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澹台莲州抱剑拱手,对岑云谏说:“劳烦你特意来赔剑了,仙君。你看,我得去吃饭,这厢失陪了。” 岑云谏有些沉不住气:“……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他三个月下来终于空出这么一日,等了两个时辰,这才刚说上两句话居然就打发他走了? 于是澹台莲州不甚情愿地问:“我得先吃饭,那要一起去吃饭吗?” 岑云谏复又耐心下来:“嗯。” 澹台莲州讶然:“你还真去啊?老爷爷家里没多少粮食,估计只多做了我吃的饭。” 岑云谏:“那我坐在边上看你吃。” 但等到了茅屋外,老农夫见他还带了个朋友过来,热热络络、着着急急地说:“公子稍等,我去隔壁借一碗饭回来。” 澹台莲州拦住老农夫:“爷爷,不用,他不食人间烟火。” 也是哦。农夫想,这位公子看着亦不是普通人家,又不是莲州公子,估计吃不惯农家的饭。 但为了礼节,还是给岑云谏上了一杯粗茶。 岑云谏坐在边上一言不发,老农夫见他气质华贵,不免如坐针毡,都不敢跟澹台莲州说话了。 澹台莲州问:“这屋子甚小,你在这儿坐着,有没有觉得不太透气?” 岑云谏读懂他话中涵义,起身说:“我出去等你。” 岑云谏弯腰勾头走出茅草屋,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树,没有其他风景,他就站在枇杷树下,想要匀息练功。屋里却传出澹台莲州与老农夫说话时其乐融融的笑声,与他刚才在屋里时冰冷凝滞的气氛截然不同。 岑云谏睁开眼,低头望过去。 两个总角垂髫小儿扒着柴门,探头探脑,一被他盯住,怕得瑟瑟发抖,但还是推推搡搡地从门后走出来。 年纪稍大一点、约七八岁的哥哥手上还提着个竹编篮子,装着满满一篮的野山果。 问:“您是莲州公子的朋友吗? “我摘了果子送给莲州公子,请帮我交给他。” 岑云谏伸手接过来:“好。” 俩小孩都不敢看他,一把篮子递过去,转身手牵着手,撒丫子就跑,小的那个妹妹还在奶声奶气地撒娇问:“哥哥,我想见莲州公子,我还想被他抱抱。” 哥哥说:“可是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好可怕啊,哥哥也不敢!” 岑云谏:“……” 他低头看着这篮果子,心想:莲州怎么到哪儿都这样讨小孩子的喜欢? 而且不只这对兄妹,又接二连三地来了两个人,都是来送吃喝的,却被他这尊“黑面门神”给拦在门口,不敢进去,叫他代为转交。 他们说起澹台莲州时,眼睛总是明亮而憧憬的,这并非是出自对实力的敬畏,只是单纯地喜欢澹台莲州。 在人间,喜欢澹台莲州的人可真多。不像是在昆仑。 岑云谏一边把东西送进屋里去,一边想。 澹台莲州:“谢谢啊。都是谁送的啊?” 岑云谏:“一对兄妹,一个女人,一个男人。” 澹台莲州心下了然,微微点头,随手拿了两颗洗过以后还淋着水的果子塞到岑云谏的手里:“尝尝看吧,这果子在你老家吃不着,虽然没有任何的作用,但酸酸甜甜,很是开津,我蛮喜欢。” “喜欢”二字落在岑云谏耳中,让他心尖莫名地涌出一点异样的情绪,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与澹台莲州一起从农家告辞时,岑云谏想了想,在袖子里摸了摸,自芥子戒中掏出一小份茶叶,装在个小盒子里,放在桌上,道:“谢谢你的茶,这是回礼。” 澹台莲州有点吃惊,瞟了岑云谏一眼。 老农夫知道这位贵人随手拿出来的茶也一定不能跟他的粗茶比,不肯收。 澹台莲州让他收下,还说:“收着吧,爷爷,这是好东西。但记得要用好水泡这个茶叶喝最好,附近山上的山泉水就不错,你自己喝,不要省着用来招待别人。” 老农夫迷迷蒙蒙地答应下来。 澹台莲州离开村子的时候还挨家去跟送东西的人道了谢,这才在一群人的欢送中离开了。 两人行至山路无人处。 澹台莲州快不耐烦,问:“到底有什么事?怎么还不说?” 岑云谏依然淡定,说:“等我到了王宫再与你说。” 澹台莲州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说:“走回去还得半个时辰,反正你都来了,要么你御剑带我,要么你把你的紫云车召过来,载我回去。” 岑云谏召下等候在天上的紫云车。 澹台莲州先坐上车,岑云谏随后上车时,澹台莲州无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岑云谏脚步一滞,退开,说:“你乘车,我御剑。” 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被缩减为一眨眼。 紫云车驶过王宫上空,却没在澹台莲州所住的紫微宫停下,而是落在了王宫北边的园林里。 这里有一块碧绿的湖泊,从天上俯瞰像是镶嵌在花木中的一块翡翠。 岑云谏将车停在湖心。 澹台莲州甚是无语:“你把紫云车停在这里?你让我怎么下车? “你到底想干什么?” 擎山剑像是一叶扁舟,静静泊在水面。 岑云谏立在其上,对他伸出手:“你下来就知道了。” 澹台莲州没去接他的手,自己走下了车,与岑云谏并肩站在剑上。 暮光四垂。 岑云谏一弹指,将一个亮着光的小物掷进湖中。 什么东西? 太快了。 澹台莲州没看清。 夜晚沉静暗淡的湖泊被点燃似的,整个铄亮起来! 尤其是湖心,光从这里疯狂地流溢出来,光彩变幻,澹台莲州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一方数楹之大的琉璃竹屋在光中被搭建起来。 澹台莲州若有所思,登上竹屋的悬廊。 他伸手推开门,萦绕白雾扑面而来,渐而看清屋内的陈设。 不,屋内就没有陈设。 这扇门后面压根不是一间房子,而是岑云谏的洞府。 再熟悉不过了。 澹台莲州一眼就认了出来。 岑云谏落后半步,没看见澹台莲州的表情,在他身后,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起来:“这扇门不用仙力,你推开门就是我们的家。除了你,别人都打不开。 “莲州,你想回昆仑的话,就从这里回来。想从昆仑到昭国王宫去见你父母,就从这里过去。两边都可以来去。很方便。”
