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都拿不准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谢清遥。 数九隆冬,一身乌黑色的单衣勾勒出他强悍而有力的臂弯。 清朗而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畔:“昔日我曾说的烈马,便是这匹。” 开局就是这么炸裂的开场白。 意思是他当日会错意了。 沈星河两只脚尖立刻尴尬紧绷。 越来越多的大漠人闻声朝着这边杀来。 谢清遥镫子一磕马腹,朗声啸道:“抱紧我!” “驾!”他打马迎敌。 身体里凝固了太久的血,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燃烧。 鲜红色的枪缨在风中飞扬,枪尖绽放出刺目的光芒。 敌人的鲜血在飞溅。 谢清洲仍挂着小石头追在绝尘而去的轻骑后狂奔: “二哥!二哥!我二哥回来啦!哈哈哈哈哈!你看到没有!我二哥从前就是这样的!这是我二哥!二哥!二哥!等等我!!!” 小石头挂在谢老三的胸前,被颠得欲哭无泪: “你二哥带你二嫂走了! 不如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呜呜呜,我求求你别喊了,你这样会把敌人吸引来的!” 一群大漠人果然朝着谢老三这边举着钢刀大喝杀来。 小石头惊恐的望着敌人的方向,挂在谢老三胸前荡来荡去:“敌人!跑啊!别嚷了!别二哥了!!!跑啊!跑啊!!!呜呜呜,这次被你害死了!!!” 数枚带着火光的长箭“嗖嗖嗖”地发来,箭羽落在大漠人的咽喉,额头,眼睛上。 小石头瞥见斜前方的一个大漠人被生生贯脑穿颅了! 他回头看向射箭的方向:是不是布泰耐舅舅来了!布泰耐舅舅快来救救我吧!!! 火光之中冲出一行人来。 谢虎一马当先,奔驰于谢清洲面前,立马大喝:“三爷!练了这么久的骑术,是时候玩玩真格的了!” 话音未落将马背后拴着的一匹空马断其绳索。 谢清洲大笑着挂着小石头翻身上马,一把扯下马鞍上的长弓和箭壶。 辛老手执关公刀,打马而上,身后坐着一个胖墩,此人是方文道。 辛老:“我先护送府尹入城!依计行事!” 谢虎:“好!” 谢清洲坐在马背上,胸前绑着小石头,弓弦拉满,张弓引箭,蓦地松了弓弦。 骤然回弹的弦绷了小石头的左耳。 挂在谢老三胸前的小石头泪下来了:哥哥,快救救我吧,这个人比撒尔诸还可怕。 大哥哥这边两手两脚紧抱着谢清遥的身躯。 也挂在沈老二的胸前。 他在奔驰的烈马之上,耳畔风声呼啸,狂风里,混杂了枪杆的破风之声,混杂了敌人的哀嚎声,他们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人能近得了他们的身。 敌人的鲜血染红了烈马的鬃毛,染红了沈星河的红裙。 沈星河在尖叫着:“谢清遥,你腿好了是不是!谢清遥!你腿还疼吗!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腿好啦! 我爹真厉害! 哈哈哈哈哈!你也很厉害! 呜呼~ 哟呼~ 杀死他们! 啊!右边右边,右边有人过来啦!” 他尖声狂叫着。 沈星河:“对啦对啦!去救漂亮姐姐!他在金楼的方向!宋嫖客也在!” 谢清遥一枪结果了两个敌人:“宋嫖客?” “总之先去金楼!” “驾!” 金楼的暗巷。 远方传来大漠人狂叫的声音,不知出现了什么动乱。 巷子尽头的姑娘小伙们紧紧攥着手里的长矛。 在他们的身后,是宋伯怀带出去的壮汉们,他们受了很重的伤势。 在男人们的身后,是被救回的百姓,一群惊魂未定的孩子、孕妇、老人。 青楼的姑娘小伙们手持长矛守在最外层,脸上凝着刚毅的,坚定的,沉着的神情。 他们今夜是最勇敢的战士。 血花凝在姑娘们的脸上,比胭脂更艳丽夺目。 一个青楼姑娘快步跑来,神情镇定的望向叶霓裳:“外面的大漠人突然往东边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我去看看!”宋伯怀拨开人群要出去。 叶霓裳拽着他:“你别去!你受伤了!” 他不理会,捂着肩膀的伤口迎面朝着外面走,叶霓裳拾起地上的竹筐反手扣在他的脑袋上了,“压着他!别让他找死!”他示意几个青楼的姑娘。 姑娘们一拥而上,生生给宋伯怀摁下去了。 “放开我!”他倒扣筐中。 一个大漠人慌不择路,朝着巷子里跑进来,一抬眼见得姑娘们凌厉的目光,手中竖起锋利的长矛,大漠人吓得登时掉头要跑回去。 才跑两步,人已停驻,背后露出一寸枪尖,大漠人被凭地挑起,甩向壁上。 露出站在他身后的颀长身影,宋伯怀隔着竹筐的缝隙定定的望着那个脸上遮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男人。 大漠人摔在地上,在一片弥漫的尘埃中,竹筐之中的宋伯怀恍惚的喃喃自语:“谢大哥......” 谢清遥并没有听见,只对身畔沈星河道:“我先把敌人引开,让他们从米铺方向去暗室!”话说完了,他玄身离开。 “沈大哥你去哪!”宋伯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暴喝一声,将压着他的姑娘们顶走了,“沈大哥!等等我!” 他失控了:“沈大哥!你去哪里!” 沈星河沉声道:“那......