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朗星:“那夜小哥哥入宫救我,我朝着他跑过去,他没像往常那样把我拴在他的胸前,他只是恨恨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想杀我,可他后来没杀我,他挑明了和我说,冤有头债有主。” 谢虎惊愕:“有这种事?” 萧朗星点头:“谢大哥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斗争,其实我挺害怕他的,越是没有这个过程,越是让我害怕。”他垂着眼,蹲在了地上。 谢虎也蹲下了。 萧朗星:“他什么都不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说出来了,我反而倒安心了。” 萧朗星朝着谢虎笑了笑,“至少,我还可以弥补不是吗?” 谢虎无法回答萧朗星。 有那么一刹那,谢虎感觉他自己是个无知懵懂的小孩,而对面这个孩子,比他成熟。 谢虎佯装深沉的点点头。 萧朗星垂着脸,没有看谢虎,轻声问:“你确定他回来了吗?” 谢虎还是那句话:“他根本就没走。” 萧朗星:“......” 将军府。 偌大将军府分西苑东苑两个院落。 两个院落以流水划分,中间连了一道拱桥,桥中还有一水榭。 谢清洲恍惚的从拱桥过去,朝着东苑走。 小时候他每次从这里试图偷跑过去,总有碍事的下人站在水榭把他拦住。 因为东苑经常聚集了一群父亲的部下,在东苑喝酒吃肉或是聚在一起玩乐。 娘亲不让他跟他们接触太深,生怕他心野了,闹着要跟着父亲去战场。 但总是会有爽朗的大笑声从那边传来,有时还会有烤肉的香气乘风荡来,如果运气好的话,还会看见几个喝高的男人,站在荷塘畔边用石头打水漂。 他们都是有功夫的,石头能甩出去极远,在水面轻盈的弹飞。 大哥和二哥总是聚在那边。 他小时候羡慕的不得了,也曾偷偷跑过去看过。 看大哥二哥和一群将士们围坐在假山下饮酒烤肉,畅谈战场上的事。 他也呆不久,很快就会被夏氏发现,领着他的手,带着他回来。 这一次,没有人阻拦谢清洲,他长驱直入的朝着东苑去了。 穿过廊桥,又过小竹林,顺着羊腿的肉香味,寻着豪迈的大笑声,谢清洲见到了一群男人围坐在篝火前饮酒烤肉。 他们烤了一只全羊。 谢老三的目光最先落在谢清遥的身上。 谢清遥坐在轮椅上,正与席地而坐的士兵聊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谢清洲这一次居然有勇气去看向坐在轮椅上的谢清遥了。 谢清遥眼中的郁色没有了,像是从前紧绷着的人骤然松弛了。 谢老三又重新看到了,多年之前,那个漫不经心,充满松弛感的谢清遥。 虽然也是坐在轮椅上,但他像是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些轻伤,坐在轮椅上暂时将养。 有人给谢清遥割了块肉递过去:“二爷!这块烤得最酥脆!” 谢清遥一笑:“都说了往后我吃素。” “啥?您酒也不喝了?肉也不吃了?这是要干啥啊?” 有人哈哈大笑的问他:“二爷这是要出家了,还是怎么的?” 谢清遥笑了笑,没说什么。 “啊哟!小三爷来了!”一士兵瞧见了谢清洲,朝着他挥手:“过来啊!小三爷!” 士兵晃晃荡荡的拿着酒壶站起身,跑到了谢清洲的面前,抬手比划了一下,看向谢清遥那边: “日子真他娘的快,小老三都比我高了!” 谢清遥看都没看谢老三一眼:“越长越浑。” 谢清洲直勾勾的看着谢清遥,他好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二哥了,他走过去,微微震惊了一阵,才收回目光,冷声道:“宋伯怀带着小皇帝来了,在府外等你,你想见么?还是我打发了去?我说了个活话,说我二哥好像休息了。” 谢清遥连个正眼也没给到他:“让萧朗星进来。” 池塘里的荷花枯了不少,清风一吹,岸上的柳枝晃了一晃。 谢清遥将轮椅挽到柳树下,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他还是没回来么。”萧朗星的声音闷闷的。 谢清遥没有回答。 萧朗星走到谢清遥的身畔,望着他的腿:“你腿怎么了?” 谢清遥:“疼。” 萧朗星压下了眼中的关切。没再自讨没趣的问他怎么腿疼了。 他定了定神,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递给谢清遥:“你杀了我吧,我死了反正也是解脱,可以去找他了。” 他像是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将刀放在了谢清遥的手中,他从容的闭上了眼。 谢清遥拿起刀,随手把玩着,凝目望着池塘:“我为什么杀你?” 萧朗星疑惑的睁开了眼,见他手中的刀鞘都不曾拔开。 谢清遥:“没有他,我也不会杀你,因为你和我有相同的仇人。” 他移目望着小石头:“只不过,你我的地位在以后,将会是个冲突,就像我爹,和你爹那样。” 萧朗星似懂非懂的望着谢清遥。 谢清遥移开了目光:“先谈谈国事。大漠已经开始内讧了。大漠王垂垂老矣,先经丧子之痛,又经内乱四起,铁打的人也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他死以后,大漠必分裂,部落割据。 你把裴景弛弄过来,随便封个什么王,你给他提供粮草,兵力,武器,让他跟那帮人自己打去。 