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黎结结实实地被对方这副异常的表现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表情一言难尽,最后只剩无语。好好好,行行行,那可真是把你得意坏了呢。 容冽确实挺得意,没什么好否认的,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他和师兄在一起了,师兄只喜欢他一个人。 慕朝雪歪着脑袋查看他的情况,有些担心地告诉他:“师弟,你笑得有点诡异。” 赵离净赶来的时候,六个人分成了四方,苏元黎正在虞问春身边帮忙处理伤势,慕朝雪则是和容冽低声说着什么,剩余两人各占一个角落,正在闭眼调息。 这些人当中除了慕朝雪,各自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他本想先对自家几个孩子出手治疗一番,不料刚一走近,所有人都齐齐地看向他,眼神很是微妙。 其中以苏元黎的反应最为夸张,这位一向沉稳的代理掌门瞪圆了眼睛,惊愕不已:“前辈你怎么也来了,难道前辈你也对朝朝……” 没等她问完,赵离净便立刻丢了个禁言符过去,强行让她闭上嘴。 面对在场其余几人狐疑的眼神,他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第一时间赶来这种偏僻边境不毛之地为了什么,这些人望着他的眼神明晃晃写着防备和不甘心,竟是将他当做坐收渔翁之利的那个“渔翁”。 他的目光扫过慕朝雪和容冽紧扣在一起的十指,连忙又移开视线,重重咳嗽一声,呵斥道:“我已命不久矣,又怎会生出如此痴心妄想!” 此言一出无论众人是什么心思都不好再说什么,赵离净恢复修为的代价是失去长生的机会,只剩十年可活,十年听起来很长,但也不过须臾,即便他对慕朝雪真的存有某种心思,也早早失去资格。 结局注定陨落的天才,过程越辉煌越显得悲凉,然而赵离净早已决定余下十年游历世间济弱锄强,将一身修为真正用在实处,所以心情还算平静。 苏元黎惋惜地看着他。 李忘忧只当这个人不存在,赵离净确实给他先前剿灭魔族的计划造成严重阻碍,但他的目标从来只是慕朝雪,除此之外其余人、事、物皆不能入眼,何况是爱或恨这般浓烈的情感。 赵离净剑指向他:“我是来捉拿你回去的,李忘忧,你可还有不甘?”在赵离净看来,逃过羁押的队伍,冲破封印灵力的符文,最终依旧败在容冽手中,只能像一条狗一样伏在地上苟延残喘,这足以让任何固执之人放下心中妄念。 李忘忧嗤嗤地笑起来,望向慕朝雪,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只出神地抬头望向苍穹。 虞问春看向奉命来此抓他回宗门的苏元黎,也低声说:“我私自逃出,甘愿随师妹回宗门领罚。” 南宫铎身边不知何时也多了个找寻到这里的家中仆从,好言劝他归家。 情势稳定后,剩下的便是收拾眼前这一堆烂摊子了。 那些倒塌的城墙和房屋,还有塌下半边的山头,断裂的树木……毁坏这些东西时只是一眨眼,想要复原,即便有术法和灵力的帮助,也着实花费了几人一番功夫。 苏元黎一边兢兢业业动用术法修复遭到损毁的各处,一边在心中庆幸打起来的几人不全是丧心病狂嗜杀残忍之徒,互相监看之下倒也没有伤到无辜百姓的性命,只是一些财产损失而已……嗯,幸好大家都还算家底殷实。 那些在家中躲了一天一夜的人无意间发现“仙人”打完架还包善后,大赞神仙有良心,又纷纷涌上街头围观仙人修屋子修城墙,看到塌陷的山头在几道灵光照拂下恢复如初,惊呼不已。还有人鼓掌,立即得到一片响应,顿时掌声如雷。 慕朝雪一眼在人群中瞧见看热闹的老虎一家,前不久还因自家孩子失踪焦心发愁的几个魔族混在普通百姓当中热情地鼓掌。 老虎瞧见他,跑了过来,一副已然将他看穿的神态:“你不是狐妖,你是尊主被仙门的坏蛋抢走的道侣!”她得意洋洋:“想不到吧我娘以前远远见过尊主,一眼就认出来今天打败所有人的那个是我们魔族的尊主。” 慕朝雪还在想自己拿妖怪身份忽悠小孩的事怎么收场,对方欢喜雀跃道:“这真是太好了以后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去找你玩了。” 容冽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心想这小孩以后不会天天赖在师兄身边不走吧,师兄和她玩?那谁和我玩? 短暂地担心了一下慕朝雪日后的时间分配问题之后,他来到城墙上,朝正在施法修整城墙的赵离净走了过去。 赵离净知道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魔域的灵脉并未彻底断裂,当年自己眼睁睁看着李忘忧大开杀戒,内心隐隐觉得此举过于狠绝,之后在与李忘忧联手毁去灵脉时暗中留有余地,等容冽修为恢复至巅峰,他二人合力,仍有很大的希望能够修复灵脉,还魔域一片生机。 他早已准备告知容冽此事,然而对方看上去已经知晓此事。 赵离净主动开口:“我本就身负罪孽,魔族谅解我,我却不能谅解自己,你所求之事,我会尽全力相助。” 容冽又说道:“还有一事相求。” 赵离净问:“何事?” “当年埋葬在北域的二十万魔族……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他是天生魔魂,魔族万年来最有天分的尊主,护住自己的性命不难,但要护住这数十万子民的命,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于是他在意识到无法全身而退之后,以神魂之力在这二十万子民身上落下一层封印,护住他们最后一丝生机。 这其实是一场豪赌,赌他不会就此形消神灭,赌这一丝神魂之力能尽可能护住更多人的命,待他重返魔域恢复修为,自能找到办法叫他们也能重返人间。 赵离净听到这个消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即便还有一人活着,他心中的罪恶感也能减轻几分。 