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隆从见他第一眼起,就知道阮季玉是什么样的人。 文泰麟还异想天开,想让他成为文家的二夫人,替文正佟操持家业,哈哈,若真是让这条小白蛇进了文家,文泰麟那个老东西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感情于这种人,只是一个好用的道具,上一秒还在温存,下一秒就可以把子弹打进你的胸膛。他甚至不会眨一下眼睛,就算雪白的脸颊溅上对方的鲜血,他爱意的微笑也不会动摇一丝一毫……和这种人谈爱?就是天大的笑话。 文正隆可以不杀文正佟,甚至可以不杀李枫,只要给够这条贪婪的小狗足够的筹码——但阮季玉没有来路,他太干净,又太危险,他必须死。 海边百米的悬崖,下面就是礁石急浪,冬天海水深黑,掉下去必死无疑…… 他会把这一切都推到李枫身上,伪造李枫叫他去悬崖见面的证据,反正李枫一定会因为注射违禁品过量而死,一箭双雕。 只要阮季玉敢来赴宴,他就必死无疑。 这就是为这条小白蛇准备好的,最终的落幕礼。 海上。 风平浪静的夜晚,大海如同一块荡漾着银亮波纹的巨大金属,沉重地坠在船底,优美的脖颈在舷窗的月光下低垂,一只大手托住了他。 “啊……不行了……” “再坚持一下。” “医生,您能快点吗?他都疼的冒汗了!” 雷霆托着阮季玉的身体,赤着上身的阮季玉正扎了满背的银针,戴着老花镜的中医在他身后施针,闻言从眼镜的缝隙里鄙视雷霆: “疼就对了,要不然怎么叫治病?他身体底子太虚,要不是遇到我,别的大夫都不收他这样的病人!怕砸了招牌!好了,忍半个时辰,再叫我来起针。” 老大夫走到门口,回头道:“对了,半个时辰是一个小时。” 阮季玉的骆驼终于被压倒,绷不住了,一口咬在雷霆肩膀上。 雷霆嘶了一声,安抚道:“我在呢,疼就叫出来,别忍着,亲一下就不疼了……” 阮季玉双眼泛红,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脸:“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事……” “这真的不会有副作用吗?你现在浑身都水淋淋的。”雷霆环抱着阮季玉的身体,像是抱着一团软体的小白猫,只不过是会咬人的那种。 阮季玉没有多余力气抵抗他,只拽着他的领子把他的脑袋拉下来想骂他几句,可一抬头,看见雷霆在吊灯的阴影里垂目,背光让这个男人的眉眼显得俊美无双,像是滚了一层灯火的金边,薄汗打湿了雷霆的额发,他染黑的额发垂在眉上,一双原本凌厉的眼睛现在正专注地盯着自己看。像一头蠢笨的大狮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阮季玉动了动嘴唇,原本骂他傻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开口却变成了:“……不会扎死的,刘大夫有分寸,只不过提升一下身体的状态,回来以后多睡一段时间就恢复过来了。” “他?我看不出他的分寸在哪。我五年前在Y国留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邪*教徒,宣传什么东方神力的教派的,就长他这样。” 雷霆担忧地说着,手臂却将阮季玉托得更紧,阮季玉被他的话逗得没好气地乐了一下,十几分钟后他也逐渐习惯了这种痛感,眯起眼倚靠在雷霆肩窝上,看着他低头的眼睛,炫目的吊灯,好像他第一天在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就是像现在这样躺在雷霆怀里,那时候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让阮季玉觉得危险,但现在雷霆身上的气味干净又温暖,那些乱七八糟的香水香烟味都离他远去了,这个男人好像脱胎换骨过一样。 阮季玉仰脸看着他,一时竟有些不知前世今生似的不清醒。 “……讲讲你留学时候的事情吧,我想听。” 雷霆愣了一下,捏住阮季玉的一只手,嘴角提了提,想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但却没有说。 “你呢?我从没听你讲过你的过去。我总觉得你不像在阮家长大的,阮家的土壤长不出你这样的人。”雷霆说。 阮季玉迷迷糊糊看着他,笑了一下。 “我的过去很糟糕,你知道了,就会厌恶我。” 阮季玉反手抓住了雷霆的手指,用了些力度,像是要抓住他火热的体温。“我不想让你知道。” 雷霆看着他,少见地没有笑,他看着阮季玉看了很久,才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只会觉得后悔,后悔没有早点遇到你,若是早些遇到你,你就不会一个人默默走了这么远。” 一滴水从天而降,砸中了阮季玉胸口最柔软的一部分。 阮季玉顾不上疼痛,两耳泛红,深色的眼睛里荡漾了一下波纹,但面上却依然只是克制地笑了笑。 他抬起手指,点了一下雷霆的下巴:“我有一个老师曾经对我说,我的一生都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注定是要背后空空地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但我现在把背后的空地交给你,不是因为我信任你,而是因为,如果是你要杀我……” “胡说什么。”雷霆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把怀里的脑袋往肩窝按了按。 父亲死前死不瞑目的眼睛,莉莉安死前看他的最后一眼,梅叔死前的释然的眼睛,家族会议上所有殷殷目送或怀揣恶意的眼睛,那些娱乐与财经新闻发布会上的闪光灯与镜头后的眼睛——那些隔着屏幕的眼睛无从窥测,他无需回头,就能确定那些眼睛从未离开过自己的脊梁。 所以他必须从一个小少爷,成为一个强大无双的男人。