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重之事传遍了昭国,乃至天下各国。 百姓们听说了很多不幸的消息。 听说王上悲恸到卧病不起,是以,王后与晏相不得不重新担当起处理国事的责任。 裴相一夜白了半边头,吃不下饭,消瘦如柴。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印证着太子病危的最坏可能。 大家这时才发现,尽管太子回来才两年多时间,却已经成了昭国的顶梁柱。 纵观昭国建国以来数百年的历史,从未出过这样一位才华横溢且品德高尚的君王,他飞快地照亮了阴霾中的昭国,给大家看到了光明,然而,就要这样消失了吗? 王上以为太子祈福为由,免除了今年全国上下所有农民三成赋税。 说太子好话的百姓便愈发地多了。 人们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现象。 那些告老还乡的老兵们在听说昭太子病危之事时,一个个都哭得泪流不止,还买香烛祭品等等为他向上天祈福。根本不需要任何命令。 当旁人不解地问起来时,他们都能滔滔不绝地说出昭太子的恩德。 一时间,全国上下,那些敬仰昭太子的百姓们期盼他能转危为安,而自发地设坛祭天等等,祈祷他可以好起来。 至于说昭太子污蔑周王轻薄他! 开什么玩笑? 他们家太子的品德人尽皆知,美貌也天下无双,绝对是那周王道德败坏,觊觎太子! 在这人心忧忧的晦风惨雨之中,处于暴风眼的昭太子澹台莲州正在紫微宫休养身体。 刺杀是没成,但先前身体崩了、大病一场是真的。 黎东先生来拜访他时,问:“臣从赵蛟处听说太子在路上病了几日,险些回不来了。” 澹台莲州摸摸鼻子:“那也不至于吧。” 黎东先生看他左右,堆满了书,道:“太子请把这些书都给撤了吧,别看了。正好趁此机会,休息一段时间。慧极必伤,正是如此。您整日冥思不停,再不改改,只怕接下去还会生病。 “就是为了天下百姓,您也应该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黎东先生怒目圆瞪,澹台莲州从未见他这样生气过,气势此消彼长之下,便弱了下来,无甚底气地道:“前些日子,我又遇见了仙君,他赠了我益气养神的丹药,应该、应该不会再病了……” 黎东先生气得头晕。 他想到师弟晏猗跟他抱怨昭王没心没肺没出息,不由得想,太子的父王要是能分个两三分的无忧无虑出来就好。 再这样下去,他都怕太子会英年早逝。 于是去跟王后商量。 王后做主,把紫微宫里的书都先收走了,不许他看,让他玩乐一下。 澹台莲州突然空了下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又不能奏乐取乐,会被人听见。 他只能坐在后院观水、练剑、吃饭、遛狼。 澹台莲州跟白狼说:“万事有得必有失嘛,我上辈子倒是过得清闲,无灾无病,可是寂寞。现在我身边有那么多人,不寂寞了,那么偶尔生几回病,也是应当付出的代价吧? “不然的话,我这辈子也过得太幸福了。怎么可能所有好处都被我一个人都占了?” 本来以为白狼会一如往常地不搭理他,没料到这回竟然回应了他:「可以的。」 澹台莲州蒙了一下,没听懂:“什么可以的?” 白狼:「你应当过得幸福,不寂寞,好处都占全了也可以。」 澹台莲州哈哈笑起来,揉揉它的脑袋:“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只揉了一下,就被白狼躲开了。 白狼又劝他:「听他们的话,适当休息,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澹台莲州纳闷地说:“你要么不说话。一开口说话,就让我觉得你像个老人家,怎么老气横秋、暮气沉沉的?感觉不怎么可爱了。” 白狼对他翻了个白眼,走开,在他身边但又有一定距离的地方躺下。 澹台莲州练剑。 白狼在一旁认真看,每次都是这样,像是看入迷了。 - 昭太子其实安然无恙一事只有个别人清楚。 很快,后宫里首先有了动静。 怕昭王演不好,干脆让他装病不出面,他也乐得偷懒,每日躲在自己的宫中沉迷作画。 连嫔妃都不见。 他幼时的乳母知道他生病的消息以后,进宫来探病。 昭王是个念旧情的人,虽然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乳母就离宫去养老了,但他还记得哺育之恩。 且有部分孝道在其中,不能不见。 于是装出生病的样子,见了乳母。 乳母关心了他几句以后,问:“王上以后打算如何?” 昭王:“如何什么?” 乳母:“王后所出的莲州公子若是亡故,王上总得另寻太子,继承昭国。您如今年岁不小,耽搁不起了,还是早日想好才是。是二王子还是三王子? “我看,三王子更好,他的生母是昭国人,不是他国之人。” 昭王心烦地道:“以后再说吧!那两个孩子加一起都比不上莲州的一半好,莲州就是最适合当国君的王子。” 而在王后那边,也遇上了一个人。 一个商人,借行商的名义,想办法买通了王后手下的人,得以见了王后一面。 一见面便用地道的庆国口音说:“王后性命危矣。我倾慕王后,特来救您。” 王后闻言,佯作惊惶地问:“此话怎讲?” 商人说:“王后所生的太子病危,王后只生有此子,今后很难再与昭王有孩子。 “若昭王另立太子,又从未抚养在您膝下,并没有母子间的感情。 “您是庆国公主的出身,未必不会受到猜忌,届时你该如何自处?您虽嫁到昭国多年,但实际上还是个庆国人啊。”