第33章 只要澹台莲州往前走一步,就能回到仙境缥缈的昆仑。 多少凡人梦而不及的仙山,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唾手可得。 那时仙魔两族间战争演变得愈发激烈,作为修真界主帅的仙君自然要坐镇前线,一年也回不来几趟。在他死前几天,仙君还特地回了一趟昆仑。 澹台莲州怕给别人添麻烦,一直安静老实地待在昆仑,实在憋得慌也只是去后山逛逛、练剑、抚琴。 见到仙君突然回来,当时他很惊喜。 仙君风尘仆仆,带着淡淡的倦色,微笑地道:“我实在是想见你。” 澹台莲州高兴得不知所措,问:“那送只信蝶回来就好了,怎么还特意回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要住一天吗?还是得走?” 仙君遗憾地说:“没时间留宿,这几个月我都很想见你,但实在抽不开身,想想干脆忍到今天再来见你好了。” “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澹台莲州纳闷地自问,倏忽记起来了,笑说:“噢!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真是天天闷在洞府都被闷傻了,连今夕是何夕都不知道。” 话音还未落。 仙君的气息靠近,暧昧轻浮,微微偏过头,熟稔地寻一个接吻的好角度。 这大半年不见面,一来就接吻,澹台莲州有点不好意思,但肯定没拒绝,闭上眼睛,就这样顺从地接受了。 仙君的一只手隔着衣服贴在他的后腰腰窝凹处,另只手原在后背,沿着脊骨往上,滑至他的后颈,不自觉地轻捏这块软肉,又或是摸一下耳垂。 好几个吻仍然不解情燥。 仙君却停下来,意犹未尽地啄吻两下,道:“只能见你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澹台莲州:“那你快回去吧。” 仙君盯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澹台莲州的错觉,总觉得他好像有点闷闷不乐。 澹台莲州满是关心地说:“我听他们说好像打得很厉害?我不能过去,也不清楚。只怕耽误前线战机。” 仙君:“还好。”并不多说,叮咛说:“那我走了。你待在昆仑,不要乱走。” 我何时乱走过? 澹台莲州在心底嘀咕。 “我就去后山逛逛,这总没事吧?” 仙君:“这倒无妨。” 几天后。 有昆仑弟子刚刚从前线回来,澹台莲州在洞府看到他们从天上御剑飞过,因为实在是太想知道仙君在前线的安危如何,便特地前去北宸宫那边询问。 他所住的洞府离北宸宫很远,要翻过几座山,以他的脚程也得一整天,他不会御剑飞行,只能跋山涉水地用一双脚寻过去。 等到了那里,还差点被人拦了下来,新来的弟子不认识他:“你是谁?怎么一个凡人会在昆仑,还找到这里?” 旁边的人提点:“我们昆仑还能有几个凡人?上回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就是仙君的那位。” 澹台莲州问:“请问从前线回来的弟子可还在?若是在的话是在哪儿?” 好不容易找到几个人,他们忙得很,澹台莲州又不敢插嘴,在边上罚站半天,才有人问他:“你要问什么?” 他问:“仙君可还一切安好?” 那人的态度有点不大耐烦,像是听到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仙君能有什么事?自然一切安好。” 澹台莲州连声说:“哦哦,谢谢,谢谢。” 他知道多半没事,但知道归知道,还是会忍不住地担心,不问一句就焦急难耐,即便这在别人看来是一句废话,只有对他来说很重要。 仙君每周都会给他送一两封信蝶回来,信中一向不提任何的公事。 那人问:“还有别的事吗?” 澹台莲州说:“没有了。” 在这里,澹台莲州自知无趣且多余,起身离开。半路遇见几个昆仑弟子,他为了避开人,特意绕了路,换一座不会遇见人的山路。 傍晚,他停下来弄点东西吃。 树林里的小动物仿佛都认识他,在他身边蹦来跳去,一只小鸟飞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下颌,叽啾两声。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小鸟,巴掌大,圆滚滚,通体棕黑,羽端有青蓝色的渐染,装饰着星星点点的珍珠斑。 澹台莲州觉得甚是可爱,这整天一个人待在昆仑的一座山里,要不是还有鸟雀狐兔作伴,那更得无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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