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将从边缘掉落之前,那只笔被一只修长的手陡然按住。 罗维特将那只笔拾起,用手指轻轻地摩挲把玩着,饶有兴趣地眯起双眼,注视着戈修渐渐远去的背影。 屏幕内传来将领们带着隐怒的声音:“陛下……” 罗维特打断了他,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专横: “照他说的做。” 皇帝陛下既然已经发话,那就无人再敢有丝毫异议。 这场军事会议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罗维特站起身来,迈步向着会议室外走去,很快就追上了沿着走廊慢慢悠悠向前走去的戈修。 他侧过头,问道:“怎么?没兴趣了?” 戈修耸耸肩:“你们的优势太明显,这场战争的结局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了,多无聊。” 在绝境中的反击和弹尽粮绝下的奇袭才能有趣一点。 如果在这个世界中,他是在那个对面那个国家的阵营,那玩起来才有趣,这样压倒性的胜利着实不合他的口味。 罗维特笑了:“你似乎很有研究,难道海里也会有战争吗?” 戈修抬眸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地回答道:“只要有生命存在的地方就会有战争和杀戮。” 罗维特眸色加深,他抬手轻轻地拂过戈修蓝紫色的发丝,轻声说道: “你真是个谜。” 戈修以一声嗤笑为回答。 他晃晃头,将自己脑后的头发从对方手中扯了出来,然后打了个哈欠,毫不见外地说道: “我想回水里去了。” 罗维特勾起唇角:“浴室的扩建和玻璃房的重新翻整还需要点时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顶层有个我专用的游泳池。” 戈修耸耸肩:“好啊。” 这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歪着头看了眼罗维特,然后展开纤细的双臂,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我懒得走。” 罗维特先是一愣,然后嘴角的笑意缓缓加深,他走上前来,弯腰说道: “遵命。” 戈修确实走累了。 他的脚不适应在陆地上长久的行走,此刻已经隐隐作痛,但是这并不是他必须要被抱着上楼的理由。 准确来说……戈修只是在好奇。 他非常好奇罗维特所说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求什么就要求什么”这句话,边界和限制究竟在哪里呢? 戈修抬起眼眸,定定地注视着男人下颌弧线。 脸颊贴着的胸膛结实而温暖,随着呼吸均匀地上下起伏,能够听到对方胸腔内传来心脏跳动的声音,与人鱼不同的体温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暖到有些发烫的地步。 可以围观军事会议,可以在他的命令下任他驱使…… 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戈修眨眨眼,眸底闪烁着兴味的光亮。 顶楼阳光大好。 没有玻璃顶层的遮挡,轻柔的微风拂动着,送来郁金香浅淡的香气,金灿灿的温暖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在泳池碧蓝的水面上闪动着,铺洒下璀璨的闪光。 泳池确实很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顶楼。 水汽在空气中浮动着,有种令人愉快的湿润感。 眼前碧波荡漾的水面几乎令人难以抗拒。 ——尤其对于一条人鱼来说更是如此。 戈修挣脱罗维特的手臂,甩掉外套和鞋子,迫不及待地扑入泳池。 罗维特有些可惜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回忆了一下刚才人鱼身上冰冷柔软的触感,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没再走慢一点。 “刺啦——” 一声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蓝紫色的鱼尾撑破衣服成型,被染上一层淋漓水光,在阳光下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戈修后知后觉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尾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撑坏了一条裤子。 他看向站在泳池边上的罗维特,低声说道: “……我忘了。” 罗维特笑出声来:“等下我会让人再送上来一套的。” 戈修放下心来。 他抬手将自己头上的发带解开,连着漂浮在水面上的碎衣服一起丢上了岸,湿淋淋的蓝紫色长发在他的肩头铺散开来,在水面以下飘荡着。 戈修一头扎进水中,数秒之后在泳池的另外一端探出了头。 罗维特眯起双眼,注视着远处的人鱼。 璀璨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削瘦的肩膀纤细的手臂,凹陷的脊椎线条优美地延伸入水池当中,在碧蓝色的晃动水波中,越发显得肤色雪白,仿佛在发光似的耀眼。 他的喉结动了动,眼底闪着一点幽暗的光。 罗维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将纽扣一颗一颗解开,衬衫衣襟渐渐散开,露出线条清晰,肌理分明的胸膛。 戈修正好游了一圈回来。 他抬手将自己额前的发丝捞向后方,在看到罗维特的时候愣了愣:“你干嘛?” “游泳啊。”罗维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戈修眨眨眼,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罗维特将衬衫随手丢到一旁,冲远处的侍从做了个手势,然后大步向着更衣间走去,在转身之前,他向戈修露出一个促狭的微笑:“这里也是我的游泳池,不是吗?”