第64章 倘若澹台莲州当真危在旦夕,这些挑拨怕是能够成功。 王后感慨道:“……你没回来之前,幽国攻打昭国。昭国就曾向庆国求援,若是你没回来,只怕庆国军队也会抵达。” 而她到时候会选做昭国的王后,还是庆国的公主。她没再深想下去。 即便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动乱昭国的阴谋,却依然会被触及内心深处的晦思。 那昭王呢?昭王肯定会立那两位嫔妃所出的王子中的一位来继承王位,总不可能让江山无主。 她心气太高,彼时任性,为孩子被送走一事而迁怒昭王。 三四年后,母亲在临终前给她写信,劝她要为自己的日后思量,泪言,不欲看她被送归。她想要重修旧好了,却见昭王有了新的妃子,盛怒而去。 王后将这事讲给澹台莲州听:“如今我再看以前的自己,只觉得幼稚可笑。一点情爱算什么?为了置气,我差点害了自己。 “对我们这些生于王室的人来说,繁衍子嗣是一种责任,也是保护。 “你的性子像我。我却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顺带敲打一下澹台莲州。 都二十二岁了,还没个对象。 澹台莲州一脸尴尬,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王。 父王脸上的尴尬也没比他少到哪儿去,道:“就是莲州没回来,无论哪个孩子继承了王位,都会尊你为太后,不敢逾矩。” 昭王不欲再在此问题上讨论下去,他拿出自己当国君的气势来,带点困扰,直愣愣地问:“那现在该怎办是好? “是不是要打仗了?周王羞辱莲州,总得教训他吧?庆国这样阴险,是不是也得做点什么?” 澹台莲州道:“远交近攻。周国与昭国中间隔了好几个国家,即便我们师出有名,打起来也不容易。庆国更是,不但离得远,还地处北方,气候与昭国全不相同,难打,且此事没有放在明面上,名义也不够。” 最怕打仗的昭王却在这时踟蹰起来:“啊?那不打?” 澹台莲州给予肯定的答复,摇头道:“不打。” 澹台莲州不复昔日的潇洒无羁,时至今日,难免沉稳下来,字斟句酌地说:“传闻就让它只是传闻。由敌暗我明至敌明我暗已是收获,且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闪烁的烛火映在他的眸中:“明日便对外说我的病好了吧。” 待澹台莲州离开以后。 昭王与王后两夫妻难得地一起说了会儿话。 王后惆怅地道:“你说莲州是不是只喜欢男子?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男人可以生子就好了。” 昭王一语中的:“孤看他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不喜欢。” 王后瞪他一眼,昭王立时噤声。 - 是夜。 澹台莲州用传音镜与岑云谏说话。 他们现在偶尔用传音镜聊几句,竟然比上辈子用得要多。 那时,澹台莲州自己都觉得浪费,这样好的法器,只能用来说一两句不咸不淡的慰问。 不然呢?拿他那点昆仑小弟子都瞧不上的剑技去请教仙君?还是说点情短情长的酸话? 好吧。 后者他以前是有说过不少。 往事不堪回首。 最后一次用上,正是魔将用以通知他被抓的坏消息。 闲来没事,也可请教一下仙君关于治国的看法。 岑云谏依然不大赞同,认为他软弱。 澹台莲州很坦然地承认了:“是弱。如今的我、如今的昭国,都不算强大。弱有弱的活法。昭国又不是昆仑。” 没有占得天下五分灵脉,也没有一剑凌九州的仙君。——这一句澹台莲州并未说出来。 澹台莲州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将来迟早要打,却不会是现在。 岑云谏自然不干涉人间事务,他只是听着而已,并且感到新奇,人族如何治理国家与修真界一点也不相同,问:“那你接下去打算做什么?” 光是岑云谏在问,澹台莲州如实回答,他不瞒着,也不反问岑云谏。 某种意义上,澹台莲州正是将岑云谏当成一个树洞、一个幽潭。 在国事这一方面,再没有比仙君大人更好的倾诉对象了。 岑云谏能理解他,且不感兴趣,守口如瓶。 有时还能从意想不到的角度,给出一点不错的意见。 澹台莲州的语气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仿佛连灵魂都变得惬意起来,夹杂了几分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愉悦,说:“种田。” 岑云谏:“?” 词语像是珠玉一样从澹台莲州的口中蹦出来,每一个音调都点在欣悦上,他说:“种田、修路、打铁、坚筑城池。” 还有织布、制药,等等等等,他都想做。 比如尔虞我诈的国家之间的斗争。 他想要先耕好昭国的一亩三分田,让昭国的百姓先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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