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玖嘴唇颤了颤,好半天才挤出两个字:“……疯子。” 一切都是蓄谋已久,从开始便是伪装。 “后来老宗主窥探天命,看出了阮秋盛的命数。”他视线向阮秋盛方向扫去。 那身灰白色长衫沾染上灰尘,甚至还有烧焦的痕迹,持剑的手用力得不住颤抖,邯绍移开目光淡淡道:“那场连邹煜都无法阻止的血祭,确实是我做的。只不过,我只是将阵法放在书阁附近,那群老东西自己忍不住便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结局。” 是那场令章祁月和阮秋盛魂魄归位的血祭。 “还是要多谢他们,不然,我也不至于能这么顺利拿到它。”他将玉坠举到阳光下,欣赏它折射出的耀目光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单手搭在膝上,怜悯地望向阮秋盛,“村庄大旱,也是我一手策划,可惜了,让邹煜的好徒弟手上沾了杀孽。” 丘山曾擅自做的一切,在他消失后,所有的罪行也一并落在了邯绍身上。 邯绍似笑非笑地看着垂首半立的阮秋盛,笑声更加猖狂,但眼神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天命护佑的存在,自然是与众不同。 而邯绍也明白其中道理,故意挑起最初险些令阮秋盛坠入心魔深渊的事情。 察觉到对方听见自己的话语有了反应,甚至还有想要抬头的欲望,却又被生生压下,心中不免少了些许猜疑。 不过只是个化神期琴修,还妄图与如今吸收了丘山力量,两只脚已经踏入大乘期的邯绍相比,简直不自量力。 邯绍的话一出,章祁月他们便什么都懂了。那年森林中的妖兽,也是其中的一环。 章祁月身后藏起来的符纸被攥出了褶皱,通体漆黑的纸张上还有痕迹未干的图案,而他的食指上赫然落得几点红。 他清楚地感受到旁边大师兄呼吸骤重,心中不断担忧大师兄会不会按捺不住满心恨意突然冲上前,他自然记得那时大师兄离开森林失魂落魄的模样…… 不过好在,大师兄伪装得极其真实。 “天下第一”玉坠并不是谁的血都有作用。既然只有阮秋盛能将它唤出,那自然也只有阮秋盛的血才能将其真正威力激发出来。 邯绍正是知晓这一点,故而诈死利用分身的爆炸令阮秋盛受了轻伤,他恰好隐在浓雾中将玉坠蹭上了阮秋盛的血液。 即便在玉坠的威压下,其他几人无法直立,但阮秋盛不受任何影响。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在摔落在地的瞬间,闪身出现在章祁月身边,将裸露的伤口正对向他。 邯绍还在与顾凝玖对话时,他装成同样被威压控制不得抬头的模样,悄声道:“祁月,能动吗?” “能,只是有点阻力,但不明显。”听到大师兄的声音他眼睛亮了起来,他虽然也受到一定的影响,但远没有旁边几人严重,至少四肢只有轻微的麻木感。 不该啊……他也没受天命护佑啊? 章祁月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与大师兄亲密接触的缘由,之前在另一个世界看的影视剧不是都有双修提升修为的存在吗?说不定,在这里也是成立的。 因此为了不被拆穿,他同样选择了这番姿势——低着头避免视线与邯绍相撞,装作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这是唯一不会被很快发现的绝佳方法。 “用我的血,画符。”阮秋盛声音很小,他时刻提防着邯绍,简要表达自己想要表述的内容,“我前,你后,绘阵解开。” 章祁月明白阮秋盛的意思,他想用自己的血绘制出驱散阵,来换取其他人短暂行动的时间。 只有一次机会,章祁月必须保证阵法不会被轻易破坏,而阮秋盛也必须要在阵法消散前夺得玉坠。 他们两人都在等待着时机,而这时顾凝玖开口直直望向邯绍:“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从始至终,你对我们,有动过半点真情吗?” 位居高处的人有片刻的愣神,疯狂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瞬柔和,转而消失不见重新恢复不近人情的姿态:“没有,你们只不过是我夺得玉坠的梯子罢了。说到底,我也是被邹煜摆了一道,还真以为他俩落入我手中,便再无阻碍。万万没想到,漏掉了你。” 顾凝玖再没有犹豫,所有对过往的依恋全部消散,一瞬间她竟感受不到心中怒意,只有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好。” 就是现在! 阵法赫然启动,阮秋盛立刻控制玄生上前,出乎他意料的,并不是他一人而行。 在他将所有注意力全部放在邯绍身上,点地而起时,沈琦和顾凝玖也一同持剑跃上。邯绍未曾料到这般变故,更加用力按动玉坠试图截住沈琦和顾凝玖的步伐。 却没能赶上阮秋盛的速度。 他毫不在意地在手臂划开一道伤口,玄生被弹开的瞬间被他意念所牵扯,兀自在空中旋了半圈,阮秋盛后翻坠地的同时停在他脚底。 