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华然试探地问道:“那这几日你应该会很忙吧。” “不忙。事情由底下的人去做,我不必亲力亲为。况且,对外我可是还在卧床休养。” 伊华然犹豫了犹豫,道:“我想宿在秋风园。” “好。” 伊华然闻言一怔,没想到齐方岑竟答应得这般爽快,不确定道:“你答应了?” “我搬过来便是。”齐方岑给他上完药,帮着他将衣服拉好,遮去莹白如玉的肌肤。 “那怎么成?”伊华然果断拒绝,道:“上次王妃叫我过去,便是因为你在秋风园留宿,这次再让王妃得知消息,又该起疑心了。” “要么住芙蓉园,要么住秋风园,你自己选。”分开是不可能分开的。 伊华然无奈地看着他,“真的一刻都离不开?” “白日可以,晚上不成。”齐方岑从后面抱住他的身子,下巴搭在他的肩上,用略带撒娇的语气,道:“若你不在,我会做噩梦。” “那你入夜再来,以免被人发现,传到王妃耳朵里。”伊华然与他讨价还价。 “就这么不想见我?”齐方岑收紧了手臂,语气中尽是不满。 “不是不想见。只是现在形势紧张,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不想你分心,万一有什么纰漏,那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待事成之后,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 齐方岑转到伊华然前面,直视他的眼睛,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伊华然与他对视,“真心话。我们要做的事可是图谋造反,若不能成事,不只你我会死,还会牵连很多人。我不想你因为我,变成千古罪人。” 齐方岑一如既往地分辨不出真假,沉默片刻后,道:“华然,你说的话我信了,希望不是又一个骗局,否则我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心里沉甸甸的,抬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道:“相信我。” “好。” “当然,若有事需要我去做,或者拿不定主意,就来找我。” “好。” 伊华然见他答应得痛快,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确实不想他因为情爱之事耽误正事,也确实想让自己有些喘息的空间,好好想想这段感情到底能不能继续。 他想得很好,齐方岑也答应得很好,只可惜事实却是一天有十二个时辰,齐方岑至少有八个时辰在他这儿。太阳还高挂西山,便过来秋风园,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日上三竿才离开。午时刚到,便过来用午膳,午膳过后就是午睡,一睡就是一个时辰,起床后装模作样地回芙蓉园,到了傍晚便又过来。期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便过来找他商量对策,美其名曰拿不定主意。 伊华然哪能不明白他的小心思,可要说他违背约定吧,还找不到漏洞,人家就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他说的做的。伊华然既觉得气闷又觉得好笑,还拿他没辙,索性破罐子破摔,爱咋咋地吧。 今日是秋闱的最后一日,贡院门外停了不少马车,都是来接考生的家眷,其中就有将军府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谢雨彤。不过一日不见,她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憔悴,脂粉都盖不住眼底的青黑。她端坐在马车内,看着某个角落发呆,眼睛许久才眨一下,很明显是陷入了回忆当中。 “将军,安儿到底是您的血脉,此次他参加完科考,能否将他留在将军府?” “谢秋容,他是怎么来的,你心知肚明,不要心生妄想,否则我会让你们后悔莫及!” ……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贡院的大门开了,应考的举子陆陆续续往外走,有的三三两两,有的形单影只。他们神情不一,有的春风满面,有的魂不守舍,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谢礼安形单影只地走在人群中,形容有些憔悴,神情却十分平静。 来接人的小厮一眼便看到了谢礼安,兴奋地挥手,大声喊道:“少爷,这边!” 谢礼安脚步微顿,随即朝着他走了过去。 小厮待他出了贡院,急忙上前接过手上的东西,笑着问道:“公子考得如何?” “还好。”谢礼安语气淡淡地回答。 小厮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道:“公子说还好,那就是定能高中。” 小厮的话引来不少人侧目,谢礼安眉头微蹙,道:“谨言慎行!” “是,奴才遵命。”小厮看向马车所在的方向,道:“公子,夫人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谢礼安没有接话,沉默地朝着马车走去。 在谢礼安走过来时,谢雨彤也下了马车,站在车前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走近,“安儿辛苦了。” 谢礼安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谢雨彤见状眉头微蹙,无奈地说道:“上车吧。” 谢雨彤率先上了马车,谢礼安紧随其后。 待谢礼安坐定,谢雨彤迫不及待地问道:“考得如何?” “还好。” 听他这么说,谢雨彤眼中的希冀多了几分,道:“能中吗?” “不敢妄言。” 谢雨彤闻言忐忑的心放下了些许,决定不再追问,笑着说道:“考完了,便无须再多想,这几日好生在京都玩一玩。” “是。”谢礼安始终低垂着眉眼,不去看谢雨彤。 