那是我丈夫。” 直至听得这话,宋伯怀这才神魂归位,他骤然静下,无声的将头上的竹筐摘了。 沈星河连忙对叶霓裳道:“快!谢清遥替咱们开路,咱们从那条街去暗室!” 黑夜下的城门紧闭。 朱红色的大门漆木破损严重,被冲车撞得坑坑洼洼。 辛老的关公刀染着猩红的鲜血。 方文道夹着官帽自马背上下来,回头望着辛老,深施一礼:“多谢多谢,半炷香之后,会把火油运出去的!放心放心!” 辛老拎着关公刀,面无表情打马离开。 方文道将官帽戴于头上,往上提了提腰带,一甩衣摆,竖起两指,慷慨大叫: “福满城府尹在此!速开城门!!!” “嗡——”地一声,城门打开。 方文道目放奇光:“速调城内所有官兵前来集合!按我说的布阵,可杀得敌军......” 他说到最后,甚至端起了一副戏腔,唱上了:“片甲不留哇呀呀呀。” 那小兵像望着一个病人似的望着方文道: “大人!您不是在说笑吧? 还有心情唱戏吗?! 李总兵都跑了!咱们没戏唱了! 咱们也跑了吧!大漠人今天攻城时您是没看到啊!乌泱泱的一群人兵临城下,咱们没有胜算了!” 方文道一愣,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录着谢清遥教他说的话。 他借着月色眯眼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答案。 方文道移目看向那小兵,给了他一巴掌先。 “我在这!便有了胜算!”他掷地有声的说。 小兵被打蒙了。 方文道:“速去调兵!半炷香之内,你倘若调不来兵马,我杀了你!” 小兵转头跑走。 大漠营帐。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跌跌撞撞的冲进帐内,失魂落魄地尖叫:“谢家枪......是谢家枪.......谢家的人回来了!” 布泰耶骤然起身:“什么?!”他行至那士兵面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有没有看错!” “没有看错!那人使的是谢家的枪法!是谢家的人!”士兵脸上惊恐的表情,像是看到了催魂的阎罗。 布泰耶:“这不可能!谢家的人不是死了吗?!” 坐在一旁的黑衣使者沉默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鹰钩鼻,以唯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 “他果然还活着。” “你们中原的皇帝不是将谢家满门抄斩了吗!”布泰耶瞪着黑衣使者。 黑衣使者略一沉吟,起身:“我得回城去看看!” 布泰耶冲过去拽住了黑衣使者,“你想走?弄成这样的局面,你想走?” 黑衣使者垂着脸,静了一阵,抬手摸了摸鹰钩鼻,笑了:“好好好,我不走!你别急,他们八十几人,你三千兵马,何须怕他们?立刻出兵,今夜攻城!” 他顿住,沉声道:“若见谢家后人,尽量留活口!他们必与朝廷有血海深仇!可为我们所用!” 福满城下。 一车又一车的火油有条不紊的运出城外。 两个士兵手里捧着铠甲,银白色的铠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方文道亲手替谢清遥佩戴甲胄。 沈星河站在谢清遥的身畔,目光深陷在谢清遥的脸上难以移开。 直至现在亲眼看到了这样英俊威武,锋芒毕露驰骋于马背上的他,他才真正的理解他被困在轮椅上的时候有多绝望。 方文道为谢清遥佩戴铠甲,与谢清遥唠叨着局势。 沈星河立在谢清遥的身畔,两只眼睛时不时瞥瞥他的双腿。 不知道他的双腿还痛不痛,可此刻大战在前,若问这个被别的士兵听见可能会影响士气。 “宝贝。”他倏尔唤他。
第一百零二章 方文道也闭嘴了,看向沈星河。 谢清遥倏尔抬手揉了揉沈星河的头,“我不疼的,你别担心我。” 他收敛了锋芒与桀骜,此刻眼中像是盛满星光,温吞无害。 仿佛适才在长街拿大漠人当糖葫芦一枪贯起一串人的,不是他谢清遥。 方文道担心谢清遥掉以轻心,忙插嘴: “您受累看我一眼,我话还没说完了! 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适才清点了一下,只有五十六个人了! 也就是说现在最多只能拿出二十个人跟着您冲过二里桥。 斥候来报,敌人分陆路和水路而来,这水路约是一千五百敌人,您还得把这一千五百个敌人逼到卧虎坡下,能行吗?” 谢清遥稀疏平常的接过青面獠牙的铸铁面罩: “待我们过了桥,你将木桥拆毁,断了我方的退路。” 方文道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沈星河瞪他:“你别发疯!” “怎么?”谢清遥移目望他,星眸半垂,语气变得暧昧了起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于他耳畔轻声道:“不是说过,你的小将军擅长这个么。” 沈星河脸颊骤然红了。 红得不合时宜。 那一夜,他和他说的话,他原原本本还回来了! 谢清遥这个小疯子!!! 谢清遥垂眼一笑,戴上了面罩,方文道替他将盔缨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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