了下。 贺枕书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道:“不过也是,婚服只用这一回,是没必要买新的。” 这其他的东西,成亲用过之后也能用,不像婚服婚鞋,穿过一次就没用途了,只能卖掉。他去年成亲穿的那身,好像成亲第二天就被阿姐拿出去卖了,事后根本没见着。 因为这样,府城中好像有专门租借婚服的铺子,只要不弄坏不弄脏,租用一天的费用并不算高。 贺枕书这么想着,道:“明儿我去租婚服的铺子问问吧。” 裴长临:“不用。” 贺枕书抬眼看他:“为何不用?” “……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贺枕书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长临继续熟练地剪他的红纸,朝贺枕书瞥了一眼,有些心虚似的:“踏青回来的第二日,我就去订好了。” “订好了的意思是……”贺枕书停顿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订了哪家?” “……” 贺枕书难以置信:“不会是裁缝铺那家吧!” 裁缝铺那块料子他可还记得呢,裴长临当时朝那东西看了好几眼! 裴长临不说话了,脑袋低低埋着,几乎就算是默认了。 贺枕书又觉得不对:“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找老师借的。”裴长临仍埋着头不看他,声音细若蚊吟,“他答应不必急着还清,每个月工钱里扣一些还他就是。” 贺枕书:“……” 贺枕书神情麻木,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屋里走。 裴长临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我去写信。”贺枕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恼道,“我要给阿姐写信,让她骂你!” 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若是放在村中,都够一家人快大半年的用度了。 这人来府城一趟,别的没学好,竟学人家挥霍起来,不把钱当钱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裴长临勾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人带进怀里,“你不也说那料子好看,你很喜欢吗?” 贺枕书:“我是说过好看,但……” “那就足够了。”裴长临轻声打断他,“阿书,我们上回留下了那么多遗憾,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我不想有任何遗憾。” 他声音故意放得很软,贺枕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法当真与他置气。 而当翌日上午,裁缝铺将成品的婚服与婚鞋送来之后,就更没办法与他生气了。 因为……确实还挺好看的。 . 又过了两日,景黎和秦昭忽然来家中拜访。 眼下正是白天,裴长临惯例去了钟府,家中就贺枕书一人。 他忙要将二人往屋里迎,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就不进去啦。”景黎勾着秦昭的胳膊,笑着道,“今天秦昭难得空闲,我们把那两个小崽子扔去了景和堂,正打算去游湖呢。” 贺枕书失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将孩子丢下,独自出去玩。 不过,这两人的确与他以往见过的夫妻不同。 寻常夫妻成婚多年,无论多浓烈的感情都必定会被生活的柴米油盐冲淡,日子也逐渐趋于平淡安稳。 可这两人,相伴多年仍然这般亲密无间,属实难得。 而且,就从景黎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又出入皇城官场多年,仍保持着这般单纯善良的心性来看,就知道他一定被人保护得很好。 贺枕书心头感慨,忽然又想起了自家那木头。 就连日理万机的秦大人都知道,闲暇时要找机会带夫郎出去玩,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比某个木头浪漫多了。 “对啦,我们是来给你们送东西的。”景黎拍了拍秦昭的胳膊,“快快快,快拿出来!” “急什么,游船就在那里,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秦昭无奈地看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贺枕书。 贺枕书愣了下:“这是……” “这个不算是新婚礼物哦,新婚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等你们成亲那天再给你们。”