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谁知道呢?” 一碗汤面吃完,大家纷纷付了铜板,回家的回家,继续去忙生计的也挑起了担子沿街叫卖,只有面摊老板依旧站在汤锅旁边,一下又一下揉着面团。 把碗筷收回来的女子愁眉不展,却只敢在丈夫身边小声抱怨:“他们吃就吃,怎么还敢胡说八道啊,要是被路过的守城军听到,还不是连累我们下大牢?” 前阵子隔壁街头的那家酒楼,就因为大堂有人妄议皇家之事,被去吃饭的守城军抓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没放过,连当时在另一家店查账的老板都给抓了去。 听说那家夫人正捧着银子,四处找门路,想把自家男人捞出来呢,也不知道找着没有。 她和丈夫经营的面摊子就是一个小本买卖,糊口尚可,哪里比得上开酒楼的?要是也被来吃面的人连累了,想赎人都拿不出银子,到时候家里的小孩可怎么办啊? 用力揉面的大汉听妻子絮絮叨叨,十分为难,便安抚道:“守城军不会来这边吃东西的,我瞧客人们也小心得紧,有人路过就闭嘴了,别怕。”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不担惊受怕。”面摊老板娘洗了碗筷,坐在凳子上烧火,“原本你妹子明年出嫁,我还想买几匹红布给她做衣裳,现在都不敢买,怕出事!” 听到有关自家妹子的事,面摊老板也停下了手里的活:“怎么回事?谁不让你买了?” 面摊老板娘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人过来吃面,才低声道:“我去布庄的时候,听到两个大户人家的侍女抱怨,说她们家主母让提前收起家里鲜艳的东西,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犯了大忌!” “什么意思?”面摊老板不当家,对这些女人家的事情不清楚。也不明白鲜亮的东西能犯什么忌讳。 “就是,那位。”面摊老板娘的身型被灶台挡住,她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上面,声若蚊蚋道,“估计是怕熬不过去,到时候可不得满城素缟?” 别说亮色,要是时间不凑巧,那位走后的一个月甚至半年内,寻常百姓都不能成亲,有权有势的人家更甚。 当时她一听到那两个侍女这么说,就知道这个消息不说八九不离十,起码也是空穴不来风。 寻常百姓人家,到家做主的人死了,留下的孩子还要争一争家产,更何况皇家?尤其是前不久在凉州久居的二皇子回来了,她更觉得皇上这个病来得凶险,估计要熬不过去了。 听到妻子这么说,面摊老板也脸色沉重:“这事你也别去跟人说嘴,咱们今天干完就回家,明天我和你带着孩子出来买好年货,接着就窝家里得了,年后看情况再出来摆摊吧。” 每次皇位更迭都有争斗,一旦打起来,生活在皇城的百姓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在这里生活久了,大家都有了一套自保的办法。 那些人只针对皇位,不针对百姓,只要那段时间他们老实躲家里,兵哥就不会无缘无故冲进家门杀人,因为他们更重要的是拥护自己的主子冲进皇宫。 面摊老板娘有些不舍,年前这段时间最好赚钱,可是她也怕事情真的如猜想一般,只能咬牙点了点头:“成,咱们今年少赚点,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只希望万一皇上出事,皇位更替能快一些,否则受苦的还是他们这些艰难谋生的人。 诸如此类的交谈在上京城里并不少,街头不敢讨论,就在家里谈论,好像只要说出来,有人一起担忧,自己心里就有了个底似的。 对于底层人的担忧,身为始作俑者的太子烨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动了动酸痛的腰身,靠进了身后人的胸膛上,含糊道:“下次别弄里面。” 身后的男人搂住他,两人的身躯藏在被子里,也不知道男人做了什么,听到太子烨的闷哼声,才调笑道:“我忍不住,刚才你不也挺兴奋的?” 感受到对方重新燃起的欲望,太子烨双颊绯红,没了面对外人时的强硬,微微软下僵硬的身体,闭上双眼,承受男人慢条斯理的作弄。 “按你说的加重了药量,再过个几天就差不多了。” 李长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侧脸,满意道:“你那个弟弟已经封王,就算现在回来,也无诏不能入宫,让在皇上年前殡天,到时候宫宴举办不了,他也没理由进宫,你直接坐稳这个位置。” 他的动作越来越重,太子烨微喘着应下:“知道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给他封了王,居然悄无声息有了品级。” 他还是太子,弟弟就已经成了本朝唯二的亲王之一,尤其是前不久才发现这件事,明烨说不恼火是不可能的。 按理说应该是太子继位后,由太子册封兄弟姐妹的封号和封地,结果盛天帝来了这一手,平白增加了二皇子争夺皇位的底气。 不过还好封了王,如今皇上缠绵病榻,作为亲王的二皇子无诏不得入宫,宫里的动向,他一个久居凉州的人肯定不清楚。 “幸好他不是在上京城长大。”太子烨双眸微阖,鬓边发角被汗液濡湿,“否则还得防着他在宫里安排人手。” 大概是觉得大儿子被过继,可以出现在人前,后来又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盛天帝对于以前无法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连身份都是近几年才有的小儿子十分放纵,对方身为皇子,说不想呆上京城就不呆。 “怕什么?”李长擎低头吻上他的后颈,模糊道,“不是还有我?” 