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是我哥啊!”
第九十八章 酒未到,先成泪 因为你是我哥…… 萧蔚明呆滞良久,任由萧云清拽着自己的衣襟嘶吼,他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复一遍,遍遍柔肠碎。 萧蔚明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时他和萧云清都还小,外面雷声震天,二人都窝在被子里不敢出去,忽地两道紫色的闪电相继而来,势若割裂苍穹,吓得萧云清哭着喊着要阿爹过来。 由于萧蔚明年长三岁,所以他壮着胆子,拿起一把油纸伞,埋头便淌进了瓢泼雨幕里,可惜他好不容易跑到了清辉阁,却没有找到萧玉笙,最终当他灰心丧气准备往回走时,却偶然发现西峰的一座破败宫殿里,亮着一柱香火。 何人的香火会在这种地方? 好奇使然,萧蔚明不顾山路泥泞,鬼使神差地爬上了西峰,只见萧玉笙正垂首立于殿前,大雨打湿了他的全身,水滴顺着发丝淌落,萧蔚明举着伞连忙上前,“阿爹!” “蔚明你……”萧玉笙下意识地便想挥袖遮挡,可惜来不及了,油纸伞落在地上,冷雨将萧蔚明浇了个透心凉,他顿觉一股寒意由内而外地蔓延至全身,因为香案之上,是鬼王萧叶舟的牌位。 见隐瞒无望,萧玉笙搭上了萧蔚明的肩膀,托付重任般地看向他,“答应我,这件事不要告诉清儿。” “爹……”萧蔚明华袖之下的手已捏紧成拳,颅内似有山崩地裂,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头晕目眩。 “天权长老曾说我是天煞孤星,克六亲缘,若我活着,清儿便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死于非命……”言语间,萧玉笙不禁红了眼眶,可神色却依然坚定,“但他回来前,我还不能死。” “他”是谁? 是鬼王萧叶舟吗? 萧蔚明心下猜想,或许父亲所谓的“他”,便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叔父吧。 “蔚明,人算不如天算,万一有朝一日我和清儿发生什么不测的话……三清湾就托付给你了。” “不,爹……我还、我还没有准备好……” 萧蔚明想往后躲,可面对萧玉笙期待而信任的目光,他又不敢推脱,到最后,情急之下,一向以稳重著称的长公子,竟无法控制地喊出了声:“爹,萧氏百年基业长青,倘若因我毁于一旦……孩儿不想当千古罪人啊!” 可萧玉笙却不以为然地笑了,“蔚明,盛极必衰,无论你继承后,是延续宗门的繁荣昌盛,抑或落败凋敝,都是命数,无需自责悔恨。” 要成为一个风雨不倒的尊主需要付出的太多,需要一肩扛起的太多,需要放弃的也太多,这些重担将会尽数压在萧蔚明羽翼未丰的肩上,令萧玉笙难免心痛。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真正的掌门,在登上宝座接受众民的顶礼膜拜之时,便须做好为之献身的准备。 此乃英雄所为,此乃王者风范。 后来,待萧蔚明长大一些后,才明白了究竟何为“天煞孤星”,于是他开始学着父亲的模样,无条件地宠溺萧云清,默认她的自命清高,纵容她的年少轻狂。 萧蔚明以一己之力,为自己骄傲的小妹妹创造了一个斑驳陆离的盛世江山。 他做到了。 萧云清一直都是三清湾无忧无虑的二小姐,她不懂何为战争,也不理解众生皆苦,她只知道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兄长和阿爹都会拼尽全力,只为博她一笑。 所以当萧蔚明被迫应允了唐氏的联姻时,萧云清是错愕的,她突然明白过来,好像世间万物并非予取予求,很多东西,是她争取不到的。 好像无论如何努力,都难求一个圆满。 萧云清的泪滴挂在眼角欲掉不掉,可她仍倔强地咬着下唇,死活不肯低头,萧蔚明瞧她可爱又可怜,隧不太配合地轻笑出声。 在接到萧云清自以为狠戾的眼刀后,萧蔚明摸了摸她的脑袋,“清儿,我希望你能永远高高兴兴、漂漂亮亮的,至于其他事情,交给我就好。” 言罢,萧蔚明曲指轻轻地勾了勾她的鼻子,便转身毅然走进了夜里,萧云清一眨眼,泪水瞬间流了满面。 纷纷扬扬的落叶之中,天色渐渐亮起。萧蔚明走到拐角处,在萧云清看不到的地方转头回望向她,见到她低头落泪的身影,无力地避开了视线,“清儿,我定尽我所能,保你一世周全。” 因为他不确定,萧云清的这“一世”,到底还有多长时间。 树欲静而风不止…… 是夜,月相下弦,子时十分,萧云清倏地睁开眼睛,她屏住呼吸,察觉到屋顶上有人。 谁?究竟是何人有这通天的本事,未经通报却能在三清湾来去自如? 萧云清掀开薄被,缓慢地直起身子,她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自己冒然出去是否安危,但最终她还是拿上了床头的紫金箫,决定先探一探这个深更半夜的不速之客。 屋顶上,一只小白猫正悄无声息地沿着瓦片走,它只觉眼前有影子闪过,警醒地顿住脚步,瞪着大眼睛四下打量一番,可什么都看见,便颇有几分困惑地歪歪头。发现有人开门,它便跳下屋檐,窜进了萧云清的怀里,还“喵呜”地叫了一声,十分讨喜。 萧云清原本紧绷着一根弦,委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小东西吓了一跳,她提在喉管的一口气散去大半,不料却听到屋顶上方传来一声:“喜欢吗?” “老宫?” 在认出是宫羽弦的声音后,萧云清循声抬头,比起惊吓,更多的是喜出望外,“你站房顶上算怎么回事儿?三清湾的守卫没拦你吗?还是说你没有硬闯,只是偷偷溜进来的?那你直接进屋不好吗?” 