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谢谢你。 在紫阳殿为尊上炼丹是件大事,这几天园子里的花草都少了大半,放眼望去秃噜一片。连窦祯都开始忙活起来,不能每日带他去沐浴泉水。 这天清晨车灏来了,他带着好几名弟子过来,将药材搬进搬出,有的在讨论药方,有的捣鼓着药材。 秩序井然,一切按部就班。 药材散发出来气味算不上难闻,反而还带着难以言喻的清香。 “车先生!” 车灏正在整理手头的药材,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接着他看到了案桌上发光幽绿色光芒的青莲。 他露出温和的笑容道:“小青莲,是你在叫我?” “是我。”陶执顿了一下,好奇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这些是为师尊炼丹所备之物,如甘岐草养护心脉、折露枝温养丹田、秋素膏祛除毒素……再用药浴辅助,便可事半功倍。” 车灏一样一样地将药材放在桌上,指着它的形状简单地讲述效用,声音缓慢又温柔,带着某种神奇的安抚力量。 陶执听得入神,过了一会儿问道:“先生,你是说这丹药是祛除毒素用的,那仙君为何会中毒?” “……”车灏捣药的动作一顿,忽然不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陶执感觉对方身上的气息陡然变冷。 “那年仙魔一战,师尊为了杀退了魔军,却受魔头暗算中毒。此毒非同寻常,不会要师尊的命,却会唤出人心中痛苦,犹如跗骨之虫,日夜受其折磨。而且,将来若是不能解毒……”车灏一边捣鼓药材,一边声音轻柔地说。 他神色之间略微落寞,与其说是回答陶执,不如说是苦恼万分的喃喃自语。 若是不能解毒,纵然修为通天、一步登天,也终将如流星飞火般陨落。 陶执没在意他后面那句话,而是品着那几个关于中毒症状的描述,他忽然想到了一种毒——噬心蛊。 噬心蛊因为过于狠毒,且反噬力强,是魔界极少见的毒药,一般是由下毒者用心头血诅咒炼成,而中毒者只能等诅咒失效才能摆脱。 但是大多数人都撑不过诅咒发作,没等到体内诅咒随时间流逝失效,就两腿一蹬翘辫子了。 目前看来,仙君选择的正是用药浴遏制诅咒,不过看起来效果不太理想就是了。 “这是云鹤玉佩?”车灏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陶执这才发现他看向了小水缸。 “仙君随手放进来的。” 小水缸底下沉着的玉佩,在阳光下发着剔透晶莹的光泽,仿佛是蕴藏着一只沉睡的幽灵。 车灏眼神难掩惊异,“师尊从前都将它放在身上,不曾赠予旁人。” 他忍不住抬起头,去看悬在檀木架上的双剑,“每回药浴师尊都会来,但是上次师尊却失约了,次日清晨我便发现你在他身边,我原以为师尊会毒蛊发作,现在看来竟是我多虑了。” “……”陶执十分不解。 “多谢你了,小青莲。” 车灏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了落下,他伸出手想去触碰青莲,身后却传来一道微冷的声音。 “少与他说这些事。” 萧玉折一身白衣,染着些许冰雪的气息,徐徐走近殿门。 “是,师尊。”车灏抱了抱拳,恭谨道。 萧玉折的目光掠过青莲,随手捻了个诀,然后负手对车灏说: “此事还需……” 陶执想要细听,却感觉身上罩着层玻璃盖死似的,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这结界是该死的糟老头子设的! 就他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不是车灏方才说他中了毒,恐怕没人会怀疑吧?太能唬人了! 而且,现在他虽然“掌握”了仙君的弱点,但是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接着喝水晒太阳,其实心里暗暗算计着某事,这两天仙君都不在紫阳殿,而是暂住在较远的偏殿。 到了第三天夜里,陶执等不下去了。 可是身上还有禁锢的结界,他见不到任何人,也没人能跟他说话,真是无聊透顶。 夜色渐深,外头狂风大作。 “轰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地,一道紫色闪电撕裂天空。 陶执微微颤抖,水缸里的水也四处飞溅,他感觉头晕目眩,仿佛回到了渡劫时那惊魂一夜。 他总有种雷电要往身上劈的感觉。 这天气太古怪了,不会是天道发现了什么…… 忽然殿内的事物都在摇晃,木架上的剑在剧烈震颤,那足以扫荡修真界的威压在抑制、隐忍。 与此同时,陶执感觉水里白光闪了一下,然后头顶的结界便出现了裂痕。 他眼睛一亮,看来糟老头子还没狠心见死不救。 至少不能留在这儿吧。 青莲从水缸里爬出来,啪叽一声落在地上,然后慢慢朝门口移动。 陶执循着白日的记忆,沿着车灏和其他弟子经过的地方,七拐八弯来到了一面朱红的墙底下。 竟然没有结界?陶执一边庆幸,一边顺利地翻上了墙头,然后爬上了一扇窗户。 房内雾气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在浓重的药味中,隐约掺杂一丝血腥,很快又被冲散消失。 浓密的乌发散落在池边,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萧玉折忽然睁开眼睛,眉心的红痕妖异刺眼。 狭长的凤眸浸着湿润,难掩疯狂滋长的憎恨、痛苦。 陶执当场愣住,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谁。 只听墙头又划过一道惊雷,在他耳旁爆炸开。他都快神经衰弱,腿都吓软了,花瓣打着颤,啪嗒一声就掉了下来。 浴池的水是乌漆嘛黑的,但并不粘稠,反而清凉丝滑,等青莲冒出头来,就变成了……一朵黑莲花。 黑莲花:我真的可以解释!
