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近距离地看到了何尽的脸,对方漆黑的眼睛让他有些晃神。 随即他慢慢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往旁边看了过去。 一朵白白胖胖的蘑菇。 “嗯?” 他眨了眨眼睛,绷成一根弦的心脏重重地落了下去,留下了无尽的空虚。 “蘑菇?” “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吕锦誉窘迫地转过头,却看到何尽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愣在了原地,何尽却在刹那间收回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恢复成以往的冷淡。 “你刚刚……” “走了。”何尽别开了脸。 “等等!” 吕锦誉起身的时候又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现在身体还有些发软。 而他紧紧地抓着何尽的手没放。 面对何尽看向他的眼神,吕锦誉轻声说:“我站不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的脸,妄图从何尽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却发现何尽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吕锦誉的心里开始有些发突。 何尽会不会觉得他很麻烦,然后把他丢在这里不管。 吕锦誉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何尽的手。 良久,何尽发出了一声长叹。 吕锦誉抬头向着何尽看过去,却见何尽取下了身上的背篓,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说:“抬手。” 他不知道何尽想要做什么,却还是将手抬了起来。 何尽将背篓背在了他身后,而他怀里的背篓被何尽提在了手里。 “上来。”何尽在他面前弯下了腰。 吕锦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看着何尽被汗浸透的后背,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响的无比清晰。 “我有一百六十斤。”他低声开口。 “别废话,上来。”何尽背对着他,头也没回。 吕锦誉抿着唇,慢慢的将身体靠了上去。 何尽的后背很热,汗水透过何尽的衣服浸湿了他的胸口。 他再次闻到了阳光的味道,干燥而温暖,还有一丝泥土的清香。 “自己抓好。” 何尽起身站了起来。 吕锦誉立马转头,眼疾手快地摘下了那个白白胖胖的小蘑菇。 何尽看到了,却什么也没说。 2 明媚的阳光,蔚蓝的天空,云朵也像棉花糖一样洁白柔软。 轻微的风吹过,地面全是绿油油的稻田和树木。 田地在勤劳的浇灌中并没有太过干涸,湿润的泥土能看到一个个小水洼,里面游动着蝌蚪,偶尔伴随着蛙鸣跳过一两只手指大的青蛙。 小豆子和几个个头不大的小孩在田埂里乱跑,手上拿着小网兜和小篓子。 几个小不点赤着脚将地里的青蛙祸祸干净,又跑到草丛更茂密的地方去祸祸蚂蚱。 细看的话,小豆子揣在身上的小瓶子还抓了个尾指大的蝌蚪。 吕锦誉从何尽的肩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将脸埋进何尽的肩颈,默默地收紧了搂着何尽的手臂。 无论是在地里干活的人,还是在树下乘凉的人,远远的就看到何尽走在田埂上的身影。 他一手提着个背篓,另一手提着一捆柴,身后还背着个大高个。 因为他腾不出手,大高个只能自食其力地搂着他的脖子,两条长腿还紧紧地环着他的腰。 坐在树下乘凉的秀子爷爷一下就乐了。 “小尽,你怎么上个山还捡了个大宝贝下来!” 其他听到的人跟着笑了。 他们知道何尽家里来了个男人,大高个,绿眼睛,长得和电视机里的外国人一模一样,一看就不同寻常。 他们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可不就是大宝贝嘛。 被打趣的吕锦誉红着耳朵低下了头,滚烫的脸和何尽火热的身体贴在了一起。 感受到吕锦誉擦过颈侧的唇,何尽脚步一顿,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不是大宝贝,是大麻烦。”何尽抬起眼,懒散又平淡的回了一句。 听到他的话,那些人又笑了。 伴着蛙叫蝉鸣,他们的笑声爽朗无比。 吕锦誉的脸贴上了何尽身上的汗,湿漉漉的感觉让他的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燥意。 他忍不住环紧了何尽的腰。 “小尽,最近总是吃不下饭,你的酸梅汤做好了没有啊!”秀子爷爷冲着何尽大喊了一声。 “还没有,快了。”何尽回了一句。 “那我可等着你啊。” “好。” 吕锦誉从何尽的背后抬起头,看向何尽的脸。 他发现不管那些人说了什么,何尽都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可何尽从不会好好对他说话。 吕锦誉重新靠上了何尽的肩。 片刻之后,他看着何尽白的发光的侧脸,伸手帮何尽擦去了脑门上的汗,何尽眨了下眼睛,他感觉到了浓密的睫毛轻扫过他的指尖。 何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他。 吕锦誉立马抿了下唇,手指碾着那点湿漉漉的汗渍,低声说:“汗滴进了眼睛会很难受。” 