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事总有万一。 谢燃微微凝眉,忽然抬首道:“诸位,再帮我加一重保险吧。无论如何,到时赵浔一定要将我的魂魄引出,一旦我魂魄离体,中一大师便封了我现在这具躯壳……” 中一愣了:“你要我怎么封?” 谢燃眼中厉光闪过:“——若是有魂魄入体,即予我绞杀之令。” 他抬眸望向面露震惊的众人,竟是微微一笑,淡道:“仔细想来,对谢某而言,转世投胎和魂飞魄散其实也没多大差别。请诸位帮我,断无必要因我一人之因,功亏一篑。” …… 谢燃醒后,正是天方破晓。 那何囤醒后,心理阴影依然很严重,吓得觉都不敢睡。 他在这里活不好,宫廷终究也不适合他。便请求出宫去了。 而带来准予出宫指令的竟然是大内总管张真本人。 张公公无论在什么人面前都是笑眯眯的,抱着拂尘,看何囤抖抖索索地抱着包裹,走出西园。 何囤走前,微微犹豫,还是小跑到谢燃面前,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 那是个小碎银子。何囤这样的农家少年,不知省吃俭用多久,才能省下来。 “那个什么,我听话本子说,伴君如伴虎,你哪怕真做了男皇妃,自己也要小心……”这少年讷讷道:“你收下钱吧。我知道……我们能出宫都是你帮的忙。” 谢燃正想推辞,却见何囤偷偷把那比他两个头还大的包裹露出一条缝,里面一堆碗筷茶杯,何囤挤眉弄眼道:“收下吧收下吧,我可还带了园子里好多好东西走!” 谢燃:“……” 这傻孩子应该不知道私带宫中物品出去是大罪,也不知道这个角度恐怕张真都能看清他包里究竟是什么。 谢燃果断道:“你还是快走吧,保重……卖这些东西时别太张扬……” “我可不舍得卖,宫里的东西,我要当传家宝做纪念,”这少年大言不惭地窃窃私语道:“那我走啦,你也保重。” 张真身后的宫人便领上何囤,带他出宫去。 西园便只剩下谢燃和张真二人。 风拂树梢,这宫廷的的角落静谧地连鸟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张真还是笑眯眯的,忽然道:“公子竟然和西园这些孩子处得这样不错。” 他这话着实奇怪,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又初来宫中,理应成为朋友。 谢燃却只是轻轻笑道:“我年轻时也曾有过许多心思单纯的朋友,只是后来大多渐行渐远了。” 按理说,在张真听来,谢燃这话更奇怪。“李小灯”实际年纪与赵浔相仿,至多二十余岁,又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十分瘦削,比实际年纪要小上许多,这句“年轻时”着实古怪。 张真没有说话,却也忽然不笑了,他细细地打量着谢燃。 微微一段沉默后,张真又弯腰笑道:“公子,陛下召您,随奴才来吧。” 说罢,他带谢燃出了西园,顺着御花园一路向外。 两人走了一段,地段越来越偏僻,两侧全是宫苑,却不闻一点声息,也不知有没有主人。 谢燃忽然停下了脚步。 张真原本在前头引路,脚步一顿,回头笑道:“公子可是乏了?要歇歇脚吗。”谢燃笑道:“那倒不至于那么娇贵,只是觉得这里够静了,公公想交代在下什么,便可以说了。” 张真抖了抖拂尘,依旧低眉陪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谢燃便道:“公公,这不是去陛下宫里的路。” “这宫苑辽阔,又处处都是规矩。公子来了没多久,就对宫中道路如此熟悉,真是难得。” 张公公虽然在内宦中已算做到了顶,寻常官员见他都得百般讨好。却永远是一副谨小慎微的宫人样子,像是习惯了半弓着背,不管对谁,都语带三分笑。 但只要是有点脑子的,谁都不敢小瞧了他。 光说一点,一个太监,若是能任一名皇帝的大内总管,可能只需要特别听话; 若任两名皇帝的大内总管,可能需要特别聪明。 但若连任三轮,这些皇帝之间传位还传的腥风血雨,那就实在是耐人寻味了。 谢燃低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张真说完那些好听话,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但陛下也不是总在寝殿的,这次是让咱家带公子去别的地方面圣。” 谢燃颔首,却没走:“张公公,真是陛下召我?恐怕不是吧。若公公是想问上次给您那封信的问题,请可直言。” “公子为何如此笃信不是陛下要见您?” 谢燃道:“因为我了解他。” 谢燃了解赵浔。从少年时起,赵浔便十分执拗,对认定的事情……和人有超乎寻常的执着,甚至偏执。 而赵浔之前便认定了他的身份,如今忽然来了个反转,想来没个三两天,他的陛下是消化不过来的。 而赵浔虽然疯,同时又非常冷静有手腕。现在恐怕正忙着查这查那,事情彻底弄清楚前,是不会再找谢燃的。 这些话谢燃自然不会对张真言明。只是张真闻言之后,深深望了谢燃一眼:“公子没有说错,奴才的确有几句话想问问公子。您给奴才的信……是您亲笔所书吗?” 谢燃颔首:“谢过公公寄信与探查。” 自然是亲笔写的,而且是定军侯谢燃的亲笔字迹。 他微微一顿,又说了句:“公公向来照顾在下,多谢。” ---- 因为佩子的榜单原因+修文,最近在隔日更~蹭蹭大家等得辛苦!
