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没有痛觉, 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强行拆卸, 在最后一团青火猝然而起, 隔着火焰他用尽力气再次仰头——邯绍终于站起身, 踩着台阶步步靠近,在最后一瞬他开口说了话。 “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所有的景象不复存在, 丘山第一次发现,原来黑暗也会这么难熬。 白骨被火焰吞噬,丘山献祭了自己,心甘情愿将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部还给了邯绍,从始至终他没有半点怨言。 他引他入世,他助他夺权,自此两不相欠。 所谓报恩,实则是一个痴傻儿的一厢情愿。 邯绍知道,如若没有自己,丘山本该有属于他的太阳。 齐胤没来由得觉得心神不宁,可这人间也没见到有妖物出现,客栈里来来往往的还是那些客人。 他蹭地站起身,本想出门散散心,缓解心中阴郁之气,腰间玉佩上的红绳却悄然断开,白玉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他怔怔地望着那两半白玉。这还是当年自己年幼,不肯让陈讳将他一个人留在宗门,陈讳为了哄儿时的自己止住哭声,亲手佩在他身上的。 明明一直相安无事,为何……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紧接着身后传来其他声音。 “大师兄?奇怪,我们什么时候住在客栈的?” “嘶脑袋还有点晕,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一团迷雾挡住,想不起来……” “我也是,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客房差点觉得天塌了,我以为是因为我起晚练功被宗主丢出来了。” 齐胤观察着围过来的几个人,眼神都清明了不少,全然没了当初与折戟宗对峙的模样,他试探问道:“还记得邹宗主吗?” 当年与章祁月险些骂起来的少年眼睛睁大,满脸好奇:“邹宗主怎么了?又来带着他家徒弟去找宗主炫耀了?” 齐胤没有说话。他现在可以断定,师弟们之前的反常全是人为控制,至于是谁,定然是那个替代品。 “回宗,立刻。”齐胤不再多想,师弟们能清醒只能证明背后操控的人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世间,但他总觉得有更大的危险会出现,当务之急要先把邹煜救出来,那样还有些胜算。 另外几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依旧听从大师兄的话,提起剑便紧跟在身后。 鬼修献祭散发出的气息旁人无法感知到,但自然不会逃过姜七的注意,她皱紧眉头回望后方,她只能隐约感应到位置在极远处,却探测不出具体位置。 姜轩手持短刃移到姜七身边,眼神狠厉盯着相同的位置。 “怎么了?”顾凝玖发现姜七的不对劲,长剑瞬间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 “有点奇怪,姐姐我们先下去。”姜七眉头没有松开,与此同时顾凝玖也下意识护着阮秋盛几人,平稳落地后他们不禁惊叹。 周围虽然覆满了冰川,可池水依旧冒着缕缕热气,清澈的水面一眼望到底。 哪里有玉坠的存在? 玄生剑自行飞出悬于半空,金白色光芒萦绕在周围,泉水像是突然间有了生命力,涌起几道小水柱缓缓环绕于剑身。 削铁如泥的利刃在清泉冲洗下愈发锃亮,隐隐闪着寒光。 阮秋盛几乎没有思考,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径直飞身抓住剑柄。 那泉水好似熟悉阮秋盛的气味,竟没有沾湿他的衣物,乖顺地四散在周围,甚至有股水柱停在阮秋盛脚下,冲击而起的气流行成一个隐形的平台,供他站立。 玉坠该怎样引出?他拎着玄生剑看着池底不禁犯了难,那股力量把他推到水池中间又想做什么? 顾凝玖这时注意到上方石壁的凹槽处,猜测玉坠出世估计与那脱不了干系,她本想让阮秋盛借助自己的灵力腾空而上,却发现这池温泉不知何时已经生成一道淡色屏障,除了阮秋盛,无人能靠近。 无奈下她只能喊出声:“秋盛,上方!” 阮秋盛仰头扫了眼,他深吸一口气,妄图脚踏水面径直跃上顶端。 他脚尖用力一点,身子轻盈跃上半空,在即将踩空之际,自己的心声仿佛被水流听到,又是一股水柱将他稳稳托住。 这下他懂了,虽然没有可以借助的外物,但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他所主宰的空间。 他大可放心施展轻功,脚下泉水便是隐形的台阶。 阮秋盛摸清了门路,脚下动作愈发的快,脚步轻点,在最后一段赫然一跃而上,手腕在半空中翻转,将绕于剑身上的水流准确地甩进凹槽处。 他后翻而落,高空坠落的风卷起他的袖袍,耳边只有风声呼啸,就在这时,上下水源相接,泉水刹那间喷涌而出,一个巨大的水漩涡出现在中间。 漩涡带起的冲击将半空中高速坠落,本就难以维持姿势的阮秋盛推出温泉之外,章祁月见状不好赶忙御剑升空稳稳接下大师兄。 刚一落地,众人瞬间传出惊呼,水漩涡中此时赫然出现一个物样的阴影。 “大师兄小心。”章祁月猜测那漩涡可能需要大师兄使用玄生剑亲自斩落,方能拿到物品。 