第63章 人鱼 罗维特的确是在认真游泳。 他的姿势非常标准,背部线条分明的肌肉在水波中优雅地伸展紧缩,修长矫健的身形破开水波,眨眼间就窜出去好几米。 不过却仍旧远不及戈修的速度。 人鱼毕竟是在属于海洋的生物,他们身体的每一寸都是为了驾驭浪花而造就,这是他们的生存方式。 戈修虽然并没有多喜欢运动,但是仍旧抗拒不了这具身体爱好在水中嬉戏的本能。 不过,在泳池内撒欢地游了几圈之后,他就基本上已经将身体中积蓄的冲动发泄完毕了,再一次回归成了一幅倦怠的模样。 戈修懒洋洋地蜷缩在泳池边缘,长长的蓝紫色鱼尾搭在水面以下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啜着侍从送上的橙汁,注视着罗维特在水中一圈一圈地游泳。 他很显然体力惊人,在保持着均匀的速度游了许久都没有半点疲惫的迹象。 上午的时间悠悠闲闲地度过,头顶的太阳逐渐攀升到天空的正中央,身边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军队制服的士兵匆匆地跑上了顶楼,似乎有什么重要信息传达。 罗维特上了岸,用搭在一旁的毛巾抹了把脸。 戈修仍旧蜷在那片被自己尾巴占据的台阶上,动也懒得动一下。 从他这个距离只能听到隐约的谈话声,具体内容听不大真切。 戈修慵懒地眯着双眼,犹如晒着太阳摊开肚皮的猫咪,一幅对凡事莫不关系的懒怠模样。 在听完对方的报告后,罗维特将毛巾丢在一片,缓缓地再一次滑入水中。 这次,他向着戈修的方向游了过来。 戈修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注视着罗维特从水下冒出,然后将自己的尾巴挪了挪地方,同样坐在了台阶上。 “前线战报。” 罗维特端起一杯橙汁,优雅地啜了几口:“他们派出部队向你指出的其中一个区域发动了攻击,借此成功破坏了南侧的防护军事战线。” 戈修毫不意外。 他从托盘中拿起一颗橙子味的糖果,慢慢悠悠地剥开塞进嘴里,含混地应了一声:“唔。” 罗维特绕有兴致地凝视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对方防线漏洞的确切位置的?” 当然是他能够看到了。 然后再根据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推导出的防御措施,并且通过之前的经验寻找到相关的反制方法。 小菜一碟。 戈修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直接忽视了他的这个问题,只是扬起眉头反问道: “你完全不知道我有没有把握,就敢让你的军队听从我的指挥?” 罗维特勾起唇角:“我对你有把握。” “对一条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人鱼有把握?你蠢吗?”戈修歪歪头,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犹如带毒的蜜糖,藏在丝绸里的利刃:“你就不怕我的目的就是让你的主力军直接去送死?” 罗维特沉吟半晌,回答道: “事实上……现在的结果我是没想到的。” 他将橙汁放回托盘,唇边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们效忠于我,就要有随时牺牲的准备,不过是这队死掉,下一队再填上罢了。” 他的眸底的神色有种漫不经心的冷酷,淡淡地说道:“如果牺牲几支军队能让你开心,那就牺牲好了。” 戈修:“……” 他眯起双眼:“所以你其实一开始就没觉得我的是准确的位置对吗?” 这个问题着实非常扎心。 罗维特一下子噎住了。 眼前的人鱼转身扎进了水中,巨大的尾鳍掀起雪白的浪花,报复性地浇了罗维特一头一脸,托盘内原本只剩下半杯的橙汁瞬间满成了一杯,浅淡的橙黄色在玻璃杯中缓缓地晃动着,在托盘内横流着。 罗维特抬手抹了把脸,将黑发梳到脑后,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他刚才的回答绝对诚实。 关于那场赌约,伪装成温柔专情的模样诱骗人鱼坠入情网,自然是达成目的的最佳选项。 但是罗维特却并不准备那么做。 他希望对方能够认识的是一个纯粹真实的自己,残忍而自我,傲慢而专横,不在乎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倘若能够使自己开心,纵使血流漂杵也无所谓——多少爱慕他的人都是被权力和财富的耀眼光晕所迷花了双眼,沉湎于至高无上的虚伪假象中,罗维特非常清楚,倘若有任何一个满怀热情与期待的爱慕者看清自己的真实模样,定会因厌恶以及恐惧节节退缩。 他猜想了戈修对自己的回答做出的反应的可能性—— 怜悯,害怕,憎恶,受宠若惊…… 但是独独没想到,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会是这样。 罗维特眯起双眼,伸展开双臂,惬意地靠在台阶上,注视着人鱼在水下快速游动的影子,眼底燃烧着深深的迷恋和势在必得。 他们的本质是如此的相似,天性是如此的契合。 他们本就合该在一起。 ·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几乎整个帝国都知道了他们的皇帝陛下爱上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甚至到了神魂颠倒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他对此毫不避讳。 皇帝陛下对少年百依百顺,甚至为他搜罗了整个帝国的奇珍异宝,无条件地全然奉上。 瓦伦·罗维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用绝对高压的统治管控着帝国上下的舆论,所有针对少年本人的诋毁和辱骂都被直接粗暴地镇压,据坊间传言,所有对此激烈反对的贵族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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