第82章 渡亡灵于黄泉 谢燃刚才说的“照顾”并非托辞。 张真在非常关键的时期帮过谢燃三次。 第一次,是谢燃少年时,庆利帝问他婚配之事,当时张真委婉地提醒谢燃此事事关定军侯府。 第二次,是谢燃青年时,张真给了谢燃一个暖炉,字条写着庆利帝怀疑赵浔身世。 而第三回,就是这次了。 此话落下,张真抬起眼睛深深看了谢燃一眼。 他声音更为慎重道:“不敢。奴才问,您简单回答便可——您知道陛下要将您时时拘在身边,是为了复活帝师谢侯爷吗?” 谢燃道:“知道。” 张真又问:“您愿意为他达成最终这个目的吗?” 谢燃毫不犹豫道:“不愿。” 张真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您想做到什么程度?” 谢燃笑了:“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定。此乃不得不行之正道,为此在下愿不惜一切。” 张真道:“公子待如何?” 谢燃:“第一步,毁死者尸身,第二步,渡亡灵于黄泉。” 张真缓缓道:“公子,且不说陛下容不容您做得第一步,这第二步,死后之事虚无缥缈,没人知道,又遑论找到谢侯爷的亡魂,使其愿意被超度呢?” 谢燃却笑道:“这第二条,唯独对我而言,是最简单的。公公该这么想,谢燃或许也知道阴阳有隔的道理,并不想长留阳世。” 张真一怔,而后弯腰弓身,慎重行了一礼,道:“奴才明白了。那前头宫殿中便有一人,或许能帮您实现这个愿望。” 谢燃抬手作揖,竟毫不犹豫向前而去。 张真却道:“公子且慢。前头那人……却也正是前几日曾于山顶派人刺杀您的人,您还要见吗?” 这样石破天惊地一句话,若是赵浔在此,恐怕闹的不可开交,张真却十分平淡地说了出来。谢燃也仿佛寻常一听。 谢燃竟然笑道:“那更是……求之不得。” 谢燃顺着张真指的方向一路向前,进了一个荒废的宫室,里面挂着些破旧的红色帷帐,重重叠叠。 帷帐尽头,渐渐显露出一人身形,身形瘦削,环佩玲珑,步摇华贵 公主,赵如意。 * 赵如意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谢燃心中正想,最近怎么人人都找我下棋。 须知虽然的确有棋风这种东西,但主要还是常对奕者之间的一种熟悉感,会让人怀疑,但远不算确凿。 上位者该信证据,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感觉。 待他低头一看,却发现棋盘上竟然已有一副棋局。 谢燃看了这盘棋许久,没有说话。 赵如意抬起头,看着谢燃:“是你啊。那天西园初见,你下棋时,我便觉得熟悉,原来并非错觉。” 谢燃坦然道:“殿下聪慧。你开始并没看错,后来我趁你不注意,动了一子罢了。” 赵如意弯起唇角,神情嘲讽,轻轻笑道:“原来动一子而变一局的确做得到啊。既然阁下如此厉害,便再猜一件事吧——几日前,谁派人在山崖刺杀你?幕后主使又是谁?” 从她这话看来,此事竟然还有幕后主使。 谢燃却似乎毫不意外,笑道:“刺客自然是公主派的。” 赵如意抬了抬眼睛,自己拿着白棋在棋盘上放下一子,倒不像是想和谢燃下棋,反而像是要自己摆个什么棋局看着玩。 “阁下怎么看起来毫不意外?怎么猜出来的?”她说到一半,忽然神色有些微妙,语气冷冷道:“是了,刚才你在外头和那张真说了半天?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赵如意不待谢燃回答,便幽幽道:“阁下好本事,听说那张公公先前还为你寄信办事过?张真三朝元老,还没见他对谁这么照顾过。我原本以为念着先夫与他义子有点交情,让他将你引来,却没想到反而是个笑话。” 她忽然又是一笑:“不过也是正常,阁下和我那位好皇兄同进同出,早就是登堂入室的红人了。阉奴么,最爱逢迎屈膝,正巧这宫里本没有妃子,逮着个机会,不更应该——” 她越说语气越是尖刻,尤其说到同进同出和登堂入室,简直带出点别的意味来。 谢燃不自觉皱了眉,打断道:“公主殿下,口下留德吧。不为在下,张真也算看着您长大的。” 赵如意竟然当真停了下来,看谢燃的神情却更为古怪。刻薄未散,恨意更深,却又有些藏的更深的缅怀和迷茫。 她用精美修长的护甲拨了拨棋子,幽幽道:“好,本宫不说了。那请公子为本宫解惑,到底是为什么猜测刺杀是本宫所为。” 谢燃道:“发通缉令的郡守是你的人,先前西园集体中毒之事,你也有嫌疑。” 赵如意笑道:“你也说了,只是有嫌疑。我好歹也算堂堂公主,凭这点莫须有的推测,便要给我定罪吗?” 谢燃摇头:“自然不是。这些是陛下说的,我转告给你听罢了。若陛下问起,殿下请先想好对策。”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描淡写,内容却石破天惊。竟然是要帮刺杀自己的凶手! 赵如意抬起头,霍然起身,死死盯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既然你也知道是猜测,究竟又从何判定我是凶手?你又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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