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谪仙用手肘怼了他一下,“知足吧,我喝一晚上茶了。” 沈谪仙做的菜,自己却没吃上多少,萧晗正想调侃,就听楼下有人问道:“当真一间空房都没有了?” “真没有了,要不您说,有钱咱家还能不赚吗?” “方圆几里我们都遛遍了,要不您行个方便……” 小二打量了面前这俩人一眼,稍高的那人雅正端方,但语气平和,似乎很好得罪,另一个高束马尾,一身紫金,跟孔雀求偶一般,根本没有名门正派的样子。 既然不是上修界的,小二的态度也逐渐恶劣,“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二位爷请回吧。” 这小二平常说话都点头哈腰的,萧晗瞧他见人下菜碟颇有意思,一时没有插话,就趴在二楼的木栏上,支着下巴听萧蔚明讨价还价:“柴房,柴房也行。” “没有!” 许九陌忍无可忍,拎起茶壶就要往小二的脑袋上扣,“嘿!我说你这人……” “哎,许兄冷静!”萧晗不知用了什么法术,许九陌感觉胳膊被钉在了空中,几乎动不了。萧蔚明没看出什么端倪,兀自跟萧晗打招呼,“何絮!” 他点头一笑,随即面冷地冲小二斥道:“这天底下还有让我们三清湾公子睡柴房的道理?!”
第十九章 本王巧遇故人 主家最为看重这些仙门道士,万一惹急了谁,不定要怎么罚呢,这外头野鬼横行,出了这家店,估计都很难活过半刻。小二见势不妙,立刻跪下来求饶:“大爷!大爷,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沈谪仙闻声走来,他握上萧晗的手腕,无奈地晃了晃,“二郎,你吓到他了。” 萧晗耐不住沈谪仙求情,即使再有不平,也无法当着他的面发脾气,“行了,你们上来吧,跟我挤一挤。” “……” 再次被关在门外的萧晗无语凝噎,许九陌说两张床睡不下三个人,硬挤有伤风化。萧蔚明也被那孙子带坏了,竟还帮许九陌一块把萧晗推了出来,留下一句“多谢何公子”然后就关上了门。 “不是,你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吗?” 许九陌记仇,上次萧晗断了他的膝盖骨,疼先不提,关键还让他拄了一个月的拐,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少被人笑话,“我看何公子牙尖嘴利的,实在不行,再找那小二要一间呗。” 妈的!哼,萧晗把许九陌的祖宗十八辈挨个问候了一遍,而后便找沈谪仙求安慰去了。 “半仙呐!没天理了,我让人给轰出来了!” 沈谪仙:“……” 怎么跟炸了毛的小狗似的?沈谪仙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二郎,告诉你个不太好的消息,刚才掌柜的与我商量,说有位侠客想要借宿一晚。” “啥?” “也就是说,可能得委屈二郎,跟师尊挤一挤了。” “啥?!” 阎王要他三更死,不如二更就去吧,还能给新主子留个好印象。 这不是要他命吗? 萧晗懊悔不已,方才走火入魔了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怎么就想不开非要去找暮尘,然后又没头没脑地把戒指送出去了呢?而且他说的那些话……莫不是被鬼王附了体,毫无长幼尊卑可言。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夺舍是亡人谷的禁术,暮尘顶多有所耳闻,其余的,应该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 “怕什么,师尊又不会吃了你。”萧云清左手转着钥匙,右手搂着月霖,她红光满面的,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脸上了,“难不成你还想跟我俩挤一挤?” 萧晗顿时眼冒金光:“二位姑娘若不嫌弃……” “滚蛋,嫌弃。” 萧晗佯装痛心疾首:“半仙啊,你医者仁心,渡我一程吧……”他又赖上了沈谪仙,像块狗皮膏药贴在人家身上,哭诉没人愿意收留自己。 恰逢此时有人敲了敲门,“请问是沈公子吗?” 萧晗抱得紧,沈谪仙没办法起身开门,他低声让萧晗松手,后者却十分任性地哼唧道:“我不!就不!” “二郎,听话……”担心门外的人等着急,沈谪仙不得已拖起萧晗,二人磕磕绊绊地走向门口,“马上,麻烦您稍等片刻。” 月霖啧啧称奇:“果真是烈女怕缠郎……” 萧云清赞同不已:“连半仙都招架不住他……” 然而开门的那一刻,萧晗感觉当头一棒,脑子昏沉。 男子的瞳仁间闪过一抹疾快的危险,那张玉面带着淡淡流转的光华,凌眉厉目,寒气逼人。 萧晗惊得后背发凉,直打寒颤,他松开沈谪仙,随便寻了个借口叫月霖出来,“那在下便不打扰各位小叙了。” 离开众人的视线后,萧晗拽住月霖,问她:“本王眼花了吗?”上辈子的习惯太过根深蒂固,以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月霖手心冒汗,过度紧张导致她有些磕巴:“顾、顾氏长子,顾子辰……” “不可能,无常鬼不是早就把他杀了吗?”萧晗虽不精通禁术,但亡人谷的古典秘籍他多少略知一二,怎么从未听过人死还能复生,“这世上除了夺舍,难道真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 “不会的,主人,自古及今,阴阳不可逆转,夺舍不过是以活人之念,引亡者之魂,并非起死回生。”月霖咽了口唾沫,以此压下心间的悸动,“而且我方才没感觉到多少阳气,那个顾子辰倒像副空壳一般,行尸走肉。” 虽对顾子辰的了解不算太深,但萧晗知道此人十分清正。他屠绝扶桑洲的时候,与顾子辰有过一次交手,那浩气坦荡的剑术,委实令人难忘。 