他担心地看了容冽一眼:“我观你体内灵力混乱,只怕还要再等等。所幸我还有十年,等得起。” 他又转脸望向仍旧坐在那棵树下的李忘忧,那人无力地低垂着头颅,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调息疗伤,连身上的伤口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好像对于万事万物包括自己是死是活这件事都失去了兴致。 容冽也望过去,知道赵离净是在思考让李忘忧出手相助的可能。 赵离净叹了一口气:“可惜他执迷不悟,我劝不动他,否则会稳妥很多。” 接着又看向正在和一个小孩说话的慕朝雪,犹豫着开口:“不过,若是能让……” 容冽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不会去求李忘忧,师兄更不会。” 赵离净也看出来慕朝雪对李忘忧的不满,凭容冽对这师兄的在乎,绝不会让他去求一个心中厌恶之人。所以这个提议实在强人所难。 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李忘忧主动提出了出手帮忙修复灵脉以及解开封印。 这让众人不得不怀疑他有所图谋,慕朝雪甚至认为他会借机使坏。 但在顺利解开北域的封印之后,不少人相信了他是要将功赎过,以此获得魔族谅解,至少留下一条性命。 接下来便只剩修复魔域断裂的灵脉。想要修复并不困难,但是枯竭已久,想要使其如从前岁月一般充沛丰盈,供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休养生息,暂时还很难做到。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够如愿。 魔域做好了再忍耐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准备,可春天即将来临前的寒冬是最折磨人的。 李忘忧在这时候又一次做出令所有人意外的举动,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被认为放下高傲只求活命的修士毅然决然散尽一身灵力,以血肉与神魂滋养这条枯竭的灵脉,令其当场涌出潺潺清泉般的丰沛灵气。 魔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枯木抽出鲜嫩的枝条,龟裂的土地变得湿润柔软,水流经过的地方很快绿意盎然。 慕朝雪自从那天之后,从没想过要再去见李忘忧一面,这次也同样如此。 仙门和魔域热衷于观察李忘忧是悔悟还是执迷不悟,慕朝雪没有这种兴趣。 所以在慕朝雪的脑海中,留下的关于此人的最后一点记忆仅仅是他的声音,那时他的肉身已经消亡,残留有一丝微弱的神识,用虚弱到几乎听不清地声音问:“现在可以少讨厌我一点吗?” 之后便很快消失在风里。 李忘忧最终低头承认自己无法承受一个人的恨意,对此,慕朝雪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既不为自己讨厌的人的消失而得意,也不会因为傲慢之人低头认错而唏嘘感动。 他望着眼前的草木茂盛蜂飞蝶舞,射月川在月光下水波荡漾,静静地流向远方,在心里不紧不慢地回答:“既然如此,那就当你是那种擦肩而过又很快从记忆里消失的陌生人吧。” 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比如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看一看这个广袤无垠充满神奇的陌生世界,再在心里装上一个师弟,以及师门的亲友,也就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让更多复杂的感情将一颗心占得太满,心里如果被挤得太乱,就会睡不好,吃不好,更没办法好好回应那些真正重要的人的爱。
第79章 至于慕朝雪是怎么假死脱身将所有人一起骗过去的,他本来以为这会是个难题,做好了一番装傻充愣的准备,只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没想到,兴许是某次偶然撞见的机缘。 没想到真就没人再继续追问,甚至表现得有些诚惶诚恐,唯恐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秘辛。 容冽解释说,修真界广阔无垠,藏着种种令人闻所未闻的奇妙机缘、上古秘法、前人留下,各人有各人的运道,哪有一一盘问的道理,窥探得过多,失了分寸,搞不好就要得罪早已飞升上界的上古大能,遭到个反噬之类的,也不是没可能。 总之慕朝雪死而复生就是事实,魂灯灭了又燃也是承澜宗上下亲眼所见,这不是天道所赐的机缘,还能是什么呢。 其他人也觉得这很正常,魔族的尊主能死而复生两次,尊主的道侣稍微复活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件事远远比不上魔域的变化令人瞠目结舌。谁会想到,魔域不仅重新恢复生机,就连曾经埋葬在北域的数十万魔族都复活了大半,重见天日,返回故土。 这一消息不仅震动魔族,也使仙门感慨良多,惊叹不已。 “容冽”这个名字再次被仙门想起来,作为魔族的尊主,戎川以自己的神魂之力护住了自己的子民,作为仙门弟子,容冽同样一次次守护仙门地界内的无辜百姓,作为道侣和师弟,他不惜为慕朝雪舍弃性命……仙门皆称:这样一个既有大爱又有情义的人,当真称得上修行之人的楷模。 于是慕朝雪某天一觉醒来发现,剧情虽然以惊心动魄的方式饶了一大圈,但是又有惊无险地绕回命定的终点,仙门魁首的名号最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落到了容冽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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