宫羽弦轻点足尖,从屋顶上飘然飞至萧云清的面前,看着她还呆愣愣地杵在那里问东问西,宫羽弦揶揄道:“小二,几日未见,功夫不见涨,倒是话又变多了。” “你赖我话多?”萧云清怒不可遏地叉上了腰,她堵在门口,兴师问罪,“自绝情鬼一战过后,你便彻底没了音信,我派凌霄去下修界寻你,结果你倒好,非但不来见我,还拔了它一根羽毛!” 宫羽弦理不直气也壮,“谁让它叼着我袖子不撒嘴的。” 在萧云清正欲反驳之际,宫羽弦一个闪身便钻进了屋,气得萧云清在她身后大喊:“那你干脆别来找我好了,这大半夜的闯我闺房,你就不怕我……” 谁知话音未落,宫羽弦便径直捂上了她的嘴,炽热的目光一下子便撞进了萧云清的眼里,只见她食指抵上薄唇,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待宫羽弦松开手,也不知是不是方才捂太紧的缘故,萧云清的脸竟似有似无地透着薄红,她强装镇定,只道:“夜巡的而已。” 宫羽弦点了点头,“我知道。” 萧云清不屑地白她一眼,“那你心虚什么?” 宫羽弦坦言道:“因为我是个贼,所以不能让你出声。” “贼?”萧云清疑惑地睁大了眼睛,“什么贼?” 宫羽弦勾起嘴角,颇有点儿得逞的意味,“采花贼。” 萧云清才不傻呢,她摇头道:“我不信。” “爱信不信,”宫羽弦指了下萧云清手里的紫金箫,“这可是你娘说的。” 提到过世的母亲,萧云清的目光顿时黯淡了,“我娘……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是个采花贼,害她无法安心出阁。” 由于彼时扶桑洲已然灭门,顾子吟出嫁当日,只有宫羽弦一人相送,幸而萧玉笙怜她无亲无故,便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一片废墟中的新嫁娘。 当萧玉笙踏上这片被摧残的土地时,他知道,现在周遭的血腥和荒芜,皆是萧晗留下的痕迹。 萧晗曾率领一众鬼军践踏此地,他临走前,放了一把火,这场火,烧尽了扶桑洲的一切,在红莲般的熊熊烈焰之中,善与恶同归于尽。火焰熄灭之后,萧晗的身影也消失不见,大地成为一片焦土,尸体沉入汹涌沸腾的海中。 触目所及,扶桑洲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沉默和永劫的黑暗。 在感应到萧玉笙的距离正在靠近,顾子吟擅自摘下盖头,她看向宫羽弦,道:“羽弦,我出嫁后,你便也离开吧,去哪里都好,别再守着这片不祥之地了。” “怎会是不祥之地?”宫羽弦否认道,“这儿是你的家乡。” “家乡?”顾子吟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的家乡吗?” 顾子吟永远也忘不了那日,那一日,萧晗领军入关,把顾氏的百年荣耀毁于朝夕之间,顾子辰本想带着她逃跑,奈何失足闯入了无常鬼的血林,每一根树枝上都挂着一具尸体,顾子辰为了保护她,浴血奋战,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不甘地单膝跪地,没了气息。 顾子吟当时只觉眼前苍茫一片,好像属于她的晨光彻底消散了。她不停地摇晃着顾子辰,撕心裂肺地喊着“兄长”,可一直把她护在身后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第九十九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 “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听闻有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顾子吟瞳孔猩红,她回过头,发现萧晗撑伞站在旁边,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狼狈不堪的自己。 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该是何等的愤恨泣血。 冷汗顺着顾子吟的额头滴下,她趁其不备,拔出萧晗的佩剑,架在脖颈间,红泪偷垂,手腕发力,不想却被萧晗抓住了剑刃。 后来,这个喜怒不定的鬼王却大发慈悲地放走了她,并留下一句:“天高路远,还望姑娘保重。” 顾子吟从回忆之中抽身,连带着一身不堪重负的皮骨,她不知何时才能为母族报仇雪恨,但几经生死,更应该活在当下,如今扶桑洲尽是冤魂和走尸,绝不能任宫羽弦久留。 可宫羽弦却道:“子吟,我想替你守着扶桑洲,你放心出阁,我代你留下。” “你若执意如此,我又怎能安心出阁?” 顾子吟拂袖起身,步摇随之轻微摆动,如风中花枝,她深深地望向宫羽弦,放低了高傲一世的身姿,哀求道:“算我求你,好吗?走吧,将过去的所有都忘了,然后仗剑天涯,接着做你快意恩仇的宫女侠。” 宫羽弦一向对顾子吟百依百顺,可这次也不知怎的,她只摇了摇头,诚挚地说道:“我无牵无挂,万一哪天死了都没人收尸,你出阁后,不必惦念我,只望有朝一日,你能得偿所愿。” 宫羽弦从顾子吟的手中拿过盖头,她垂下眸子,不敢再看顾子吟,却在扬起盖头的刹那间,眼前浮现出了一支紫金箫。 大红的盖头将顾子吟遮了个严实,但她的声音却透过绸缎再次涌入宫羽弦的耳畔,“送你的,喜欢吗?” 由于盖头的存在,她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宫羽弦的眼里也添了一抹再难掩饰的落寞,但她的语调仍是轻佻不羁的,“这算什么?定情信物?”
100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