踏入建康之后,其余仙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众多威名远扬的长老更是见风使舵。惟有这顾子辰,他守的那座灵山,萧晗竟是久攻不下。哪怕最后无常鬼血洗古林,这人死在嶙峋残骸中,也是单膝跪地,初心未改。 也是那屹立不倒的铮铮傲骨,惊艳了萧晗无味而冗长的生命,他甚至放走了顾氏季女,以此略表敬畏之情。 究竟是谁,让顾子辰死了都不得安生。 屋内,萧云清正襟危坐,脊背僵直,她本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奈何顾子辰举止言谈皆如世家公子,她不能给萧玉笙丢人,只得拾起繁文缛节,以礼相待,“在下萧云清,可否请问足下名讳?” 男子极为谦卑,似乎不愿谈及自身,“鄙人来自金陵,乃蓬莱岛一介修士,微名有辱尊耳,不值一提。” “蓬莱岛?!”闻言,萧云清的双瞳瞬间紧缩,把礼数敬辞通通抛之脑后,她抓住顾子辰的小臂问道:“那你可知唐梦安这个名字?” “在下不知……” “对不住……”萧云清自觉失礼,她松开手复退身半步,抱住双膝,神情是难堪的落寞,“实不相瞒,唐梦安是我的祖母,但阿爹很少提及畴昔,我只想了解在那块冰冷的牌位后,到底是怎样的过往。” 顾子辰也善解人意地浅鞠一躬:“在下爱莫能助,但望姑娘节哀。” 萧云清状若不经意般抹了下眼角,她边往外走,边笑道:“无妨,你们聊吧,我先睡了。” 顾子辰话少,跟沈谪仙互相客气了几句,也相继歇下了。 “月霖,我刚想起来,那灵山间有个蛊洞,对吗?” 夜色之下,危险的气息被不加掩饰地释放出来,月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萧晗了,她紧咬下唇,硬着头皮劝道:“主人,诛心鬼死后,蛊洞常年不见天日,那里头阴气过重,况且萧玉笙……” 萧晗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月霖,最近没管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他吐字极慢,却让月霖心惊胆战,“主人……” “行了,你退下吧。” 萧晗坐在天字第一号房的门前沉思,他原以为这辈子会跟萧玉笙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他真的很久没有如此地期盼过什么了,岁月悠长,磨灭了他所有的希冀和盼望,但有些东西是镌刻在骨子里的,风吹草低,野火就连了天。 夺舍以后,重返人间,萧晗没想过要再当鬼王为祸一方,抑或完成狗屁不如的千秋大业,他所求之物从来并非孤寒高位,不过是想圆一场意难平的旧梦罢了。 兄长呐,我送你的焚念弓,用得可还称手吗? 所谓焚念弓,曾是诛心鬼耗尽毕生所学,打造的一把诡弓。 她原是馆子里长大的,及笄后被洛家收留,成了洛寒的陪嫁婢女,后来随主子一同进了亡人谷。 洛寒待她如亲姊妹一样,日子久了,也就渐渐地没了尊卑之分。 诛心鬼感激洛寒,她被流放凡间的时候,依旧念着洛寒的恩情,隧欲以诡弓相报,奈何无旨不得回谷,只好先将其封在了自己所制的蛊洞里。 洛寒知晓此事以后,连夜执笔提信——“心意我领了,但是诛心你记住,无论如何,不要作恶”。 洛寒从不唤其名讳,萧晗如今对诛心鬼只有个大概印象,至于她样貌如何、姓甚名谁,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那时萧晗太小,他扒在桌沿上,替洛寒磨墨,“洛姨,你在写什么?” 洛寒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她轻捻信纸,指着最后四个字问道:“没什么,晗儿,认识这几个字吗?” 萧晗识的字太少,只能认出一半:“不要……不要什么?” “不要作恶,晗儿,”洛寒将信纸放入信笺中,耐心地握住萧晗的手,教他写字,“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日后若能记起来,便听我一言,不要作恶。” 思及此,萧晗叹了口气,笑道:“不要作恶吗?” 这句话和脑海中错乱的幼年记忆交叠在一起,令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己和洛寒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 洛寒被薛梧辜负,却没有伤及他的家人和无辜百姓,以她的本领修为,足以成为老鬼王的股肱之臣,却因为性格冷清,被其薄待,她反而乐得清闲,是个不太讨喜的女子。 老鬼王苛扣了洛寒的例银和炭火,她也不甚在意,还闲情逸致地哼着小曲小调,将馊了的饭菜打翻在那些无不鄙夷的脸上。 “尔等宵小,安敢造次?” 在萧晗的印象里,洛寒对外人总是微昂着头,嘴角带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张扬又乖戾,似乎以此便能掩盖她错付的过往。 心中无所忌惮,不畏生死,这样的人,老鬼王也无计可施。 内官来报,说绝情殿内多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老鬼王本没放在心上,直到洛寒为了一盆炭火跪在殿外,她哑着嗓子,唱了一宿的《牡丹亭》。
第二十章 本王的悲惨过往 萧晗彼时骨肉未丰,不辟谷的身体遭不住严寒风霜,也断不了五谷杂粮,洛寒为此一次次地垂下头颅,即使金钗落碎,也要去捡鬼魅们随手丢开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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