太子烨轻笑一声,勾得李长擎动作更加放肆,二人一番厮磨,直到月上中天才情.事渐歇。 太子烨喘着气趴在床上,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却还有心思继续与身边的人谈论正事。 “西南总督那边怎么说?找个由头恩威并施还是?” “你都给对方扣谋反的帽子了,恐怕施恩对方也会心有芥蒂。”李长擎语气慵懒,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直接杀了吧,西南兵权交给我管。” “你已经拿了越鲤府军队的兵符,还想要西南的兵权?”太子烨闭着眼睛,等情.事带来的余韵缓和下去,嘴上却不饶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过分吗?”李长擎埋头进他脖子里深吸一口气,笑道,“满朝文武里,你能信的也只有我了,明烨。” 谁不想手握更多的权力,站在无人敢置喙的高度?他是,明烨也是。 “这倒不假。”太子烨似真似假应了一句,“那就再关一段时间吧,等西南总督坐不住了,主动把枭王府扯下水,就成了。” 本来监国期间正是拉拢朝臣的好机会,他也不准备动偏远的西南总督,可是谁能想到白先生被杀,尸体都被人扔到了他的床上,而本该跟着文序一起死去的梁峰,却带着马出现在西南。 一想到自己做的事已经被枭王这位皇叔知道,他不禁寒毛直竖。 “我也不想牵连无辜的。”太子烨喃喃自语,“可是谁让他们和枭王牵扯不请?” “妇人之仁。”李长擎哼笑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自古以来想坐上那个位置,有谁是不双手染血的? 无辜?所有挡在前面的阻碍,都称不上一句无辜! 太子烨也明白,甚至他此时与同为男子的李长擎搅和在一起,为的不也是踏上皇位吗?所以他安静地闭着眼,不去反驳对方的话。 他都与虎谋皮了,再去说想与不想,都有些可笑,哪怕心中犹豫,也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否则枭王夫能扫他面子一次,就能扫他第二次。纵观古今,被皇亲国戚左右的皇帝,有几个江山永固的?他只是在做一个正确的选择罢了。 * 文序等人回到上京城的时候,离过年也仅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在风雪中回到了枭王府,烦躁的情绪莫名安定了下来。 “这小子莫不是知道回到家了,所以也不闹我了?” 温暖如春的暖阁里,文序好奇地拍了拍高耸的肚子,在半个月的水路里,一直在肚子里打拳翻滚的崽崽此时分外安静,大半天才伸伸手,显示存在感。他毫不收力的动作,肚子传来“砰砰”的闷响,惹得旁边的老管家欲言又止。 半倚在榻上的男人端着茶瞥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拍肚子干什么?” “习惯了,看着跟个西瓜一样。”文序嘻嘻一笑,十分不以为然,“你别学大舅舅说我,跟管家婆似的。” “你别把肚子当西瓜拍,我就不说你。” 顾明野不松口,文序也只能暗道一声无趣,为了不让他叨叨,索性说起自己的打算,“如今已经回来了,你怎么说?” 顾明野不接茬,平心静气喝了口热茶,“夫郎有何想法?” “要不这样吧,我去捞梁峰和妹子一家,你去搞一下太子呗?不然他三不五时找事,太烦人了。” 顾明野应了一声:“嗯,带上乌榆,你不准动手。” “有人代劳的话,我也懒得动手。”文序嘀嘀咕咕地打开身侧的窗户,让暖阁多了一丝冬日寒风的凛冽。 “这个时间点,太子应该跟李长擎搞在一起了,李长擎从他爹手里拿了能调动越鲤府的兵符,你摁得住他们吗?” “夫郎倒是神通广大,连这种事都了如指掌。”顾明野似笑非笑睨了文序一眼,“问题不大,远水救不了近火,就算他提前调动,军队听不听他的还是一回事。” 文序这才隐约想起,这个男人在边城之初,好像就已经开始安排军中的手下蛰伏起来了。如今听着语气,莫不是没有兵符也能指挥军队?那大盛还真是引狼入室了。 夫妇二人如同聊家常一般,说着要不要把太子拉下马的事,偏偏在场的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文序接过老管家递来的毯子,抖开盖在肚子上,好奇道:“对了,你那天晚上又跑去跟大舅舅说了什么?半夜才回来,吓得青石以为咱俩吵架和离了。” 回程一路上他问了好几次,对方都沉沉看着他,却依旧不回答,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反正文序闲着没事干,索性一直追问,就等着顾明野受不了说出来。 听到夫郎的话,顾明野鼻腔轻哼一声:“就是说要带你回来,不在凉州过年的事。” 和离是不可能的,小孩还是书读少了,这次回来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书院里吧,正好夫郎也要生产养身,就别想着往外跑了。 文序翻了个白眼,明显不信,估计还有些没说完的内情,不过这次得不到答案就没必要追问了,免得对方借机岔开话题,又动手动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下次顾明野心情好的时候再问吧。 一街之隔的西府书院,还不清楚自己即将面临漫长书院生活的青石,狠狠打了一个喷嚏,看着笔下写毁的纸张,面无表情地换了一张。 前桌的仝毅偷摸看了一眼课室外正在聊天的夫子,转过头小声开口:“诶,你之前跑哪儿去了?一走就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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