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新学堂规划方案已定,请过目。” 水利司经过上一次总结大会已经崭露头角,想来他自己也知道得了县令青眼,干起活来十分卖力。 此次提交的图纸共五份,分门别类详细规划出了整个工程,甚至作了一张工期表,包括哪个工程需要多少时间,安排多少人手,做多少工都给初步估算出来了。 水利司眼下挂着厚厚的黑眼圈,那几张薄薄地图纸,凝聚着他不知几个未眠之夜的心血。 陆久安想起自己做策划那些年暗无天日的死亡作息,他时常有个困惑,自己穿越来到大周,原来那个身体,是不是因为长期不规律休息,已经猝死了。 他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因此看着这个拼命干活的年轻人,陆久安忍不住感叹:“辛苦了,一切以健康为重。” 水利司退了下去。 陆久安又拿起工部司的规划方案看。 因为一开始,陆久安就对他描述过自己对新学堂的要求,因此工部司递交上来的这份方案也非常完善。教学楼,宿舍楼,食堂,操场,厕所等一应俱全,操场不仅大,周围还规划了观众席,厕所则改良成了冲水式,直接连接到化粪池。 没错,陆久安实在受不了古代茅厕的卫生环境,于是从电脑里提取了一本排污系统的书,不是很全面,讲的是从古自今排污怎么走向完善的内容,陆久安节选了一部分出来。 唯一遗憾的就是,因为这个朝代还没有发明出玻璃,暂时无法修建成那张亮堂堂的大教室了。 水利司和工部司得了准信,兴高采烈捧着图纸方案走了,当天下午,疏浚河渠和修建学堂的招工告示就贴在了县城门口。 这一次为了赶工期,需要招的工人数量很多,告示后面以朱笔用特大号字体注明了:不限应平! 而另一边的韩致,推开了属于自己那间几日不曾进入的房门。 卧房前竖着一张屏风,绕过屏风,角落里立置着一方衣柜,衣柜里往往会有三个木屉,两个木屉在明处,其中一个是暗盒,藏在衣柜里边。 暗盒用来放私人贵重物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韩致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这个衣柜的暗盒,长两尺,用一个小铜锁扣住。 韩致从使用这件卧房之日起,就没有特意去留意过那暗盒,这样一看,分明就是沐蔺所为。 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放了什么…… 韩致沉默一瞬,从腰饰里抽出一个棉长的细针,随手一捣鼓,“咔哒”,小铜锁应声而开。
第094章 韩致打开暗盒, 里面凌乱堆叠着两本书,一个瓷白药罐。 韩致先拿起药罐,上面写着青玉膏三个字, 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也确实是青玉膏没错。 青玉膏由一种常见的药材制成,其味淡香, 平时做消肿止痛所用, 因为呈现青绿色流体膏状, 放在罐子里像一方青玉, 因此而得名。 韩致不明其意。 他放下药罐,拾起其中一本写着《枪法百式》的书册。 应当是沐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枪法招式。 他边这样想着,边翻开册子。下一刻,韩致犹如被蝎子蜇了手,触电般把册子扔回衣柜。 确实是枪法没错, 不过此枪非彼枪! 谁能知道, 书的封面明明看着是一本正常的武术秘笈, 里面潜藏的却是一页页艳绘银图。 果然, 沐蔺能给出什么正经的东西? 韩致深吸一口气,摸过绘本的指尖微微发烫。 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把书和青玉膏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好,锁好暗盒, 关上衣柜。 他跨出房门走出几尺远, 脚步突然顿住,挣扎片刻,泄气一般转身回去。 至少, 至少搞清楚那青玉膏是做什么用的。 他这样对自己说。 沐蔺给的两本书,一本叫《枪法百式》, 是个绘本,画手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书中两名男子神态动作话画得细致无比,惟妙惟肖,连蜷曲的脚趾也看得清清楚楚。 …… 韩致看了会儿,就血色上涌。他眉头蹙起,翻开另外一本书。 和上一本不同,这是一本艳词话本,若不观书中前后内容,当真以为是哪位文采斐然的大家著的锦绣文章。 晚上,韩致当然没能去成陆久安的卧房,他带着一身清冷的水汽躺到床上。 当天夜里,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的镇远大将军做了一个活瑟·生香的梦。 在梦里,韩致一杆红缨长枪耍得虎虎生威,那朵清俊娇弱的瓦姬花迎着剧烈的阳光,开到糜烂,泛滥的花汁顺着美玉汩汩流了满地。 梦醒过后,韩致仿佛还记得那双泛红的眼尾和一声声长吟低啜。 他想着梦里那番勾人心魄的美妙春.光,闭了闭双眼。 罢了罢了,就先照沐蔺所说,先徐徐图之。 陆久安可不知韩致因为看了两本小黄·书,连续不断做了一夜香艳无比的春·梦,因为没有韩致那一身火炉一样的身体裹在身边炙烤,他得了个充足的睡眠,一大早起床精神抖擞。吃过早饭,就奔着大堂理政务去了。 招工告示贴出去后的几天,大批外县寻求补贴的百姓涌入应平,这群人有男有女,一个个身上打满了补丁,眼含希翼把县城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不要拥挤。”衙役举着喇叭费力地维持着秩序,“排好队,一个个来,都有机会。” 在这沸反盈天的拥挤现场,一辆马车低调地避开人群进入城内。 