条件是,大漠一旦统一,纳入中原疆土。 如果你需要我出兵襄助与他,与其共同作战,那么我的条件是,一旦四海平定,我要常年驻守边关。” 萧朗星脑袋有点乱:“条件?为什么要驻守边关这个条件?驻守边关不是很苦么?” 谢清遥:“苦?我不觉得。天高云阔,弯弓射猎,马踏风雪,在那,有生死相依的袍泽,无庙堂之上的权谋算计。” 萧朗星:“可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算计。” 谢清遥:“没错,有人算计了我,我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一个人算计我,我宰一个,两个人我宰一双,哪怕宰光了,哪怕有一天天下大乱,我也在所不惜。要么我就不做,做了,我就做绝,做到底。 军中可以,庙堂可以吗? 你跟我不同,你懂得留个喘息之地。就像当初你放走了那个小乞丐癞子一样,或许,妇人之仁,也是仁。” 谢清遥看了萧朗星一眼,笑道:“又况且,封疆大吏,对于皇帝来说,或许有朝一日,也会是个隐患呢。” 隐患?萧朗星并不这么认为,他凝目望着谢清遥:“保卫疆土,震慑大漠人,这怎么会是隐患。” 谢清遥一笑:“你如今是这样想自没错,你长大了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无论是你现在,还是将来,于我,无所谓你怎么想。” 他看向萧朗星:“因为,有朝一日,你让我不痛快了,我管你怎么想?我直接举兵反你。” 萧朗星一丁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他反而觉得踏实多了。 这些话,他没想到谢清遥会直接了当的跟他说出来,甚至用揶揄的语气。 萧朗星:“我若让舅舅来,他会应我么?再有,他能打仗么?我感觉......他......好像挺喜欢洗衣裳的。” 谢清遥:“不清楚,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 萧朗星抿了抿唇,坐在了谢清遥的轮椅旁边:“沈大哥让我给他写过信呢,当时我还笑着说让舅舅来干什么呢,去浣衣局么。” 谢清遥闭了闭眼,抬眼凝视着天边的弯月。 “下面谈谈家事。” 萧朗星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耷拉着脑袋,沉声道:“我知道,我以后不管你喊谢大哥,不管他喊沈大哥便是了。” 他死咬着唇,不肯让自己哭出来,发出的声音抖得厉害:“宋师傅说,我如今是皇帝,该以天下为家,兆民百姓为子。” 他顿了顿,呼出口气来,热泪滑下,他连忙一把擦去:“我想也是,总不能什么好事都让我占了吧。” 谢清遥移目望着萧朗星颓丧的样子,这是他第二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这个小孩。 上一次这样的打量还是在莫家村,他将小孩凭地拎起来,仔细的对望,继而给出了一个警告。 谢清遥一笑,移目望向荷塘: “我从前没把你当人看过。 他的玩物,或许这更贴切。 所以我一开始,利用你,扶植你,架空你,心安理得。 跟你说实话吧,昔日我曾告诉过宋伯怀,一旦你不肯来京城。 我要让他杀了你。 我考虑的不是你愧对了我,而是你愧对了他。 因为你只顾着自己贪生怕死,而不去考虑,他往后该怎么带着你这个小危险,以及我这个大危险往后的生活。 所以我从来没将你真正审视过,了解过,又何来视如己出之说? 我不知道当我真正审视你,了解你之后,会发生什么。 总之还是那句话,就算是我亲儿子让我不痛快了,我也得让他付出点代价。”
第169章 谢清遥看向萧朗星:“你我往后,从新认识,慢慢了解,你称呼我什么都无所谓,也可以叫我爹爹,反正咱家称呼一直都是看心情随便更易的,老马,谢老三,不是都这样整天乱喊么。” “咱家?”萧朗星一双澄澈的眼,眼中含着泪花,张着嘴,十分惊诧的望着谢清遥:“你是说,咱家?” 谢清遥蓦然之间想起了那日沈星河手刃辛苑好友之时,他怂成一团,也是这样坐在他的轮椅旁边,昂头望着他。 自他说“家”字之后,他脸上的恐怖和惊魂不定一扫而空了。 似乎,家这个字,对他们有种致命吸引力。 萧朗星抽回神来,他没再问沈大哥是否能回来这个问题了。 因为他知道,谢清遥心里一定比他更难受。 萧朗星转了话锋:“对了,我还能问个国事么?” “问。” 萧朗星:“假如舅舅答应了,也未必能给他多少钱和多么精锐的兵器,因为宋师傅他们想将赋税降低,以安民生。哦对了,江庭廉,关大叔和几个被下大狱的一群官员,被官复原职了,方文道现在没有职。” 谢清遥:“怎么弄钱,这事不归我兵部管,那是户部的事,你得找那群腐儒聊去。” “好吧。”萧朗星担忧的看了一眼谢清遥的双腿,站起身走了。 “你说......”谢清遥止住了话。 萧朗星顿住脚步,回头望着谢清遥的背影。 谢清遥的背影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语气也轻松极了: “你说,要是有一个和你情况相同,岁数相仿的小男孩,拿着他的虎头帽子去佛前许愿,他会许什么愿望啊?” 萧朗星垂着眼,认真想了想,声音闷闷的:“自是想要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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