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哥,不用,男子汉大丈夫,就这点小伤,你看我刚才不是一直还好好的吗?” “有些伤表面上没什么,过后该有你难受的时候。你脱还是我帮你脱。” 陆久安抚额:“真不用……” 韩致二话不说伸出手来,陆久安没折了,噔噔噔接连退开几步举起手投降:“行啦行啦,我又不是那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受点伤很正常,我脱就是了。” 陆久安已经在韩致面前脱了两次衣服,有一次还差点遛了鸟,此刻脱起衣服来丝毫不扭捏,动作利索地把外衫和着内衬扒下来。 “再往下一点,挡住了。” 陆久安闻言,又把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整个腰窝。 陆久安腰上一大坨青紫相交,其间还混杂着点点血丝,犹如一块上好的璞玉被人染上瑕疵,韩致眼神一暗:“我单单以为那人只是扯了你头发绑了你的手。” 陆久安听出他弦外之音:“韩大哥这么护短?你已经为我报仇了。” 韩致挖出药抹到伤痕上,手上使劲,在他腰上大力揉捏起来,房间里响起痛呼声和板凳跌倒的声音。 “嘶……韩大哥,轻……轻一点。” “乖一点,别动,必须把淤青揉散了才会好得快。”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门打开,陆久安头发凌乱,搀扶着腰龇牙咧嘴和韩致一前一后走出来。 沐蔺别有深意地扬了扬眉毛,秦技之脸色沉得要滴出水来。 陆久安走到秦技之面前,不由分说拽住他的手:“技之和秦公真是见外了,我岂是那等过河拆桥之人,你们就在我府上住下来。既然你们已经行过医问过药,一次和无数次也就没有区别了,继续你们的救死扶伤之路,莫要埋没了你们的天赋。” 陆久安再三挽留,又去见了秦昭,秦昭高风亮节,不愿意平白无故受人恩惠,陆久安便道:“县衙未来还要招人手,他们以后要加大训练量,免不得受伤,请你们在此坐诊,也就不用每次都出门寻大夫了。” 陆久安将心比心,抛出这样一个理由,免去了秦家寄人篱下的顾虑,秦家推辞不过,再也没提离开的事。 第二日,巡抚使刘善清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十来随从来到应平,陆久安头戴官帽,身穿浅绿色官袍前来相迎。 都说相由心声,刘善清五官刚毅,眼神清澈,坐在马背上背脊挺的笔直,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正气凛然大公无私的不凡气度。 郭文跟在陆久安身后,看到刘善清的时候心里直打鼓,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抱着侥幸心态跟着陆久安行礼。 刘善清是个行事利落的人,两方刚一汇合,刘善清就公事公办表示先看看应平县如今的受灾以及安置情况。 赵老三便在前方引路,他选了一条周全的线路,先带着刘善清去了郊外的病迁房和隔离治疗点,这里虽然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基础设施还在,还能看到刚刚使用过后的痕迹。 “应平遭了一场疫病,之前也把情况写成折子递上去了,情况危急,幸好有应平的大夫在大难关头舍生取义,才化解了这场危机。”陆久安边走边在一旁解说。 然后赵老三又把人带到收纳流民的几个帐篷前,帐篷不远处放着一口大锅,正咕噜咕噜地冒出热气。几人远远看了一眼,衙役在一旁态度和善的维持秩序,偶尔看到一两个行动不便的人,还会走过去搀扶。流民则井然有序的捧着碗排队领粥。 他们领着粥回到帐篷,路过陆久安等人的时候,有一个中年汉子咧着嘴向陆久安问候道:”陆大人病已经大好了吗?之前听说您也遭疫病了,我们大伙担心的不得了。您吃过饭了吗?” 陆久安语气温和:“还没呢,来看看你们,这就回府上去吃。” 刘善清往他们碗里看了一眼,只见他们碗里的粥熬得特别稠,还加了一些绿色的菜叶子和碎肉。 陆久安等人在流民的夹道相送下离开,赵老三又带着他们看了粮仓,最后从集市一路返回县衙。 集市两边住着的都是本地的百姓,他们之前十分听话地在家乖乖隔离,没事很少出门,再加上衙役每日不间断的上门问候,关照他们身体情况,所以遭病的人屈指可数。 他们对县令打心底的认同和感谢,对衙役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改观。所以陆久安走的这一路,有不少百姓亲切地冲他打招呼,还有人把家里的鸡蛋水果拿出来,强塞到陆久安和衙役的手中。 “家里老母鸡产的蛋,可滋补哩,陆县令都瘦了,要多吃一点。” “刚摘下来的水果,我选的个头大的,陆县令和各位官差大哥可要好好尝一尝,又是水灾又是疫病,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这群人给完东西转身就跑,深怕陆久安把送到手的礼物还给他们。 “这怎么使得?”陆久安深受感动的同时,又哭笑不得。 “陆县令您就拿着吧,这些东西不值钱,代表咱们大家伙的一片心意。” 刘善清目不转睛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百姓脸上的情真意切做不得假,陆久安是真正做到了官民鱼水,不分你我。 等几人走到县衙大门的时候,陆久安和衙差被热情的百姓塞了满怀,手里已经腾不出空余。还是门子见状,去寻了府里的十来个小厮才把东西搬走。 “都是本地的特色,你们捡几个洗干净,端上来给远道而来的大人们尝一尝,其他的送到四个流民点去,就说是当地百姓好心捐赠的。” 陆久安把刘善清请到上座,把水灾以来做的事一一对他进行汇报,搬来案卷账本请他过目。 