这辆马车实在是太朴素了。马是一匹普普通通的棕色壮马,毛发杂乱。 车厢也是普普通通的木料制作而成,什么装饰都没有。老旧,暗沉,让人联想到冬天怒江旁边那颗仿若垂暮之年的枯树,生气尽无。 车帘只是主人随便扯了一方粗布罩上去的,甚至那厢顶上,还能看到磨损的痕迹。 总之,这样一辆马车,既不美观,也不雅致,只能起到基本的载人作用。连谢岁钱家的马车随便拉一辆出来,都比这强。 实在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将军派来护送夫子的马车。 质地粗糙的门帘掀开,一只枯手探了出来,接着是一身灰扑扑的长袍,最后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脸来。 “哎哟,我这一把老骨头哦。”来人扶着自己的腰,颤颤巍巍从马车上下来。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迎接的韩致,目光一转,又看向韩致身旁站着的那位亭亭鹤立如松拨之姿的少年,想来就是应平县令陆久安了。 颜谷左右环顾:“韩临深呢?” “临深入学了。”韩致解释。 颜谷眼睛瞪得老大:“入学?韩临深?” 韩临深是什么性子,做老师的再清楚不过了。虽不至于骄纵跋扈,但绝对称得上像泥猴一样顽皮,素来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 他只不过比韩致二人晚来了的一段时间,平日只喜欢舞刀弄枪的泥猴,居然乖乖坐到了学堂里,去学习那些对他来讲枯燥乏味的经史儒义。 颜谷想到此,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风姿神仪的小县令。 想来是这一位年轻俊秀的功劳。 陆久安不知面前这位风骨魁奇的六旬老夫子初来乍到,就在心里对他褒扬了一番,他笑容不变,对着颜谷行了个大礼:“久仰颜老大名。” 不管是谁,姿态放低一点准没错! 颜谷捋着花白的书胡须,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陆久安作为主人,拂了拂衣裳,将颜谷迎进府接风洗尘。 应平县衙府小小一个地方,前前后后住进来不下十多人,幸好空房多,要不然真要把这些个贵客请到官舍去了。 颜谷的卧房就安置在韩临深旁边,他表面上虽然还神采奕奕的,到底年纪大了,赶了这么久的路,简单的接风礼之后,就哎哟哎哟表示腿脚酸软,闭门谢客了。 陆久安也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干不出第一次见面就叨唠别人的事,因此对县学授教这一委托只字未提。 “我原以为杨大哥此次会跟着一起回应平。”陆久安看着颜老夫子关上房门,低声道。 韩致摇了摇头:“他是雪拥军的统领,不能走开。” 陆久安问:“那留着杨老爹和苗苗一老一少在应平,他放心么?” “原本是不放心的。”梨家弯那一跪,就是杨耕青想要带爷孙俩去云落城就近照看的决心,那时候在他心里,住在边防关要之地,甚至比一穷二白的应平要来得安心。 “啊?”陆久安不明所以,见韩致突然没了声音,用眼神催促他快讲下去。 韩致看着陆久安,心里一片柔软,亲了亲他额头:“因为你。” 拔兵离开应平那一日,韩致问他要不要带走杨老汉和杨苗苗,杨耕青一脸如释重负地回复他:“应平若还是那个应平,卑职必然不会留他们在此,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陆大人来了。” 因为陆大人来了,百姓得以安康,庶民得以饱食。 杨耕青眼里一片坚定,仿佛有陆久安在应平一日,应平的百姓就能衣食无忧,灾祸不惧。 散学之日,韩临深三个孩子手挽着手一道回府,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已然感情深厚。 韩临深看到坐在大堂言笑晏晏的老夫子时,泪水募得涌上眼眶。 “颜夫子。”韩临深瘪了瘪嘴,一头撞进老人怀里,颜谷接住他,宽大的衣袖一下下轻轻拂过他的背脊。 两人像一对舐犊情深的爷孙久别重逢,韩临深埋在颜谷腰间,哭得悄无声息,只有那不断抖动的双肩,能看出他乍然见到老师的思念之情。 等韩临深哭够了,眼眶红红地贴着颜谷:“夫子路上一定辛苦了。” 颜谷拍了拍他脑袋,打趣道:“不错嘛临深,知道体贴老师了。” 韩临深不小心看到陆久安含笑作色的双眼,不禁耳尖一红:“你一直教导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奉行众善,拔除诸弊,我……我往日不懂事,让你烦心了。” 颜谷一直把他当作自己膝下教导,见他仿佛一夜成人,慈祥的脸上老怀欣慰,絮絮叨叨问起他来应平的一些事。 陆久安见时机成熟,迈出一只脚正要行礼,韩致却抢先一步开口:“老师,如今临深在县学就读,反正你也是教,不如去县学一起教吧。顺便在秀才面前,回顾一下讲学之乐。” 韩致说得随意,颜谷摸着胡子笑眯眯道:“也好,改日跟临深一起去县学,让我考校一下应平学子学业如何,若是差强人意就不说了,若是让老夫不满意,呵呵。” 陆久安从颜谷未尽的话语中嗅到一丝丝高中班主任的恐怖气息。 他虚虚抹了抹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渍。 他之前还担心,若是劝服这位看着就像饱学之士鸿儒大家的人,少不得要费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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