何尽无声地看了他片刻,什么也没说,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 吕锦誉重新看向了何尽的脸。 看吧,连句谢谢也不会跟他说。 但吕锦誉并不觉得生气。 —— 何尽没有回家,而是走向了村尾最偏僻的一个旧屋。 房子不大,还是个瓦房,能看出一些修缮的痕迹。 还没进门吕锦誉就闻到了中草药的味道。 很原生态的清香。 何尽将吕锦誉放在了门口的板凳上,自己提着两个背篓和一捆柴走向了后院。 他先是将一捆柴堆在了后面的一个小棚子里,再拿出两个簸箕,一个大一个小。 小的那个用来装野菊花,大的那个用来装草药。 只是何尽还没弄完,一个卷着裤腿、穿着草鞋的驼背老人就走了进来。 对方先是和坐在门口的吕锦誉对视了一眼,吕锦誉不自在地收回了自己伸直的长腿,乖乖巧巧的并拢在一起,将手搭上了膝盖。 老人扛着一把锄头,头发浓密,灰白参半,不苟言笑的脸看着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但可能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原因,这份不怒自威大打折扣,多了种归隐山林的平和。 吕锦誉最不擅长和老人相处,对方和他的爷爷又很像,这让吕锦誉不自觉的就摆出了端庄听话的样子。 “你怎么又把这些东西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晒!” 老人放下锄头,噔噔噔地走到了那个堆放着草药的簸箕前。 何尽将野菊花铺平,低声说了一句,“不都差不多吗。” “差不多!”老人提高了语调。 他拿出一株开了一朵朵紫色小花的东西说:“这是什么!” 何尽瞥了一眼,“益母草。” “这个呢!” “芒萁。” “这个呢!” “藿香。” “你都认识你为什么不分类放好!” 老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何尽垂着头没说话,样子有些不服气。 吕锦誉也认不出那些东西,他只觉得那就是一堆随处可见的野草。 不过何尽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何尽闷着头不说话,拿着装满了野菊花的簸箕晒在了后院。 老人将那些草药按品种分捡了出来,捡着捡着他就捡出了一肚子火。 “你过来给我一样一样的分好!” 何尽还是不说话,撇着嘴蹲在了簸箕面前。 “你看什么看!你也过来给我干活!” 坐在小板凳上的吕锦誉莫名被点了名。 他愣愣地看着老人,又看向何尽,何尽却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反应。 吕锦誉咳了一声,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提起了屁股底下的小板凳。 老人不耐烦地说:“这么点碎活儿还坐什么凳子!” 吕锦誉立马将板凳放了下去。 之前的判断出了误差。 对方哪里有一点归隐山林的平和,分明就是个暴躁老头。 吕锦誉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老人盯向了他的腿,发现他不是残废之后,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何尽,你能不能给我用点心!” 老头又暴躁了。 何尽立马把像杂草一样丢出去的益母草捡了回来。 “一天天的非得找骂!”老人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向了后院。 吕锦誉认不出这些“杂草”有什么分别,只能学着何尽放。 何尽怎么做,他就跟着怎么做,时不时的还要看一眼后院有没有老人的身影。 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何尽多看了他一眼。 “何先生只会骂人,不会打人。”何尽淡淡地说。 “嗯?” 吕锦誉回过神,意识到何尽在说什么,他有些意外,毕竟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何尽从不会主动向他解释什么,不对他冷言冷语都算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位老先生和我爷爷很像。” 他爷爷也是个看起来不苟言笑实则一点就炸的暴躁老头。 “你爷爷……” “我爷爷六年前就去世了。”吕锦誉轻描淡写的开口。 何尽垂下了眼睫。 他知道。 吕锦誉微笑着说:“他走的很安详。” 现在的吕锦誉已经能够平和地说出这件事了。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吕锦誉收回他那些尖锐的棱角。 而如果是二十四岁的吕锦誉,他不会提起这件事,甚至不会和何尽平静的交谈。 二十四岁的吕锦誉是个最糟糕最尖锐也最高傲的人。 何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何先生是个已经退休的老中医,不过他不喜欢给人看病,尤其不喜欢给小孩看病,但他很喜欢捣鼓这些随处可见的草药,平常也会自己去采。” 何先生脾气不好,村里的人却很尊敬他。 有个什么小毛病了也会来找他,但看不看要取决于何先生的心情。 像现在采的大多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草药,何先生配好了会分给村里人用,不要钱。 而秀子爷爷想要喝酸梅汤,何先生这里就有酸梅汤的全部配料。 不过乌梅通常是何先生用来当零食吃的东西,每次何先生都只给一罐,多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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