他的父亲花了二十年的时间想把他培养成一个冷漠铁腕的掌权者,可自从遇到阮季玉,他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凡人。 他曾经以为自己应该早就习惯生离死别这种事情,却在听到阮季玉这句话时发现,要对生离死别这种事驾轻就熟,像阮季玉这样泰然处之,是需要从血海里爬出来真正脱胎换骨的。 阮季玉又感觉到了一点湿凉的东西,软软地叹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掉眼泪。你以前不是霸道的很吗,不是亲一次嘴,给我五百万吗?雷总,你的气势呢。” “……气势都被你吓没了。” 雷霆看向他稍显稚嫩的脸:“雷家虽然有钱,但也没见过动辄藏着上百人,男女老少都训练有素,而且全都言听计从的人啊。阮少爷,你才是,深藏不露。” 那天阮季玉把他叫到那个废弃的建筑工地,雷霆刚一下车,阮季玉从阴影中走出来迎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雷霆正要张开手臂抱他,忽然整栋废弃大楼闪了闪昏黄的灯,空荡荡的楼架子里闪出来上百号人的身影,雷霆当时就被震得往后退了半步。 还记得那些人都叫阮季玉“师父”。 阮季玉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笑了一下,然后走向他,推了一把他的后腰,转身向所有人介绍他:“雷霆,这次行动由他做总指挥。我的命,可以交给他。” 雷霆仰起头,那些人的面目被隐藏在半明半暗的旧水泥墙壁的阴影之间,男女老少,高矮胖瘦,什么打扮的都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各色各样的目光向着雷霆投射过来,点了点头表示记住了。 阮季玉穿着简单的衬衣和黑色冲锋衣,打扮得像个男学生,可气场却又那么深浅莫测。 雷霆从回忆里走出来,看着怀里的人,他不知用什么样的神情去面对,只觉得阮季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默默承担了太多。 他一直以来的疏离,不是因为他不爱,相反,他是不想把自己牵扯进来。 雷霆以前不懂,自从在村里呆了这段时间,才明白原来普通人的生活,有时候比豪门要复杂的多。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当你手上的筹码很多,你就可以拥有和任何人掀桌的能力,而当你一无所有,你也可以谁都不怕。 但最复杂的就是你的人生倾己所有,就只有那一点筹码,你必须步步谨慎,精打细算,用全部的精力和每个遇到的人去周旋。回过头,雷霆才发现,阮季玉一直以来说自己的幼稚是真的。 至少他以前从没想过这些普通人,聚集起来能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阮季玉就能做到。 他的温柔,足以让他和所有人站在一起,他的强大,又可以让他成为所有人的首领,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阮季玉思绪飘忽,晕晕沉沉,半梦半醒,只觉得雷霆这张脸长得真是犯规,光是这么看着,就生出一种不想死的抗拒,这个人是他的,他若是死了,这个人怎么办,难道要雷霆一个人去面对血淋淋的未来吗,未来几十年,雷霆要一个人怎么活下去?他的一切都没了,他砍断了自己的筋骨,刚刚想要重新长出新的骨头,刚刚想要一个新的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难道就要再次被丢在这茫茫人世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指挥权交给你吗?”阮季玉轻声道,“信任并不是原因,这条船上的所有人,我都信任。但只有你能拿得起这个权柄。” 雷霆眨了一下眼,是一个疑问的反应。 “还记得在综艺节目上吗,你总是能最快找到我的位置,我那时觉得奇怪,就去后台看了一眼。” 雷霆突然被揭老底,脸上有些挂不住,咳嗽了一声,强行解释:“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阮季玉轻轻摇头:“拍摄场地那座楼里有一百多个实时监控位置,在临时搭建的后台,每个监控只有二十厘米见方的显示屏,场地里有工作人员,有场务调度,嘉宾们东窜西跑,可你却能同时盯住所有的监控,找到我的位置。” “今晚的总指挥权,只能由你来拿。” 阮季玉从桌上捞过一个不起眼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以后,手指翻飞了几下,电脑骤然蓝屏,然后变了界面。 雷霆挑了挑眉:“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阮季玉没有回答,只是打开了一个动态界面,是一个监控的显示画面。 而这个监控的位置非常巧妙,正对着一个监控室的总控屏,上面一百多监控的不同机位,尽收眼底。 “这是……” 阮季玉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耳语:“这是文正隆海滨别墅的监控室,我让人混进去在他的监控室装了一个监控,藏在天花板和墙壁接缝处的浮雕里。” 雷霆沉默地欣赏了一会屏幕上的实时监控,又生出一种危险感。 “混进去?你怎么做到的?文正隆身边铁板一块,连地下黑拳场这种地方的管理都非常严格,你确定他没有察觉?” “文正隆做的生意居多见不得光,他不喜欢在身边留人,所以日常的清洁都是叫保洁公司。一个月之前,我让人混进了文正隆的管家常请的保洁公司,他名下的每一处房产,我都有详细的地图,包括这座岛上的海滨别墅。一周前我让人做日常保养时做了点小手脚,管家叫来了维修团队,我让人在海上截住了这支维修团队,让我的人穿着他们的衣服上了岛。”
72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