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谢。” 中一:“……” 他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哎,你这幅样子,恐怕不用多久,便要去陪他了。” “看在紫微命盘的份上,我多劝你一句……谢明烛不可能回来了,你留着一具尸体,保存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或许是因为对方异常的沉默,中一反而有些焦躁起来:“赵浔,陛下,好好做你的一国之君,完成他的遗愿,遵天理轮回,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不行吗?” 赵浔终于有了反应,他苍白的面容上划过一丝奇异的讥诮,一字一顿道:“不行啊。” 中一:“…… ” ”不是,你怎么不明白?”中一简直要抓头发了:“谢明烛之前附身李小灯,那是巧合中的巧合。先是你强行留住了他的魂魄,让他不得转生。但这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能把那魂魄引回来,当时李小灯也是阴差阳错做到的,很可能就是绝无仅有的意外……不然你看你试了这么多年,有半点效果呢?” “……更何况,他那么想往生,应当早就喝了孟婆汤,轮回转世去了。”中一最后说道。 让中一吐血的是,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赵浔竟然没有接话,只是抬手淡淡道:“来人,替朕送钦天监主人离宫。” 中一:“…………” 中一气的拂袖离开了,并不知道这位陛下还能更疯。 * 七日后,又元宵。 皇宫帝王寝殿,红绸铺陈于地,如潮水般涌动,整个殿堂被染成一片妖艳的红海。红烛点燃,烛光摇曳,宫廊百转,盏盏红烛,是帝王大婚才有的规制和盛景。 宫中宫外,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他们都在说,本朝帝王励精图治,定法度,平民怨,治江山,远胜先祖,只可惜迟迟不愿立后,绵延宗嗣。谁提后宫选秀,立时被贬。 而因为宗室无人,也没人有立场辈分催促皇帝成婚。 众大臣十分头疼,常因此长吁短叹。 但好在,就在前不久,陛下终于想通了,不仅同意大婚,甚至亲自择了吉日。 宫中上下便喜气洋洋地操持起来,正好于元宵佳节迎新后入宫。 黄昏,吉时至,须行叩拜天地之礼。 然而,帝王却没有出现。 盛京城,郊外,废弃破败的小院内。 屋门被推开,发出嘶哑难听的嘎吱声。一人踱步而入,他一袭红衣,尾端点缀着金丝络纹,如龙腾凤舞,明明不算隆重,但或许是因为此人神色安然喜悦,竟没来由的让人想到锦绣婚服。 原本该在明堂之上行立后大典的赵浔,站在这破落的小屋子里,抚过蒙了尘的桌案。 那里曾放过一局棋、两卷书、两盏茶、一壶酒。 谢燃总会面无表情地说,今日下朝早,路过西市,给你买了一壶酒并上一盒点心。这么大的人了,怕苦又爱喝酒,太过娇气。 娇气的陛下轻轻笑了笑,俯身看着床上的人。 死去的先帝师、定军侯大人竟悄无声息地被挪到了这座小院中,身着一袭和赵浔同样的红衣,面容雪白,双眸紧闭,安静得像是只是睡着了。 这是一场他们二人的婚仪。 这是一场生死之间的冥婚。 他们没有傧相,没有高堂,没有宾客,也没有侍礼的官员。 于是,陛下笑着,亲手执一柄木梳,将谢燃的长发一梳到底。 一拜天与地,二拜生与死, 愿与君结发,恩爱两不疑。 生死同穴。 赵浔剪下一段谢燃的长发,与自己的轻轻交叠,打了个漂亮的结。 屋中燃起浓郁的安魂香。 此香能让人忆起最痛苦又最难以忘怀之事,过量吸取却有剧毒。赵浔从前用的是常人十倍之量,如今却有百倍。可使长睡不醒。 赵浔将带着体温的结发之结放在烛火边,看着它燃作灰烬。 然后,赵浔躺下,和谢燃的尸身并排靠着,挤在这张简陋狭小的床榻上,就像许多年前。 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 地府。 死者无年岁,不知日月。 但谢燃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停留太久了。 又一次死后,他恢复意识时,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地府。 初时他尚且浑浑噩噩,只是跟着同样新死的魂魄们一路向前,而和上一次的区别是,这一次并没有无形的屏障再阻止他了。 他其实可以一路走过奈何桥,但不知为何,却缓缓停下了脚步,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却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自己始终想不起来,对方恐怕会非常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忽然出现了,她说自己叫作后土。 “谢燃哥哥,”后土这么叫他:“你终于得偿所愿,离开阳世,却还不去轮回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名字,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他试着捕捉它们,却只觉头痛欲裂。 后土等了一会儿,见他并不作答,忽然道:“那你要不要留在这里……等人?” 她就像个真正的年轻女孩子一样兴致勃勃地说:“正巧我犯了错,要去受罚。得永远离开地府,小白一个人不顶事,谢哥哥,你要是能留下来帮我一段时间就好啦!” 谢燃没有立刻回答。 去往轮回的路很长,开端是生到死,结尾是死到生,往上去永远弥漫着一层浓雾,看不清过客来人。谢燃却在这雾中瞧见一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一段残魂。 