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再次掀起质疑。 “怎么是四十钱?” “不会是太学的博士……” “就算医家的博士犯浑,也不可能所有的博士都跟着犯浑。” “所以答案怎么是四十钱?” “总不会是文里的关中人在吃完饭后一命呜呼了吧!” 有人用调侃的语气说出惹人发笑的大胆猜测。 结果…… “鹅肉与柿子同食会导致中毒。”医家的博士道出题目的精巧之处:“如果未饮绿豆汤解毒,那么此人不会活到售卖糖柿与剩余鹅肉的第二天。” “不仅如此。民间多在谷雨与惊蛰种植绿豆,夏至或立秋收获绿豆。”台上的义妁补充道:“柿子又称秋柿,如果是关中的柿子要到寒露之后才会收获,更有甚者是在立冬吃到今年的柿子。” 义妁的语气微微一顿:“等关中的柿子成熟时,绿豆已过当季,留下的都是来年的良种。” “题目里的关中人一非显贵,二是独居,自然不能买到寒露的绿豆良种作解毒之汤,故不能在次日下床将糖柿与剩下的烤鹅卖掉。” “善,大善。”不仅是出题的医家博士,就连作陪的农家都赞赏义妁的细心博学:“能知鹅肉与柿子不可同食就已十分罕见,更难得的是你对农学略知一二。” 义妁回以羞涩的笑容:“家父与义父母为一方良医,幼时也有薄田糊口,牲畜补贴,所以对这些事情略知一二。” 场下倒是没人嘟囔着聊绿豆鹅肉不太合适。毕竟这时的举子少有留任关中,多半是作预备吏去地方任职。 地方的官老爷若不通五谷,不识春耕,那可是会贻笑大方的。所以在中国的历史上,不管是儒生还是法家,对农家的态度都是你可以不喜欢他们,但是对他们的典籍,尤其是实用性较强的典籍还得认真研究。 安德烈亚斯听完义妁的分析也是恍然大悟。 希腊直到哥伦布到美洲才引入适合本地耕种的绿豆,但是本地早就习得埃及人的养鹅技术,并且不缺柿子打打弑甜的舌头,所以在不缺鹅肉、不缺柿子的前提下,你说希腊知不知道柿子与鹅肉不可同食?尤其是在柿子挂上“神果”的名头后,被希腊著名的盲眼诗人——荷马描述得比蜜还甜,所以为此中毒丧命的贵族肯定不在少数。 “确实是没想到这层。”安德烈亚斯面露愧色:“代达罗斯说得对,这么简单的题里肯定藏着别的陷阱。” “可惜是咱碰上这题。”代达罗斯虽然遗憾,但得承认自己输了:“若是擅长医理的阿纳斯塔斯上台比赛,肯定能破对方的设计。” 只可惜从卡塔利亚到代达罗斯,都不想与名声极臭的亚历山大医学派的子弟同组,所以这遗憾也就一嘴的事,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恭喜二位守擂成功。”主持向卡塔利亚和义妁的方向轻声贺道。 义妁闻言柔柔一笑,庆幸自己不是陪跑的幸运者,而是可以惊艳四座的有才之士。 【无论如何,我都有个不错的开始。】 这一结论让义妁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同时也有信心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很遗憾没看到二位的真正实力。”主持也是圆滑之人,恭喜完这守擂成功的二女组后不忘安抚失败的安德烈亚斯:“在与西域展开交流前,大汉未见芝麻、葡萄等新奇作物。兴许你的国家也没听过题中的大汉作物,所以才会做了误判。” “确实不知绿豆为何,但也知道鹅肉不能与神……柿子同食。”安德烈亚斯明白主持的温柔之处,但也不会为己找补到慌不择言,不然他的人品学识都将遭到前所未有的质疑:“您太客气了,确实是我不够细心,技不如人。” 主持见状也客客气气地请走他们。 没找到能并肩作战之人的阿纳斯塔斯在随身携带的麻纸上认真记下绿豆可解鹅柿毒的小知识,决定等会儿就去街上买点绿豆试验一下。 “医家的……博士吗?”阿纳斯塔斯的目光盯着审题桌的大汉博士,很想上前与其交流学术心得。 果然。 离了内部纷扰不断的亚历山大也不见得是件坏事。 “这组后的挑战者是……” “长安赵过与堵阳张敬祖。” 长安赵过在阳陵乃至关中圈里绝对算是无名之辈,因为这个日后将会留名青史的男人还未开启他的农业大计。可堵阳张敬祖却如雷贯耳,因为他的名字就已暗示了他出身不凡。 敬祖敬祖,致敬祖君(大父)。 “这是成德侯的儿子吧!” “堵阳张氏,除了那位成德侯,还有哪位堵阳的张氏在关中活动?” 而被众人议论的成德侯正是长公张挚,其父正是大名鼎鼎的西汉狠人,文帝时敢弹劾太子的廷尉张释之。 淮南王随刘濞谋反时,作为淮南国相的张释之因阻止前者而丢了性命,被景帝封为成德忠侯,今上加封文忠并配享太庙。 张释之的长子张挚因人品过硬,根正苗红而被刘瑞派去看着快把中山搞成明末第二的九兄刘胜。 因着张挚就任时有老母留于关中养老,加上他的长子还未完成学业,所以张挚没有带着长子就任,长子及冠后也没有前往中山与阿父团聚,而是留在关中准备参加科举。 第500章 “成德侯的儿子?”楼上的刘瑞感叹道:“成德忠侯的孙子都能参加科举了……” 信乡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跟上一句,就听刘瑞继续说道:“庶人刘安和庶人刘濞也伏诛多年。” “还有馆陶姑母……” 因着先帝和窦氏太后的求情,馆陶长公主仅罚了半身的家产便离开关中,随丈夫到封国度日。 