阮秋盛借助这番力度再次跃起,涌出的血液滴落在天机琴上,琴音震颤,血珠如离弦的箭准确无误地落在另外两人剑刃上。 阮秋盛落地之际,另一张符纸擦着他的发丝飞至半空。 章祁月后撤半步揽住阮秋盛后腰稳固他的步伐,不动声色地拉扯衣袖,擦去刚刚画符咬破的伤痕。 章祁月:“小璟,药甩过来!” 话音刚落,一壶药膏直飞向他所在位置,奚昭璟动作很快,更何况姜七和姜轩将他护得极好,没有受到其他攻击。 章祁月抓住阮秋盛的胳膊,青色药膏均匀涂在伤口处,不等他裁断衣袍包扎起来,阮秋盛便挣开再次跃上半空:“伤口一会再说。” 天机琴横在面前,他紧盯着三道剑光与那抹黑影不断相撞,打得不分上下。手指勾起琴弦,音律缓柔,像是入睡前哼唱的小曲,眼看这个曲调无法牵制住邯绍的动作,刺耳的转音划破天际,无形的箭光直指邯绍,一道血线出现在他近乎完美的侧脸上。 就在这时,章祁月自脚底生起一圈风场,袖袍翻飞,长发飘散,两指相合,口中念念有词,紧盯着空中的符纸。 金光乍现,阵法赫然出现在邯绍脚底,从地而出的铁链交叉相错,尖锐的矛头能够撕裂万物,将原本与沈琦和顾凝玖交战的邯绍困于其中。 “缚魂锁?”邯绍喃喃自语,嘴上话语满是不屑,但神色倒是逐渐凝重,“难怪没有见你问过我其他法阵,原来《阵法宝典》在你手上。” 章祁月没有理会邯绍的话,下一瞬他手指在空中划出道道符咒,控制着铁索方向,想方设法去打落邯绍紧握玉坠的右手。 明明邯绍也只是一个符修,却仿若生了三头六臂,动作极为灵敏,一招一式均能化解,没有半点可突破的方向。 姜七拧紧眉头道:“鬼修擅长躲避,可随意移动至别处。他吞噬了同为渡劫期的鬼修,已经是极其强大的存在,更何况他如今也拥有了鬼修的能力,想要从他手上夺得玉坠,更是难上加难。” 章祁月将姜七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中,擅长移动?那倘若将他彻底包围呢? 他调动全身的灵力,眼眸镀上一层明亮的暗金色,五指张开猛地盖向地面。 无数铁链从阵法中冒出,它们像是扭动身体的黑蛇,吐着信子盯着邯绍,在章祁月合指的瞬间,疯魔般地向里收缩,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网。 章祁月:“二师兄!” 沈琦闭上眼睛感知周围风声呼啸,眼睛下瞬间睁开,怀心剑调转方向带着锐光刺向身后——正是邯绍移动的位置。 正如姜七所说,邯绍在被围困之际必然还会想出金蝉脱壳的方法,而章祁月能做的便是逼他提前移动,剩下的交给身为剑修的沈琦。 沈琦自幼练剑,更是已经将《枫泠剑谱》的每一式都融会贯通。于他而言,一切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哪怕是再高强的修士,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也会露出些动静。 怀心剑刺空,近在咫尺的攻击让邯绍被迫再次隐匿身形。 章祁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果然,等到邯绍再次现形时,出现的位置正是阮秋盛身旁。他伸手企图以阮秋盛为胁,却殊不知章祁月提前在阮秋盛身上藏了符纸。 章祁月唇角微勾,手掌向后一带。邯绍一时没留意,那符咒所射出的毒针扎进他的掌心,登时手掌没了知觉阵阵麻意蔓延整个手臂。 玉坠从他手心脱落,他想都没想便跃下,企图重新将玉坠握在手中。 其他人自然不会给邯绍这个机会,灵剑纷纷追上邯绍的身影,此时他竟不躲不闪任由剑刃穿透自己的身体,只为夺得那下坠的玉坠。 在他即将触碰时,琴声响起,晶莹剔透的气泡将玉坠包裹住,径直擦过邯绍身体向上飞至阮秋盛手中。 阮秋盛面色冷峻,立于高处冷淡地看着邯绍平静的面具终于多出了一丝裂缝。 他像疯子般一直重复喊着玉坠二字,他不敢妄图攻击,担心阮秋盛以玉坠为盾牌,让他失去唯一的希望。 “天道?”阮秋盛冷笑一声,往日温柔仁慈的面目彻底消散,眼底尽是厌恶,“这天命,谁爱要谁要。” 咔嚓。 章祁月所施展的驱散阵在这一刻恰好失了作用。 那枚青玉在阮秋盛掌心中化为碎块,无形的威压刹那间消散,黯淡的光点飞速下坠,落入池水中荡出几朵小水花便再无踪迹。
第95章 雷劫 阮秋盛的动作让邯绍目眦欲裂, 他多年的隐忍和计谋在玉坠碎裂的瞬间也跟着崩塌。 他眼中布满血丝,恨恨地瞪向阮秋盛,好似得了失心疯般转身径直落入池中, 试图捞得碎片重新拼凑在一起。 一群狂妄自大的小子, 根本不懂让没落的门派站上顶峰是多么辉煌伟大的成就! 他们只知道为了自己……全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全是他们的错……我没有任何错…… 邯绍心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声音, 将他一步步推往歪曲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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