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季玉走进小区,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一幢楼楼下在大吵大闹,远远围了一群人在围观,楼下光线不好,影影绰绰只看到围了一圈人。 “……不是我!”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在急切辩解。 “怎么可能不是!你就是个嫖客!没想到啊李敬先,李老师,你也干这种事情!”这男声倒是年轻,但听着有些流里流气的,像是地痞流氓。 “我一进门她就在里面,我真的不知道!”中年男人极力辩解。 “嫖了还不给钱!”一个尖锐的女声,撕着嗓子喊了这句,继续呜呜地哭着。 “小刘,我们和你们家做了二十年邻居,从没得罪过你,你今天叫人砸了我的铺子,还要欺负我们家,你有没有良心啊!”这是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声音也是带着哭腔。 “我没良心?各位叔叔阿姨婶婶,咱这小区都是老教师,我妈也是老教师,你们都认识我吧,李老师先前欠了我妈两万块钱,至今都没还,现在还有钱去找小姐,我搬他们裁缝铺几样机器,不过分吧?” 众人议论纷纷,李家父母辩解不及,气得快要昏厥,众人两边劝,一时间又乱了。 阮季玉贴着墙根走,夜色也深,老小区晚上照明不好,青柏绿化带掩映着,压根没人发现他。 他经过楼下,瞥了一眼楼道两边邻户的阳台。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往往是可以反映一个家庭的情况的。这是侦探敏锐观察力的必修课。 右边这家阳台的男式衬衫很旧,都是很老的款式,几乎都是洗褪色的老派格子款衬衫,还有两件女式的冬季毛衣,黑色和灰色,一件女士的内裤,也是比较廉价的面料。看起来经济情况有些寒酸,但主人一定很爱干净。而且这家大概率暂时只有中年的两口子居住,因为没有孩子的衣物。 左边这家却大不一样,挂着一件厚实的军绿色男式羽绒夹克,看起来就不便宜,一件女式的短款羽绒服,还带着真皮草的狐狸毛领搭在一边,还满满挂着毛衣,牛仔裤,内衣裤……最重要的是袜子夹上的袜子,显示出这是一家三口的家庭,情况比较富裕,有一个成年的儿子,儿子的袜子款式还是比较潮流的彩色。 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坦诚”的一家人了。 阮季玉觉得这是自己侦探生涯遇到过的最轻松的一次判断。 他趁着众人不注意迅速钻入楼道,一楼右边这家的门大敞开着,他进了屋,四下看了看,桌上落着一本翻烂的高中物理教材,旁边还放着一个老旧的男式公文包,一看就是匆匆出门丢下的,客厅中间堆着一大堆成衣和没做好的半成衣,上面套着塑料膜,乱七八糟丢在一起挡住了整个客厅的走道。 他思考了一会儿,走了出来。 顺着漆黑的楼道他出去,躲在绿化带里侧,扒住左边这家的阳台猫似地弓起腰,往里张望了几下,然后才跳下来,悄然回到人群远处,假装刚到的样子,开口有些虚弱,咳嗽了两声。 “请问这里是李敬先李老师的家吗?” 人群的争吵顿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他,大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迫于他身上天然的气场,自然分开了一条路,阮季玉也没客气,分开众人走到前面,彻底将面容暴露在灯光下面。 他抬起眼,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小枫?” “别胡说,小枫不是认回亲生父母家了吗,那天还闹了好一顿来着……这是?” “好像有点像,但是仔细看又不像。他比小枫瘦弱一点,矮一点,怎么感觉病秧秧的?” 阮季玉面对正在互相哀叹的李家父母,勉力扯起一个虚弱的笑,“阮季玉。” 一句话,李家父母还不明白吗? 这就是他们失散了二十二年一直长在阮家的亲生儿子。 “啊……”两夫妻都有些无措起来,他们想要去拉住儿子,可是看他身上高定的羊绒大衣,又感觉很是陌生不敢相认。 “呦,你该不会是那假三少爷吧?” 阮季玉转过身,看到旁边抱着肩膀站着的一个青年,二十多岁,细眼长眉,有点贼相,头发染着黄毛,穿着反光羽绒服,脚下是名牌运动鞋,袜子扎着运动裤腿,彩色的袜子彰显着个性。 看这袜子,阮季玉就明白他就是隔壁这家的儿子。 “你是我们家邻居吗?” 李家父母心里微微一暖。他一上来就把自己已经当做李家人了,这让李家父母放下心来。 至少他没有嫌弃家里穷,肯来见他们。 那小黄毛看起来也就二十岁上下,嗤笑:“你不是嫁给男人了吗,不在人家金主床上呆着,跑这儿来认亲啊?” “小刘你怎么说话呢!”李母急了,她拉过阮季玉,挡在他身前。 不到几秒,母子就已经默然相认,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以前就已经认过了。 “行,假三少爷,你来了正好,跟着你爹妈一块儿滚了更好,你亲爹嫖,招小姐,你看见了吗?你亲妈欠钱不还,当老赖,这就是你家啊。” 黄毛小刘咧嘴一笑,把坐在地上衣衫半露正在寒风中冻得嘴唇青紫瑟瑟发抖的女人拉扯起来,“这就是你亲爹招到家里的小姐,都干过啦!我们好些邻居都看见他们一块出来的。” “……确实,当时我见小刘敲门,李老师把门拉开,那女的就跑出来闹着说李老师不给她钱什么的。”