景黎笑着道,“这个,最多能算是给你的诗魁奖励。” 那日踏青诗会,秦昭借着要给贺枕书准备独特的诗魁奖励为由,将他引去了那山崖之上,但那实际上是裴长临给他准备的惊喜,算不得什么诗魁奖励。 贺枕书早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他们还记得。 他睫羽微颤,接过了对方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封制作精美的鲜红信帖。 信帖外壳以金笔勾勒纹样,上面用贺枕书无比熟悉的字迹提着两个字。 ——“婚书”。 “听小鱼说,你先前的婚书被留在了出嫁前的家里,左右要再成一次亲,那婚书也不必费心去寻,再写一封就是。”秦昭道,“你之前说过喜欢我的字迹,我便自作主张替你们写了一封,莫要嫌弃。” “怎么会。”贺枕书连忙摇头。 秦大人的墨宝在民间千金难求,他受宠若惊还来不及。 秦昭又道:“这婚书还没来得及去官府盖印,不过我事先托人与官府那边打过招呼,你们若想去盖印,直接拿着婚书去府衙就是。到时只需要咬定最初的婚书不小心遗失了,想来补办一张即可。” 他顿了顿,继续道:“若是嫌麻烦,不想去盖印也无妨,就当我送给你与长临的小礼物,做个纪念。” 本朝在婚姻关系上制定了详细的律法,两人若想结为夫妻,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需要由官府公证,盖过官印的婚书。 不过,由于本朝人口流动极大,不便管理,这律令其实并未严格执行。尤其像部分偏远乡镇村落,成亲时大多仍按照旧习办事,不会去费这心思签订婚书。 下河村本也没有这签订婚书的习惯,贺枕书与裴长临这门亲事当初签了婚书,纯粹是他兄嫂的主意。 他们担心贺枕书中途逃走,会给他们惹来不必要麻烦,所以才来了这么一遭。 有那婚书的限制,贺枕书就切切实实成为了裴家人,就算他事后逃了婚,他们也可拿着婚书去官府报官,让人将他找回来。 除非裴长临亲手签下和离书,还他自由。 这东西的确曾经成为了禁锢贺枕书的枷锁,这两人多半也知晓这一点,因此只送来了未曾盖印的婚书,而非完整婚书。 他们是想让贺枕书自己决定。 “我明白了。”贺枕书合上婚书,朝两人笑起来,“等过几日长临休沐,我们就去官府盖印。” 这不再是当初为了逼他妥协而落下的枷锁,而是他们两情相悦之后,心甘情愿将彼此绑定的证明。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这句话,不再是禁锢他的诅咒,而是对他们未来的祝福。 . 二人赶在成亲前去府衙给婚书盖了印,转眼到了三月十二,婚事顺利进行。 没有亲朋好友大摆宴席,也没有迎亲送亲锣鼓喧天,贺枕书独自在屋子里待到吉时,被小小鱼和小鱼崽两个充当花童的小崽子进卧房牵出来,与裴长临在堂屋拜了堂。 由于裴木匠和裴兰芝不方便从村中赶来,钟钧充当了这个高堂长辈。 他至今未曾娶妻,膝下也未有一儿半女,见这一幕,竟难得红了眼眶。 顾云清在院子里点了鞭炮,钟钧借着众人被吸引注意力的功夫,拭去眼尾的水痕,把两人扶起来:“行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一切有老师在。” 裴长临眼眶也有些发红,沉默地点了点头。 “好啦,人家成亲都是新娘子哭的,你们俩这是在做什么?”景黎看得好笑,在旁揶揄一句。 贺枕书眼前挡着盖头,听言好奇地转了下脖子,不想错过这个热闹。 可惜,按照婚礼的规矩,他不能在进洞房之前就自己掀开盖头,只能遗憾放弃。 拜过了堂,贺枕书又被两个小花童牵着往婚房走。 这婚房也是二人亲手布置的。 房门上张贴着囍字,桌上摆放着果盘与喜烛,床边挂起鲜红的幔帐,床上则铺上了崭新的缎面绸被。 是十分传统的洞房花烛夜的布置。 请来帮忙的客人尚未离去,裴长临还要在外头招待一会儿。两个小花童将贺枕书送进婚房后,一人从他手上讨了一把喜糖,便手牵着手高高兴兴走了。 只剩下贺枕书独自坐在屋中。 毕竟是第二次成亲,与裴长临一起布置这间屋子时,贺枕书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可当他此时独自一人坐在这松软的婚床上,听着外头断断续续的鞭炮声与说话声,才后知后觉紧张起来。 这是他与裴长临的婚礼,他们重新盖了婚书,拜了高堂。 今天之后,他与裴长临这门亲事,便算是基本补全了。 除了……最后一项。 贺枕书早不算是未出阁的双儿,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他是再明白不过的。 去年没能完成,那是因为裴长临那会儿病得爬都爬不起来,没办法做这种事。 但现在…… 贺枕书掩在盖头下的双颊微微发起烫来,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抓了抓身下鲜红的绸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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