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年五月初离开,如今才次年一月,没有一年。”青石认真纠正他的说法,又解释道,“我跟公子出门去了,不在上京城。” “那也有九个月了,四舍五入差不多也是一年了。”仝毅狡辩了一下,又好奇道,“你们去哪里了?班上的人都在传你被石登他爹搞出书院了。” 一个许久没听到的名字出现,青石眉头微皱,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对自己莫名怀有敌意的同窗。 不过那天夫子让叫家长,姑爷出面之后,接下来的事他就不清楚了,反正公子说了,有大人出面,事情总能解决好,让他安安心心过自己的生活。 “我不需要考科举,所以公子带我出门游学去了。” “什么?!”仝毅低呼一声,脸上满是羡慕,“你家公子还带你出门游学?” 都是同龄人,他爹还是做官的,他却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书院刻苦读书,准备今年的科举。文青石却能被带着出门游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青石重新铺好宣纸,提笔开始写文章,还分心回答道:“嗯,公子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即使不用科举,多出门长见识也是好的。” 公子觉得他遭遇了校园霸凌,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回书院,免得在熟悉的环境里耿耿于怀,放不下来,所以直接让老管家来给他办了休学,带他出门去了。 虽然青石不知道什么叫校园霸凌,又怎么还有休学这种操作,但公子当时眼里的担忧他还是看得分明的,为了让公子安心,便默默同意了。 本来他也不乐意一直待在书院。 仝毅听完更加羡慕了:“你公子对你真好,那天叫家长的时候,他肯定没有生气你打架的事。” 虽然那天叫家长的时候他被赶回课室,不知道后边的事情怎么处理的。不过看青石还能被带出去游学,怎么也不像被责骂的模样。 “嗯,那天是我家姑爷来的。”青石道,“不过公子和姑爷确实没有生气。” 姑爷甚至告诉他,只要是对方来者不善,就该直接反击,打不过就回家叫人,别被人骑头上作威作福。 仝毅羡慕中夹杂着一丝嫉妒,别看文青石顶着小厮的名头,可是怎么看都是另一种可能:那位公子甚至是公子的夫婿,都将他当孩子来养。 否则谁家小厮能上西府书院?谁家主子会不计较身份高低,亲自替小厮出头?又有谁家主子,因为小厮受了委屈,特意带出门游学? 平心而论,就是自家待人平和的母亲,也是尊卑有别,不会放纵下人在外面起冲突,也不会亲自替下人出头的。 仝毅羡慕了一番,又开始好奇起来:“你家公子带你去什么地方?我听游学过的师兄说,他们当初一群学子结伴,一路走到西南去了,据说那边的气候和咱们这差别很大,连风土人情都天差地别。” “我没去过西南,不过我家公子的义妹就嫁在西南。”青石说道,“以后公子要去见义妹的话,我也能跟着去。” 仝毅好奇追问:“那你这次去了什么地方?” 青石不想说他这次去的地方压根不在大盛,又怕直说的话惹来好友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便提醒道:“快下课了,你的文章写完了吗?一会夫子要收上去的,写不出来就不能下学。” 光顾着八卦却没写几行字的仝毅:“完了!” 他急急忙忙转身,动作迅速地添水,将干掉的墨汁化开,再也顾不上八卦好友的游学生活。 应付过去的青石轻轻舒了口气,认真将写了大半的文章逐一收尾,当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才有心情放下笔发呆。 其实他想说公子不是公子,是他的叔夫,姑爷也不是姑爷,是他的叔叔。 不过一想到需要解释自己的身份,需要解释父亲和叔叔为何是异姓,自己的身份又会牵扯已逝的父亲,更会将亲叔叔冒名顶替父亲当皇帝的事情扯出,青石就不想说了。 自从公子嫁给叔叔后,即使身份未明的时候,他也过得比常人好太多,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自己在这个家里也有一席之地。 公子和姑爷有多好,别人可不知道,他也不想去解释,就这样让别人猜测也挺好。 随着时间流逝,仝毅总算在下学前将文章写好,避免了自己被留堂的风险,等他吹干墨汁将文章交给夫子,还想跟青石打听游学经历的时候,青石早已经背着书篓,接了墩墩回家去了。 “青石,我想吃糖葫芦!”刚走到街口,墩墩就蠢蠢欲动起来。 青石二话不说拒绝了:“想都别想,公子规定了,每隔三天才能吃一根,你前天刚刚吃过。” 墩墩数着手指头,高兴道:“那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哇!” “嗯,隔三天,所以明天才能吃。”青石语气淡淡,打破了弟弟对于糖葫芦的幻想。 墩墩垮着一张包子脸,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不肯走:“可是今天吃不到糖葫芦,我会难过得死掉的。” 青石瞥了小家伙一眼,“那吃莲子羹能不能让你高兴起来?” 热乎乎的,香香的,又酸又甜,有山楂花生还有葡萄干的莲子羹? 墩墩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响亮道:“能!我要加多多花生碎!” 