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晗眯起眼睛细瞧,那人眉清目朗,藏青色的华裳浸了鲜血,却有不染纤尘之感。 萧蔚明?! 他拔出月霖腰间的匕首,纵身一跃,挡在萧蔚明身前,正准备跟鬼魅殊死一搏,不想一招还没使出来,便被敌方轻描淡写地夺了兵器,一脚将他踹飞数丈远。 这他妈哪找的破壳子? 萧晗感应内力,只觉丹田中空,四肢乏力,别提什么修为,这厮八成平日都不怎么锻炼! 他蹬了月霖一眼,小姑娘不明所以,甚至还冲自己笑了笑,萧晗理亏,拽起萧蔚明跑为上策,边往高处逃,边喊:“你跟他们废什么话?!这种东西哪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感化的!” “我看阁下方才在跟一位姑娘交涉,想必也怕错杀无辜……” 萧蔚明所谓的“姑娘”正是月霖,萧晗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碰见了上辈子的故人,高低叙个旧吧? “咳……”他清清嗓子,对上萧蔚明颇为无辜的眼神,“哎,你能随便招个啥来吗?我跑不动了。” 修真界大多资质聪颖,但能唤来神兽以为坐骑之人,乃寥寥无几。像萧云清这般的才女更是罕有——尚过及笄之年,便有仙鹤慕名而来,为此甘愿委身浊世,臣服于她。 可萧晗自觉不算强人所难,虎父无犬子,妹妹如此天赋异禀,身为兄长,萧蔚明多半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这样想着,目光无意瞟向萧蔚明的腰间,那是一把铁艺软剑,旋焊所制的图腾如鳞纹那般,在天地之间剑花一挽,华光璀璨。 “抓紧了。” 萧蔚明脚尖点地,腾空而起,萧晗被他拽着胳膊,摇摇欲坠。 “你……你就没个神兽什么的吗?” “师尊说我天资平庸,强行召来神兽,反而对自身不利。” 天资平庸?就这么直白? 萧晗不解:“什么狗屁师尊,对徒弟不该鼓励褒奖、循循善诱的吗?” 语毕,他还想说点别的宽慰一下萧蔚明,毕竟仙门里的东西讲究一个缘分,不能强求,也无需妄自菲薄,但没来得及张嘴,便听后者说道:“阁下若再言师尊半句不是,在下为全孝悌之道,只能弃您于不顾了。” “好好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萧晗兀自嘀咕,心里偷摸盘算怎么才能恢复之前的修为。这副躯体虽不擅武力,但灵脉通达,是个可塑之才,如果虔心修炼,闭关个三五载,虽然恢复至全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距离他单挑顾氏掌门时的力量,应该就不远了。 事态紧急,不容萧蔚明恋战,他与萧云清碰头过后,顺路将萧晗带回了三清湾。 骄阳似火,祥云遮天,奔腾的浪花时刻依附于古桥边。在苍鹰蹲伏的山丘上,有摩天的堡垒绵延,巍峨的长明殿耸立云端,傲视寰宇的恢弘。 久别经年,当再次踏上姑苏这片圣光环绕的土地时,萧晗不禁萌发了一种陌生感。 这里的一切如昨日一般,庄严肃穆,似乎弥历万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萧云清拍了拍萧晗的肩膀,“何絮,下月中秋,我要行拜师礼,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吧。” “缘何拜师?” “不拜师,怎么修习仙术呢?” “那为何要修习仙术呢?” “往大了说,拯厄除难,博施济众,至于往小了说嘛……”萧云清思忖须臾,问道,“难道你就没有想要守护的人吗?” “没有。” 倒不是敷衍,萧晗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前世今生,结果悲哀地发现,好像当真没有。 萧云清微阖朱唇,“冷血”二字险些脱口而出。 “我是孤儿,从小无亲无故,由义母扶养成人,可怜她一心向善,却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她是被何人所害吗?” 似乎看出了萧云清的疑问,不等她应声,萧晗便自顾自地揭晓了答案:“我师尊。”
第五章 本王拜师了 萧晗原本不想旧事重提,毕竟那段记忆,终究是间接导致了,他最初的欺师灭祖,乃至万劫不复。 亡人谷那些活死人整日疲于奔命,要么就是出谷为祸一方,几乎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只有洛寒,那个命途多舛但常怀恻隐之心的女子,她一生从未滥杀无辜,最终却被暮尘逼死在酆都城下,含笑九泉。 萧晗有时候觉得洛寒是妇人之仁,甚至有些蒙昧,她到死都在告诉自己,不要恨,不要怨,这是她的命,她认。 萧晗不信命的,他只信因果轮回、善恶有报,洛寒值得一个好归宿,理应才子佳人,儿孙满堂,享尽天伦之乐。 可天不遂人愿。 萧晗抱起洛寒逐渐冰冷的身体,跪在暮尘身侧,他苦苦哀求,声声泣血,希望这个自己喊了五年“师尊”的人,可以高抬贵手,救一救洛寒,最终却只换来轻描淡写的一句“她命该如此”。 命该如此吗? 所以萧晗活禽暮尘,将他囚禁起来,初夜的鱼水交欢之后,也甩下了同样的话—— “师尊,别恨我,那是你命该如此。” “师尊!” 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重合,萧晗循声望去,发现萧云清在冲自己的方向招手。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见暮尘负手而立,树阴照水,蝉鸣桑林,微风拂过他的长发,摇曳的碎光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梦幻,让人一时间竟错不开眼。 岁月似乎格外宽待于他,又或许是修为使然,暮尘还是同当年一般,白衣胜雪,腰佩软剑,守护着修真界的盛世江山。 萧晗想不起来多少儿时的事情,只是依稀记得,当年五大门派齐聚亡人谷前,立誓惩恶扬善,要将孤魂野鬼一举歼灭。 