旁边人犹豫着作证。 “我没有做过!”李敬先是个老教师,他哪经历过这种众目睽睽下的侮辱,整个人都臊红了,急得不知道怎么辩解。 黄毛嘴一咧:“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赶紧给小姐结账,人家也挺不容易的,还有把欠我妈的两万块钱还了。” “……咳咳。”阮季玉忽然咳嗽两声。 或许是他天生气场强,一咳嗽,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 “我要是能证明我爸爸没有做过这种事,你准备怎么道歉?”阮季玉声音很轻,但压得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呵呵,”黄毛小刘咧开嘴,“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病秧子,冒牌货,你证明?你要是能证明,我倒给你十万!但你要是证明不了——给我跪下,把鞋舔干净。” 众人都议论纷纷,鄙夷起来。 阮季玉低下头,略微勾起一点笑容,他身上冒着冷汗,发着高烧,但都比不上面前这小流氓带给他的“乐趣”。 “你下午几点砸的裁缝铺?”阮季玉不紧不慢问。 “反正天还没黑。问这个干什么?” “所以你砸完,就把那些衣服全都丢在我家里了?” “怎么样?” “那你捉奸是什么时候?” “就刚刚啊!你问这些干什么!” 阮季玉抵拳咳嗽了一声,“那我想问一下,如果要把一个女人在大冬天脱成这样,然后做完所有的事情,屋里满地的衣服,会没有任何踩乱的痕迹吗?” 众人都静了下来。 “……你,你胡说什么!他们就不会,复原吗?” “你说你敲门的时候他们很匆忙,女的从屋里冲出来,这样的情况下有时间复原现场?” “你!你们别听他胡说!我亲眼看到他们互相抱着亲热,然后这小姐挣脱跑出去的!” “你刚刚说你是敲门进去,那我爸爸给你开门的同时,怎么同时亲热?”阮季玉眯了眯眼,逼问:“她又不是傻子,一个不给钱的嫖客,她还会继续亲热吗?” “你!”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李老师家满地的衣服都是薄塑料袋包着,如果进去肯定踩中留下印子的,但是地上的塑料膜都很整齐啊。” “你偷配了一把我们家的钥匙,然后在晚上把衣衫不整的女士放进家门,让她在门口等着,叫来邻居给你作证,等我爸爸回来后你马上去敲门,是不是这样?” “好小子,难怪你那会儿一直拉着我说闲话,原来是叫我给你污蔑作证!刘泷,你!你真是坏透了!”旁边一个老大爷举起拐杖就要揍他,黄毛急忙抱头躲开,“他胡说的!他胡说!” “你怎么证明我配了钥匙!你怎么证明是我叫的小姐!” 阮季玉一笑,“进你家就知道了。” 黄毛顿时一僵,被老大爷打了好几下。 “走!进他家门看看!刘泷,把钥匙交出来!” “我……我没有钥匙!钥匙在我爸妈手里!”黄毛嘴硬,表情扭曲着,一副绝对不可能交出的嘴脸。 众人都要上去搜他的身,阮季玉又轻轻咳嗽了几声,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众人又看着他,都期待着他给出什么办法。 “我知道钥匙在哪儿。侧墙上浴室的小气口,踮起脚能摸到。”阮季玉一边咳嗽一边说着。 一帮人呼啦啦全上楼道里去了,李家父母扶着阮季玉,心疼地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 阮季玉分开众人,指了指地上的两块污渍中略有干净的痕迹,“你们家经常在楼道堆积垃圾,污渍很重,但只有这两块被磨出了一点痕迹,上面就是气窗,备用钥匙肯定就在窗沿上。” 有一个小伙子自告奋勇,踮起脚摸了摸,果然找到了钥匙。 “你!你疯了吧!你有病吧你个冒牌货!”黄毛疯了一样要扑向阮季玉,双眼通红像是要吃人,被众人赶紧按住了,大家一齐打开刘家的大门,摸亮客厅的灯。 顺着客厅往卧室的方向,散落一地女式的衣服。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子自己嫖了小姐,反倒栽赃给别人。 那小姐见事情已经败露,冲进屋里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捡了起来,她已经冻得脸色铁青,表情非常难看,穿起外套啐了黄毛一口,“说好的,栽赃这事还得加两千块钱,明天之前不转给我,我叫姐们儿来拆了你家!” 她踩着高跟鞋裹着假皮草蹬蹬蹬走了。 “我就说李老师不是那种人!” “是啊刘泷,你怎么能干这种事情?李老师平时对你多好,小枫不是也一直跟你玩的不错吗?” “今天要不是人家小伙子聪明,李老师一辈子清白就叫你给污蔑了!” “……”刘泷低着头,恶狠狠看着阮季玉,咬牙切齿。 阮季玉看着他的眼睛,心知肚明,正因为是李枫指使,所以他才敢干这种事情,说不定计划就是李枫出的主意。 “十万块钱?”阮季玉脸色苍白地笑笑。 “……没有!” “那好,你砸了我妈的铺子,还闹出这种事情,就把你手腕上的手表赔给我们吧。” 阮季玉一出口,刘泷顿时捂住手腕。 这手表是李枫给他的“定金”,值两万多,他迫不及待戴上装了一把,没想到让阮季玉看出来了。 “摘下来!赔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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