青石弯起嘴角,拉着弟弟的手往城东方向走去,“嗯,再给你加一份葡萄干。” “好!” 墩墩有一张十分馋街边小吃的嘴,即使知道回家能吃上最正宗的莲子羹,他也非要拉着青石去买用藕粉冲出来的假“莲子羹”,想在外面玩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有青石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暗卫跟着,文序夫夫对于兄弟俩放学去打野食的举动,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反正冬日下学早,他们在外面吃饱了知道回家就好。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回上京城后,青石敏锐地发现城中气氛不对,明明临近过年,路人却行色匆匆,街边店铺也不见一点喜庆。 就连自己买了一份加料的莲子羹,还有二钱银子的糕点,小贩的脸上也不见一点笑意,反而心神不宁地东张西望,冲藕粉的时候,差点被铜壶里滚烫的开水烫到。 “小心手!” 小贩吓了一跳,连忙回神,把装了藕粉的竹筒对准铜壶嘴,不好意思地朝眼前的少年笑了下:“差点被烫到,谢谢小哥提醒。” 青石说了句“应该的”,墩墩也小大人地说了一句:“赚钱要专心,烫伤了就要自己花钱了。” “是、是。”小贩连连点头,专心地冲泡藕粉。 待藕粉和滚烫的热水交融,形成半透明的糊状后,舀了一勺微黄的碎糖块放进去搅和,又往里加了山楂碎、花生碎、葡萄干以及芝麻。 “您的加料莲子羹,吃的时候小心烫。” 兄弟二人都没计较这份藕粉被冠以莲子羹的名头,青石接过竹筒,递给翘首以盼的墩墩后,状似不经意道:“老板,前几天怎么不见你来摆摊?” 饮香楼开在东城区,青石经常带着墩墩在附近几条街上找吃的,即使他跟着文序离开了将近九个月,小摊贩仍然对他有印象,闻言苦笑一声:“前几天不是查得严么,出来摆摊估计也没什么客人,索性歇几天。” 一说到搜查,青石下意识想到办理案件的大理寺:“查什么?最近有什么命案发生吗?” “没有没有。”小贩连连摆手,“是守城军,抓那些舌根子长的,我也是怕被连累才不出来摆摊的。” 不出来顶多少赚几天银子,更何况守城军搜查,未必有人敢来买个吃食,但是万一被误抓了,有没有人给自己申冤都不知道,指不定就走不出大牢了。 舌根子长的? 青石微微皱眉,不解道:“是谁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吗?居然能让五城兵马司大张旗鼓的出动?” 小贩不知道五城兵马司是什么官,但是下意识的,他觉得眼前这个读书的小少年说的是守城军。 本来他想三缄其口,以免惹事上身,可是又怕眼前这小孩不明所以,去其他地方瞎问,到头来反而被抓进去,便擦了擦手,眼睛四处看着,凑到青石耳边小声道:“那些兵爷抓那些说皇家的事的人。” “前阵子东城区的酒楼,有去些吃饭的人说皇帝老爷病这么久,估计撑不过去,太子要上位了。” “后来又有人说太子管自己府邸都管不好,还被枭王夫斥责,肯定管不了天下。” “前不久在外面的二皇子又回来了,有人说这位也有意皇位,更有人觉得连这位都回来了,皇帝老爷肯定撑不久了。” “最后不知是哪句话出了问题,之前不管不问的守城军,突然在东城区抓人,给的理由就是这个。” 小贩说完,忐忑又不安地看了青石一眼:“这事我跟你说了,你就不要去其他地方问了,小哥你认真读书就成,不要学那些个狂生聚众出头,也别掺和进去。” 短短几句话,听得青石心里惊骇不已。 不能妄议皇家之事的规定确实有,但只要不形成全城皆传的大规模谣言,一向是民不举官不究的,毕竟百姓也需要一些八卦来解闷。 可是仅仅只是在东城区的一家酒楼,最多一条街说的八卦,就惹得五城兵马司倾巢而出,怎么想怎么不对。 听小贩话里的意思,事后应该还有书生纠结一众去要说法,看样子应该没有什么好结果。 这种大规模搜查看着也不像近一两天才发生的事情,怪不得街上行人神色紧张,路边的店铺老板和摊贩也都绷紧了神经。 青石付了银子,谢过小贩,带上墩墩往饮香楼方向走去。 “青石,你要带我去喝奶茶吗?” “不喝了,一会回去就差不多用晚膳了。”青石垂眸瞥了一眼一勺一勺挖藕羹的小屁孩,提醒道,“要是晚膳吃不下,以后公子就不让你在外面乱吃了。” 墩墩舔了舔嘴角沾上的糊糊,十分懂轻重地点头:“奶茶可以明天喝,被叔夫禁止吃零食的话,以后就喝不到了。” “嗯,所以你……” 话刚说到一半,骤然没了声响,墩墩奇怪地抬头,看到青石脸色苍白地看向前方。 饮香楼紧闭的大门外,一群官兵围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女子哥儿,其中一位女子满脸泪水,倔犟地扶着一位比她还要高不少的男子。 那位男子咬着牙,单手捂在肩上,被捂住的地方,一道被刀划开的口子分外显眼,涌出的鲜血将衣服破口染出令人心惊的痕迹,又洒在洁白的雪地上,十分刺眼。 青石认识这些人,她们经常结伴来饮香楼喝奶茶,据说还有组织了一个专属于女子哥儿的诗社,不过一般都是吃吃喝喝玩玩,打发时间罢了。 那个受伤的男子也挺眼熟,是街尾油坊家的大少爷,他身边的女子是他的妻子,每次妻子来饮香楼,总是他亲自送过来,付了奶茶钱后才离开去巡店,等巡店结束就过来陪着。妻子呆够了,夫妻两就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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