他轻轻将手从大师兄身后抽离,同时夹着纸符时刻不敢放松,生怕玉坠出世的瞬间便会有人前来。 不止他一个人这般谨慎,沈琦不知何时也早已手握怀心,眼中是少见的严肃。他紧张地注视着阮秋盛前行的背影,脚步却也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直到靠近池水屏障附近才肯罢休。 阮秋盛持剑站在水池前,近乎是瞬间,他抬手横扫向前,一道银白色剑光直撞向漩涡中间,没有一点声响,没入其中便没了踪迹。 玄生剑上还挂着水光,那漩涡好似被按下静止键般,竟没了动静。 不等众人讶异,周围地面突然开始震颤,而面前的漩涡也瞬间一分为二,泉水全部落于池中激起半丈高的水花。 一枚通体青翠,隐隐有白纹交错的玉坠悬于中央,光泽柔和表面没有一丝杂质,赤红的流苏坠于下方。 仅仅是枚玉坠,所有人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好似一望无际的海面看上去平静得没有半分波澜,却在下面隐藏着汹涌可怖的力量。 令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阮秋盛很快收回视线,抬脚便要接下这枚玉坠,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它时,一道黑光划破天际直射向阮秋盛所在的位置。 是致命伤。 阮秋盛连忙侧身躲开,手指也不忘伸长去勾动玉坠的流苏,抓住的瞬间他眼底闪过一丝喜悦,可随之而来的是上方传出更大的力度。 身体一歪,阮秋盛不得不空出手稳住身形,这下玉坠彻底落入对方手中。 顾凝玖盯着来人,咬牙切齿道:“……邯绍。” “一,二,三……呦七个人。”邯绍淡淡扫过众人,压根没把顾凝玖满眼恨意放在眼中,手指缠绕着流苏,“你说,你们七个人不会连我都打不过吧?” “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拿了玉坠又怎么样?”姜七毫不畏惧地仰头看向邯绍,微眯眼睛不禁发出冷笑,“仙不是仙,鬼不是鬼。真觉得有了玉坠就能是天下第一?” 姜七说得不错,邯绍早在接受丘山的献祭便已经失了道心,毁了仙骨。 按理说会引来雷劫死于焦灰之下,没想到竟还能完好地出现在这里。 邯绍目光落在姜七身上,眼底多了几分玩味:“幼稚,天真。真当这只是一枚普通玉坠?我不信你们刚刚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力量。”说罢他眼中多了几分痴狂,“这是天道!掌管世间万物的天道!” 话音还未落,他面前多了一张符纸,将他定在原地,与此同时三道剑光已然围向他身边,不给对方留半点反应机会,直接没入邯绍体内。 笑声戛然而止,邯绍低头看着胸口露出的剑尖,嘴角溢出鲜血,竟直直倒地。 他手中脱落的玉坠缓慢坠落,阮秋盛正打算去接,却被顾凝玖猛地喊住。 不对,邯绍再怎么说也是渡劫期的存在,怎么可能会躲不开这点攻击。 “秋盛,别接!跑!!” 那枚玉坠恰时炸开,滚烫的热浪直冲阮秋盛。事发突然,他最快也只来得及向后退几步,被迫呛了几口刺鼻的气体,匆忙间凝出灵力护体摔落在地。 而不远处,邯绍完好无损地站在不远处高举着玉坠,笑容怪异。 那青玉此刻染了血,好似被解开了什么封印,骇人的力量立即从玉坠本身散发开来。 沉睡许久的帝王被唤醒,与生俱来的威仪顷刻间流露出来,倨傲的眼神蔑视着天下众生,如泰山压顶般压制着所有人,被迫单膝而跪低头迎接新王归来。 “事到如今,还觉得只是平凡玉坠吗?”邯绍悬坐在空中,手持玉坠,看着下面几人拼命克制自己想要低头臣服的狼狈模样,不禁摇头,“天下第一,那便是一统天下,立于顶端,所有人都俯首称臣的存在。顾凝玖,你说,折戟宗和缥缈宗在高处待了这么久,也该给音阁让位置了吧?”
第94章 消除 长剑为了支撑住身体已经深入地面, 后颈仿若有人用手大力按压,令她抬不起头。 顾凝玖运转灵力与之抗衡,却也只能勉强抬起头与邯绍对视:“谁给你的脸。” 眼中的冷意如同利剑刺向邯绍, 恨不得直接将他万箭穿心。 明明之前, 他们四个还会坐在树下畅所欲言, 赏花饮酒。那时, 她觉得如果往后的日子也是这般平静快乐,那让她再当几百年宗主,束缚住自由她也愿意。 闲来没事去讨块甜糕,看看园内翠林折片竹叶,再顺路摸走几张刚画出的符纸。 没人会指责她的行为,临走前怀里的物品只多不会少。 可现在呢? 听到顾凝玖的话语, 邯绍不怒反笑,他颇有兴致地看着几人挣扎模样, 不慌不忙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力气, 玉坠现世,我便是天下的王,你们是摆脱不了这般压制的。”他托着下巴,双腿交叠, 脸上洋溢着笑容, “不如在你们临死前, 我再告诉你们一些事吧?” 邯绍自顾自说着话, 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章祁月和阮秋盛的小动作。 “顾凝玖, 你知道我怎么进折戟宗的吗?你真觉得以我的身份能轻易让老宗主把我带回去?”邯绍低笑着, 如愿得到顾凝玖疑惑的眼神, 他才继续说着,“我吃了修为散尽的药丹。自废修为, 把皮肤割破。然后带着一身血污蹲守在老宗主回宗的路上。你说像老宗主那般仁慈之心,会放任一个奄奄一息的孩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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