谢雨彤见他与自己并不亲近,心里有些不舒服,道:“安儿,我们是亲母子,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夫人慎言。”谢礼安脸上依旧不见丝毫情绪波动。 想到昨日谢集的冷漠质问,又看着面前谢礼安的冷淡疏离,谢雨彤心里委屈极了,道:“安儿,我知道这些年把你放在庄子上养着,让你受了委屈,可母亲也是逼不得已,你该体谅母亲的一片苦心才是。” “小人只是个出身卑贱的仆人之子,担不起夫人如此厚爱。”谢礼安好似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如今秋闱已然结束,只待放榜后,小人便回庄子,不给夫人再添麻烦。” “安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母亲没陪在你身边,那是事出有因,是母亲想为你拼一个前程。”说到这儿,谢雨彤似乎察觉到自己太过严厉,又放缓了语气,“安儿,从今往后你就是将军膝下唯一的儿子,将军府未来的继承人,荣华富贵近在眼前。” “偷来的东西,我不要。”谢礼安抬起了头,与谢雨彤对视,那双平静的眼眸中有着属于他的骄傲。 “放肆!”一句‘偷来的东西’,让谢雨彤难堪地沉下了脸,道:“谢礼安,这就是你对亲生母亲的态度,你的教养呢?” “虽然小人是乡下人,父母也是没读过书的,但该有的气节,小人还是有的。不属于小人的东西,小人不要,小人只要自己双手挣来的,这就是小人的教养。”谢礼安看着谢雨彤,眼神中不带丝毫感情,“夫人能收留小人在将军府留宿,小人感激不尽,待小人中举,定会报答夫人。” ‘啪’,车厢内响起清脆的巴掌声,谢雨彤愤怒地看着谢礼安,在目光触及他嘴角流出的鲜血时,心中又忍不住后悔,只是并未再像之前那般对他和颜悦色,这些年她是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不再是那个受尽白眼的私生女,被人追着捧着,养成了她骄傲的性子,面对忤逆她的谢礼安,即便心疼,也拉不下脸哄他。 谢礼安擦了擦嘴角的血,并未多说什么,再次垂下眉眼,不再说话。 马车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停了下来,车外传来下人的禀告,“夫人,公子,我们到了。” 谢礼安闻言起身下了马车,从头到尾没再看谢雨彤一眼。谢雨彤心中气闷,却也知道这十几年她没尽过一日母亲的责任,谢礼安心里对她有怨,若还想缓和他们的母子关系,便不能操之过急。待她下了马车,已不见了谢礼安的身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怒火,道:“珍娘,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给安儿送去。” “是,奴婢这就去。”珍娘是谢雨彤的心腹,许多事都心知肚明。 王嬷嬷见谢雨彤神色不对,出声说道:“夫人,您也累了,回房歇会儿吧。” 谢雨彤捏了捏眉心,有些疲惫地说道:“那便回吧。” 谢礼安从花园穿过,正要回自己的院子,被管家拦了下来。 “公子,将军让您去书房回话。” 谢礼安平静无波的眼眸中闪过惊讶和紧张,还有一丝被他刻意忽略的期待。他应了一声,便跟在管家身后走了出去。 书房内,谢集背着手站在一张画像前,听到门外的动静,抬起手按向画像旁边的凸起,暗阁合上,画像也不见了踪影,而暗阁也被一幅山水画挡住。 门外传来管家的通禀,“将军,公子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让他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谢礼安走了进来,行礼道:“小人见过将军。” “免礼吧。” “谢将军。” 谢集打量着谢礼安,看到他脸上的巴掌印,不由微微蹙眉,却并未多说什么。虽然谢礼安来将军府也有段时日,谢集却从未见过他,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谢礼安长相清秀,眉眼更像他娘,一点看不出与他有何相似之处。谢秋容与谢雨彤长相极为相似,如今谢礼安又长得像谢秋容,一看到谢礼安,就让谢集想起当年被算计的场景,这让谢集无法接受,他不该是这副长相。 谢集眉头紧皱,语气不善,“你是谁?” 谢礼安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谢集的意思,心里那点期待慢慢消散,有酸涩在胸中蔓延。虽然他很早以前便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但要说他对亲生父母没有半分期待是假的,尤其是对谢集,这个护佑齐国百姓的大将军,他难免心生崇拜,可如今…… “小人是将军府的仆人之子,夫人心善,听闻小人来京都参加秋闱,便留小人在将军府暂住,待放榜之后,小人便会自行离开,不敢过多打扰。” 谢集没想到谢礼安会这么说,严肃的神情缓和了些许,“看来他们将你教养得不错,不贪图富贵,有自知之明。你放心,若你当真是我儿子,我不会亏待你,但不该你肖想的,你一分一毫也别想动。” 谢礼安闻言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道:“小人不敢攀附。” 谢集审视着他,见他虽微微弓着身子,却不掩其傲气,不禁多了几分好感,道:“这次秋闱考得如何?” “不出意外,应该能中。” 与谢雨彤问时给的答案不同,谢礼安心中多了几分不服气,他想告诉谢集,即便没有将军府,他自己也能进入仕途。 谢集一怔,没想到谢礼安这般自信,不过想想他的年纪,也就释然了,道:“能中最好,若是不能中,也不碍事,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是。”谢礼安听着谢集关切的话,平静心又不自觉地有了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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