那年,他不过十岁出头,藏在断崖的树洞里,看着外面血光映天,瑟瑟发抖。 突然,萧晗发现地面裂出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与此同时,无数尖利的冰刃如骤雨般自天而降,猝不及防又避无可避,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树干被拦腰截断,天旋地转,萧晗脚下不稳,竟从断崖之上掉了下来。 要死了吗? 思及此,萧晗双目紧闭,失重感随之而来,但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落入了一个温暖轻柔的怀抱里。 萧晗微睁眼眸,只见那男子一袭白袍,高冠玉带,丹唇外朗,明眸善睐,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倾慕而不可即。 “别怕。” 萧晗看得出神,犹如仰望九天孤月,人间惊鸿,一刹浮生。他不自觉般抬手探去,却不曾触及绣袍半分。 战事吃紧,男子没有过多耽搁,将萧晗送至山外,拂袖而去。 直至被萧峰所救,待到束发之年,萧晗毅然决然拜暮尘为师,他所求向来并非护天下苍生,不过是想圆一场朝夕相伴的旧梦罢了。 萧晗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夏天,他无措地站在原地,和暮尘四目相对,“仙君,你愿意收我为徒吗?” 暮尘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一如现在。 萧云清小跑过去,“师尊,他叫何絮,是我在下修界认识的。” 她冲萧晗挑眉,后者识时务地抬手作揖,道:“见过仙君。” “师尊,他天资极佳,后天潦倒才变成现在这样的……要不,您就把他收了吧?” 啥? 这小丫头怎么自作主张!谁他妈要拜师了? 萧晗暗自腹诽,但面对暮尘的目光,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把头一低再低。 “好。” 好什么?好个屁!老子当初就该拉你一起下地狱!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萧晗原打算只身一人,浪迹天涯,结果现在叫什么事儿? 纵使有再多的怨言和不甘,萧晗依旧面无表情,他旋即跪地,叩了三个响头,“弟子何絮,拜过师尊。” “起来吧。” 暮尘没有多言,径自转身离开。 萧晗还跪在那里,望着暮尘的背影发呆。萧蔚明见状,一把将他拽了起来,“磕傻了?” 萧云清好意想替他掸掸裤子,不料尘土飞扬,自己差点呛到,“哎,赶紧把这身破烂给我换了,你现在好歹也算师出名门,别给师尊丢人。” “不急,我饿了,先吃饭吧。” 萧晗从回忆之中抽身,转而向膳房走去,他感觉没人跟上,还特意回头问道:“怎么不走啊?” “你以前来过?” 糟了糟了,萧晗在心里撤了自己一巴掌,他姓何名絮,是下修界的叫花子,现在飞黄腾达拜玉清仙尊为师。他如今的双手还是干净的,没有鲜血,没有鬼王,昆仑关也不再有二公子萧晗,上一世的恩怨纠葛,都过去了…… “没来过,但我闻到香味儿了。” 萧云清仔细闻了闻,除了雨后泥土的气息,并没有别的味道,“鼻子那么灵,你属狗的?” 闻言,萧蔚明叹了口气。自家这个妹妹,从小牙尖嘴利的,他曾一度担心萧云清嫁不出去,但眼下得先帮她打个圆场,“何公子,你别介意,小妹的意思是……” “诶,你猜怎么着,我还真是属狗的。” 萧蔚明:“……”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累了,毁灭吧。 萧云清倒是心大,她算了算年月,惊叹道:“你才十二岁?” 萧晗也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较真,他捋了两下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鄙人今年三十六岁,来,叫声‘叔父’听听。” 看着那张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脸,萧云清有些无语,“你不怕遭雷劈吗?” “还行。”萧晗扽了下萧云清的秀发,“吃饭去吧,小侄女~” “你叫谁小侄女?!” 他们俩一跑一追,奔向了膳房,萧蔚明嘴角含笑,冲前面两个扭打在一团的身影喊道:“等等我!” 待三人来到膳房的时候,早就没饭了。 “大公子,二小姐,实在对不住,您二位来得太晚了,再过一个时辰,都该用晚膳了。” 阿婆不住地道歉,萧云清也没为难她,“有汤吗?中午剩的就行。”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第六章 本王遇到个娘娘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萧晗朝外看去,发现对方是个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男孩,左手颐指气使地叉着腰,面容柔和却显得略微刻薄。 “你怎么来了?” 萧云清看上去跟他不怎么对付,柳叶眉顿时皱了起来,她面色不善,但那男孩也不犯怵,反而嗤笑一声,道:“您都屈尊来膳厅了,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男孩瞥了一眼萧晗,“这就是您刚捡来的叫花子吧?可真够影响人胃口的。” “少废话!” 萧云清听不下去,一拳袭来,将那男孩打出去半米之远,他踉跄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而后破口大骂:“萧云清!你竟然不顾同门情谊,为了这么个破要饭的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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