李唐的公主见了,不知会作何感想,但是刘瑞今日提起这件往事,信乡长公主也摸不准他是何态度,只能挂着小心翼翼的笑容道:“陛下孝顺,也不想令大母伤心。” 刘瑞知道信乡长公主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国法如此,不然朕可没法入睡。” 信乡长公主也识趣地闭了嘴,专心去看台下的表现。 观众大都惊讶于有关内侯的子嗣登台比赛,唯独博士惊讶于有农家的宝贝疙瘩开始怒刷人前之名。 “早闻苗公(前文提到的氾苗,农家首领,类似于墨家的巨子)喜得爱徒,一直留在闽中研究越地之稻,今日见了,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意味深长道:“成德侯家一向清贵,有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不给。” “张挚公的长子愿与苗公的爱徒并肩作战,想必后者一定是有过人之处。” 来出题的农家博士与苗公算是莫逆之交,知道他对爱徒抱有很高的期待,所以冲调侃的同行抱拳笑道:“及冠小子,当不得各位如此抬爱。还望各位不吝赐教,让这小子涨涨见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信乡居请太学博士也会考虑彼此间的关系是否恶化到见面色变,连连吐槽黄历不准的地步,所以这位农家博士抬手后便收获同行的一致善意。 即使是与农家不合的儒家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扫了兴致,多少要顾学派乃至太学府的脸。 当然,为此放水甚至学术造假是不行的。都成太学府的百石乃至千石博士了,这点底线还是要保留的。 但…… “台上的二位可非泛泛之辈。”医家的博士看得很清:“一个心细,一个机灵。赵过与成德侯家的公子怕是赢得不易。” 何止是赢得不易啊! 二组一直拼到刘瑞抬头阻止李三续茶,张罗着让仆婢端些有油水的点心。 “朕为典礼择吉斋戒时都没有这么……肚里空空。”刘瑞瞧着天色叹道:“时候不早了,就按平局定胜负吧!” “平局?这可真是少见的很。”信乡长公主这东家可比皇帝来得频繁了些,自是知道信乡居的平局有多难得:“自太学府立到皇兄今驾也没出三次平局之势,不如皇兄……” 信乡长公主伸出右手的两指摩擦:“给个彩头好让臣妹人前阔绰一番。” “你这泼猴,就知道从兄长这儿讨黄金白银。” “臣妹要是泼猴的话,那皇兄又是甚?”信乡长公主笑着问道:“总不会咱老刘一家都是山里猴吧!” 如果把高祖的经历带入其中,这话也不全是错的。 考虑到在信乡居里用钱做奖赏实在俗气,所以刘瑞拿了几件金镶玉的摆件交给伸手的妹妹。 “皇兄大气。”信乡长公主掂量了下摆件的重量,让人混在备好的奖里呈给胜者。 主持见状也是知道上头为了定了论调,笑着对台上的四人恭贺道:“逢公主华诞,见大才成双。小人在此恭贺四位赢得今日的擂台比赛。” 他朝端着奖品的仆婢挥了挥手,后者立刻呈上让人眼花缭乱的赏赐。 “特赐金摆件一枚,好砚两台,狼毫笔一只,宣册一摞。” 读书人的钱都花在哪儿?还不是被笔墨纸砚耗掉一半。 眼见刘瑞准备离开,信乡长公主赶紧跟上:“臣妹听说皇兄要在洛阳修建新的学宫。” “怎么,你想搬到洛阳小住?”刘瑞还是很放心让妹妹管理阳陵县的,若是后者离了长安,他也不知让谁接受阳陵的重担:“是有驳你的颜面?还是……” “皇兄您是看了多少话本才有这种念头。”信乡长公主那叫一个哭笑不得:“若说闽中的乌伤堂姐受下属委屈,那还能说天高地远,可我处于关中之地,又在阿父的皇陵前管太学之事,谁敢给我这个气受。” 她的嘴巴抿了又抿,眉头更是纠结成“八”:“您也知道臣妹未婚,但却有个儿子在膝下承欢。” “啊!你是说王孙啊!”提到妹妹的私生子,刘瑞也是吐槽无能。 十个汉人勋贵里有三个都取“王孙”之字。 不过这位信乡长公主的儿子可非表字王孙,而是姓王名孙。 至于为何冠以王姓…… “韩将军也与我说过小外甥的事儿。”皇妹到底没离京城,所以刘瑞肯定知道小外甥是怎么来的:“韩将军是拿回河套的功臣,又与先帝、大父有十几年的君臣之情。” “韩嫣在韩将军那儿虽不受宠,但也好歹顶着韩家的子孙之名。” 刘瑞转身坐回原位,摩擦着没胡须遮挡的下巴道:“你虽没有公开儿子的真实身份,可尚冠里和戚里的人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那王孙是谁?” “那依皇兄所见,臣妹的王孙是刘王孙还是韩王孙?亦或只是王公主的王孙?”信乡长公主也不怵那立了战功的颓当将军。 人家又算立了战功又如何?河套地的成果是无数将领、士兵,外加关中的工匠一起打下来的。 别说是现在的韩颓当,就连史上的卫霍舅甥都不敢借着战功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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