刘善清一目十行,走马观花看完了所有的账目,其实已经不需要细看了,还有什么比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更为真实呢,刘善清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清晰的判断,再看这些,不过是明面上走一个过场罢了。 少年人一身锐气勃发壮志凌云,却难免因为年轻气盛经验不足,行事有失偏颇。 这个年纪轻轻的探花郎风华正茂之时被贬到偏远之地,非但没有就此失意消沉,反而临危不惧,游刃有余地化解了这一场场对经验老道的人来说都堪称绝境的危机,实在是让人为之惊叹。 刘善清赞许地看了陆久安一眼,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江州这一场劫难,其他县无一不是生灵涂炭死伤惨重,唯有你治理的应平,不仅能济民安人,还有余力收纳其余县逃难而来的灾民。不错,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此事过后,我会实事求是上报皇上,为你请表。” 陆久安得这么高一个评价,甚为惶恐:“刘大人谬赞了,我不过是在其职谋其位,做了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文官武将为人类的生存拼命努力时,大部分的百姓能执着于自己固有的生活,这不就是我们做臣子的,做百姓父母的,为之奋斗的意义吗?” 刘善清眼神震动,被陆久安这随口一句说出来的话戳到了心坎上。世间自称心系苍生悲天悯人的千千万,有此等觉悟和胸襟的人却少之又少。 刘善清久久未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拍着他的肩膀慈爱地说道:“无怪乎罗进深那小老儿总是念叨着你这个学生,今日一瞧,果真同别的学子天差地别。” 罗进深?陆久安迷迷糊糊地回想,好像是当初乡试时审到他朱卷的罗学士,乡试阅卷人分为三波,考生作答后,由外帘同考官糊名、誊卷,再呈给内帘同考官初审,好的试卷呈给主考官点录。 中举乃是关乎一生的大事,因此承袭至今便有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同考官自提为中举者的房师,主考官则为座师。 假如未来在朝廷为官,两方相遇必以师礼拜,当老师的也会提拨一二。 罗进深手上出了一个这么年轻的探花,自然欣喜地自提为陆久安恩师了。 事师如事父,陆久安斟酌着回辞:“老师近来安好?” 提到罗进深,刘善清与他近亲不少:“好得很,我出发的时候,罗老儿还颠颠得跑来我府上,说你非池中之物,一定让我关照好你。你哪用得着关照啊,皇上派来的太医还在路上,你就已经把应平疫情给除了。” 陆久安受之有愧:“下官不敢居功,是另有其人。” 陆久安唤来赵老三,让他将秦昭秦技之二人请出来。刘善清对陆久安口中所说的居功至伟之人也是心存好奇,待看到来人,刘善清一愣:“秦太医?” 秦昭微微一拜:“草民卸下太医一职已经多年,不敢当。” 若说起做官年岁,秦昭比起刘善清更早谋职,秦昭出入宫中之时,刘善清还是小小的承宣布政使司,连进出朝堂侧门的资格都没有。他对秦昭当年的事也是有所耳闻。 陆久安早就料到两人可能相识,对此做了完全的准备,他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乌纱帽摘下来放在案桌上,又取了任命文书端端正正搁在帽子旁边,对着都察院左副督御使兼巡抚使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深拜之礼。 刘善清有些糊涂:“陆县令此举何意?” 陆久安头也不抬,只留一个后脑勺:“下官有罪。” 刘善清奇道:“陆县令何罪之有?” 陆久安端正态度一脸慷慨赴死地自陈道:“下官其罪有三,疫病来势汹汹,下官却在应平寻不到半个能治能平的大夫,此乃无能之罪;听闻秦老先生和令公子怀有救世之才,下官不顾二人的意愿,用仁义和百姓性命强加要挟,道德绑架他们治病,此乃自私之罪;秦老先生和令公子陈述了拒绝的原因,下官明知故犯,此乃罔顾圣意之罪。下官揭帽革职,自请罪罚。” 刘善清扶着短须哈哈大笑,这陆县令真是有意思,句句自呈有罪,字字不离仁义道德。表面上在罗列罪状,实则以退为进,处处辩白。 刘善清笑够了,看着陆久安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子:“你啊,打的什么主意我已经明白了,本官又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人,此番疫病,秦太医做的是忠人之事,按理应该功过相抵,我会一同上奏朝廷为他们求情。” 陆久安大喜,捡着好听的话奉承:“刘大人善解人意执法公允,下官佩服。” 刘善清却是在此时脸色一肃:“既然说完表彰的事,那我们该来说说惩罚。郭文在何处?” 郭文浑身剧震,心想果然没有躲过去,他面带苦涩,自队列里走出来:“小人在此。” “你与江州知府两相勾结,为虎作伥,虽未直接参与军粮劫道一案,却在事后知法犯法,为他人提供方便。现在将你捉拿,日后一同问审。” 刘善清说完,就有随从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木枷带在郭文的手上,郭文不由自主看向陆县令,眼带祈求,陆久安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是有大能力的人,本官本来打算日后着重培养你,现在你误入歧途,便在牢狱里好好悔过,重新做人。他日归来,你将看到不一样的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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