第10章 不知道什么时候,烛光熄灭了,浴池里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窗外雷声大作,忽然白光乍现照亮了一瞬,漫无边际的浴池内如深渊般,男人苍白妖冶的身影宛如堕魔的仙,此刻化神恶鬼修罗。 那双狭长美丽的凤眸里,一片荒芜淡漠透不进光。 这绝非正常的仙君,陶执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但紧接着又暗骂自己,堂堂少尊主难道会害怕他? 但是那一刻,兴许对雷劫的恐惧占据上风,他狠心咬了咬牙。 接着扑棱着花瓣在水面游动,看似笨拙实则游刃有余,像是一条小船一样快速地游到了萧玉折身边。 “仙君……仙君救我!”他着急地喊道。 萧玉折眉心红痕如血,他像是被突然吸引了注意力,看向了一身狼狈的青莲。 “你是什么东西,我……为何要救你?”他语气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陶执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和暴戾,连忙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勉强露出里面的一些青色,道: “是我呀,小青莲!” 萧玉折发现他身上灵力薄弱近无,如同一只上蹿下跳的蝼蚁,对他来说没有杀伤力,但是却格外的碍眼。 这样没有眼力见的东西,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小青莲……”他唇边扯起一个凉薄的笑,道:“我救不了你。” “为什么?” 陶执本能地往后挪了半步,这个眼神就像一股恶意的森冷,冷气从脚底窜到头顶,四面八方也跟着包围了他,好像自己成了深渊巨兽的口中之物。 “因为我更想杀了你。”萧玉折的声音淡漠、残酷。 冰蓝色的焰火点亮周围,也将眼底的一片荒漠点燃了,蔓延出令人咂舌的嗜血与暴戾,满身的邪恶罪念缠绕。 这哪里是什么正道仙君,说是魔界魔尊他都信! 陶执这才惊恐地发现,仙君只怕要入魔了!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来见证这一事实。 九重幽火之下,无人能活。 他立马缩进了水里,那团蓝火直接被身后的墙烧穿了,焦黑的表皮附近还燃着余火。 水面的温度陡然上升,陶执感觉后背可能是被殃及了,还皮肤发着火辣辣的疼痛,憋了一会儿气,陶执感觉水面忽然便安静了。 外面的雷声也消失了,所以周围暗不透光。 陶执没天真到认为仙君不能夜视,他想了想还是探出水面,然后就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仙君八风不动的坐在水里,浑身的气息紊乱可怖,就像是一个黑暗旋涡,不断地将周围的灵气吸收。 难道是禁咒发作了? 陶执屏住呼吸,不知仙君是否清醒,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他知道禁咒发作必然是极其痛苦的,而且会唤出内心最痛苦的过往,将神魂牵扯到幻境中一遍遍折磨。 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君来说,唯一的痛苦想必是当年浮仙宗血流成河,相比于死难者来说,更痛苦的也许是活着的人。 忽然,水面再次亮起了蓝焰的光,却不是仙君过来追杀他释放的,而是…… 仙君自己体内在燃烧九重焰火,他苍白病态的皮肤之下,血管清晰可见,此刻淡蓝色的光芒充斥了全身经络。 墨发微微浮动,他脸上也出现了冰蓝色裂纹,就像一张支离破碎的假面具。 陶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连冒出水面的危险都忘记了,心想难道这就是仙君扛过禁咒发作的原因? 用燃烧自身元神的办法,去对抗禁咒带来的痛苦。 会有哪个疯子敢这么干? 陶执惊呆了这操作,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观。 他灰飞烟灭过,自然知道元神受损的痛苦,可是仙君就在他面前经历着,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诧异地发现,仙君眉心的红痕印记消失了,妖冶散去二三,回归了些许熟悉的清冷。 青莲试探着拨了拨水,还好水面没有飞来九重幽火。 他暂时放下心,小心翼翼地游了过去。仙君半倚靠在池边,身上流淌着浅蓝色的光芒,他正经受着九重幽火与禁咒的双重痛苦。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任何威胁都可能给予他沉重打击。 陶执出现在他身旁,却没有遭到攻击,恐怕是无心顾暇他这种“弱小”的威胁。 他没有觉得被羞辱了,而是莫名生出几分同情。 要换做从前陶执盼不得仙君早点死,现在他却不想对方那么早死了。 更重要的原因是,在他得到凤王箭之前不能死。 陶执心一横,催动丹田灵气运转,接着便缓缓接近他。 在黑暗之中,青莲散发着光芒,犹如一盏河灯般飘了过去,在触碰那只握紧的拳头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涌入萧玉折的掌心。 他眼睫轻轻颤了颤,接着掀起眼帘便看到掌心的青莲。 眉心红痕跳动如焰火,凤眸深处的血色有一瞬间被抚平,紧接着涌现出疯狂与贪婪,他张开五指覆盖住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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