第一次到地府时,他便看到了这段魂魄,当时判官告诉他,这段魂魄的主人应当其实还活着,只是因为执念太重,才有残魂流落地府。 当时,谢燃还闪过一丝疑惑:什么样的执念会让人离魂地府,总不能执念便是地府本身吧? 现在,他知道了,还有一种可能:那人等的人在地府中。 谢燃站了一会儿,最后望了眼那轮回路,他曾那么想轮回,是因为觉得今生早已深陷泥泞,幽思缠身,不若转世轮回,清清白白。 但最后,他转了身,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他又走了很久很久,回到那条轮回路的开端,坐在了那残魂身边。 他说了几句话,那魂都没有反应。这其实很正常,毕竟只是主人的一段执念,连面目都是模糊的,自然更不能真的作出回应。 谢燃便在地府留了下来。 后土果然走了,留下一个从暴躁逐渐变得沉默颓废的判官。谢燃生活倒是十分规律,他每日如约定的一般处理地府事务,而做完后便到那残魂身旁坐着。 渐渐的,谢燃听出,他其实一直在念一句诗。 ——“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后来,过去了很久。久到暴躁的判官都自觉和谢燃成了朋友,时常为他带来一些阳世的消息。 有一天,判官和他说,听说皇帝终于要大婚了。 良久,他低头笑了笑:“那很好。” 判官问:“你不难过吗?你不是在等他吗?你不想回阳世吗?哎,其实原本不该说的,但我们都这么熟了,偷偷告诉你,其实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还魂的可能,只要有人愿意以灵魂命格相换,足够虔诚,或许金诚所至——” 谢燃却笑着抬手打断:“我很好,小白你不用再帮我打听这些事啦,有这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让后土姑娘回来。这里的活儿我也干厌了。” 判官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谢燃这是想走。 一介孤魂还能走去哪呢?无非是投胎轮回。 谢燃走着走着,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为何又到了那段残魂身边。 他觉得有些冷。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地府留了太久太久。 或许是该放下了。 那人能放下,其实于国家社稷,甚至于他们二人,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谢燃又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他想了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立刻去投胎。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只是忽然还想听这残魂再念一遍诗。 但这次,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那句诗。 反而,有一双手轻轻揽住了他。 身边人的动作很轻,仿佛生怕惊醒一场幻梦。 谢燃缓缓转头,看着那段执念残魂面目渐渐清晰,露出了熟悉的模样。 那熟悉的人说:“……你没有去轮回。” “……我在等你。”谢燃说。 当他说出这四个字时,心头翻涌前所未有如惊涛骇浪般的情绪。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从前那些放手和故作轻松,都是自欺欺人。 他和赵浔紧紧相拥,两人同着红袍,像一场诡谲华美的婚仪。 忽然,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判官:“咳,抱歉打断一下,你们还没死哈。” 他指着赵浔:“你应该处在阴阳之间,依靠你自己的执念寻找到了谢燃,现在,你可以带他一起回去了。我知道你们没耐心听太多,这么简明扼要能懂吗?”他等着看这二人欣喜若狂,结果,这二位十分平静。 显然是一副不管是死是活,轮回还是转世,在一起就好的姿态。 判官一阵牙疼,只觉要是这两位天天一起在地府,自己孤寡千年的酸味都能把地府淹了,遂怒而拂袖,将他们双双送走。 谢燃睁开眼时,还觉得仿佛置身梦中。 他先看到这座小院,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又望见了满目红烛,手指被人紧紧相扣。 他侧头,嘴唇差点擦上身边人的面颊。 谢燃便问他:“你的帝后呢?” 赵浔笑了,他没说话,而是吻了上去。 ****全书正文完 ---- 会有后记!尽量有番外!wb/评论区留言想看的! 然后带一下预收,是我存稿了80%,觉得写的最好的一本~很快就开 现耽感情流【白昼已焚】CP1503002 我有一个天赋:能梦到未来。十年前,我借此代替本该在祁昼身边的人,骗他对我多看一眼。 父亲警告我:“不要为任何人改变未来。” 我没听进去,最后被弃如敝履,家破人亡。 十年来,我自以为已将祁昼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我梦到他将囚禁我,杀死我。 我要吸取教训,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酒吧,我跪在他脚边,诱他带走了我。 听说,那夜他原本是来缅怀一个叫周灼的死人。 那是我十年前的名字。 最后,我才知道预言梦的后半段 ——他将匕首递给我,对准了他自己的心脏。
78 首页 上一页 76 77 7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