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玖褪下往日的长裙,换上一袭淡粉色束腰衣衫,下摆恰巧停在脚踝上空便于她行动。紫色玉坠贴在额前散发着柔光,不安的视线落在远处断成两节的腰牌。 这腰牌是她和邹煜的通讯工具,邹煜被关进暗门时,他还特意传音告知她腰牌已经交给苏焱,如若出现什么变故,折牌为信号。 邯绍布下大局意图以阮秋盛一行人为引,去获得所谓的“天下第一”玉坠。却殊不知邹煜早已做好应对之策。 当年大殿闹剧之前,在旁人眼中邹煜和苏焱那看似亲密的拉扯,实则为离别前的嘱托。 她要下山,她要尽快寻到那几个小孩的踪迹。 现在的折戟宗,已经岌岌可危…… 衣衫被划破数道痕迹,暗器如密网将苏焱牢牢困住,琴声失了原本的清脆,颤音不止,手指落血再拨不出连贯的曲谱。 嗖—— 刀片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锋利的刀刃让人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却能看到鲜血从一道线条中缓缓冒出。苏焱咬牙收起蚀梧琴,翻手亮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雪渊剑。 灵剑有主,非本人无法使其出鞘,除非是剑主默认极为亲密的人。 苏焱深知这一点,并未拔剑,只是用剑身抵挡飞来的暗器。 快结束了……苏焱喘着气吃力地再次迈出一步登上最后的石阶,却未曾料到在所有翎羽和龙鳞的暗器均被释放后,竟会从龙凤口中吐出两截利刃,冲向近在咫尺的苏焱。 毫不犹豫地,利光闪至面前,而原本还在院中拿着枝杈一通乱戳的邹煜好似感应到了什么,顿住动作紧盯房门。 刺骨的冰寒近乎冻僵苏焱的手,他耳边尽是自己心跳加速的砰砰声,连那扇“生死门”彻底没了声响都毫无察觉。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低头,望向自己右手泛着寒气的雪渊剑。 他,能用雪渊剑? 突然间,他脑海中不再环绕着杂乱的事情,他只有唯一的想法——他要去找邹煜。 想见他,想要立刻见他。
第72章 坦白 失去羽翼的囚鸟在牢笼中无能为力, 原本耀目的毛发失去了光泽,在这四方狭小空地中,遐想万千美景。 沉重的脚步声慢慢接近邹煜所在处, 他后退一步背手撑在院落中的石桌上, 在这个房间内他没有半点灵力, 如果外面响动是趁这个机会取他性命的, 他只能殊死一搏。 枝杈被紧攥在手心,他身体微弓,目光如鹰,犹如站在城池之上即将迎战千军万马。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刀尖划地的声音,邹煜心中倒数着数字, 在房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猛地向前冲去, 堪堪停在来人前方。 邹煜愣在原地, 不敢置信低喃道:“……苏焱?” 眼前的人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模样。 那个成日连择枚竹叶别在头上都要挑挑拣拣的俊美青年,此刻像极了街头乞丐,洁净的面颊上平添几道交错的伤痕,仿佛一副完美的画卷被人故意撕破, 打破原有的美意。身上的衣服也没有半点完整的布料, 被利器划破的道道长条垂在两侧还染上深红的血迹。 邹煜扫向他手中的雪渊剑, 心中多少已经知晓了刚刚那抹意念从何而来。枝杈被他丢落在地, 一手扶住苏焱的身体, 另一只手下滑搭在他的手腕处, 去扣动紧握的手指, 试图将雪渊剑拿出,拢上被寒气侵扰的冰凉皮肤。 苏焱很配合他, 乖顺地垂眸看着那只手迅速握住自己,用他的体温慢慢覆盖覆上一层薄霜的掌面。这股暖意如同丝线穿过所有细密的毛孔缠绕在他的全身。 越缠越牢,再也无法解开。 在苏焱打开房门的刹那间,那门扇便自动重新归于原位,将他们再次锁入笼中。但苏焱并不在乎,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靠那群孩子自己,他余下的时间,只为找到邹煜,陪他同度。 混杂着血腥气的拥抱将邹煜的动作彻底止住,他听到对方嘴唇颤动的声音,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响,好似在酝酿着什么却又被打散吞咽下去。邹煜没有询问,他在等,时间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直到一缕清风吹散了所有的喧嚣:“找到你了,我很想你。” 邹煜瞳孔骤然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他愣愣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在他的记忆中,苏焱从来不是会说这类话的人,平时都是他没脸没皮黏在他身边,找各种理由在他面前晃悠,到手的情话张口就来。他习惯了自己单方面倾诉,而苏焱只是一个无声的聆听者,偶尔回应自己抛出爱意的木头。 他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个怀抱的真实性,唯恐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一场空。 邹煜清晰地听到倚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甚至捕捉到了尾音转瞬即逝的宠溺,柔和的嗓音依旧重复那几个字,却如同炽热的烙印一个个地打在他的心头:“我说,邹煜,我很想你。” 苏焱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入他的颈窝处,他没有听到邹煜的回话,只有一双手回抱住他的腰间。 无声无息,却是最完美的回答。 苏焱嘴角终于扬起,露出久违的笑容。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在阮秋盛身上寻得自己的影子,只因他们都是蜷缩在壳中的胆小鬼,被暖阳照射许久贪恋其温暖,在阴云即将到来时,才鼓足勇气破壳而出,去拥抱险些离去的阳光。 还好,赶上了。 * 烈火吞噬木柴发出清脆声响,还是那处院子里,两个一坐一站的影子映衬在火光下,随着火苗跳动。 旁人烧火扇风都是用的大蒲扇,便宜还耐用,然而这位小公子手持画有精美的图案的折扇对着巨大的炉鼎,左手托腮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扇动,一点也不担心冒出的火星将昂贵的折扇损毁。 “老天爷,沈琦你能不能吭点声,要不是你站我面前,我还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奚昭璟打了个哈欠,继续扇着火苗,被熏得眼睛酸疼依旧半眯缝着调控火力,“再不说话我就要困死了,这药膏估计也就完蛋。” “不仅药膏完蛋,你也要跟着完蛋。”沈琦终于变了个姿势,掐指变出个座椅放在奚昭璟旁边,跟他并排而坐盯着炉子的火苗,“我在想,鬼影为什么要挑那五个尸体,如果是单纯杀人,为什么要偏偏挑那两个小孩?” 距离齐胤纸条上说的日期只剩一日,过去的一天里阮秋盛留在客栈专心帮章祁月贯通体内停滞的灵力,而奚昭璟沉睡了一天才缓过神,结果还没怎么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就被沈琦盯着吞咽下一桌饭菜,转身抱着药材跟炉鼎畅谈人生。 这是专门为章祁月恢复眼睛所熬制的膏药,说来这配方也挺神奇,所需药材均是一些仙气充沛的地方,人间根本没有,但熬制的过程却不能动用一分灵力,需要熬制者手工点火扇风,经过一夜才能有对应功效。 药材早已被沈琦准备好,剩下的事项就交由奚昭璟。这点活并不难,难就难在太过于枯燥,没个搭话的人真的很容易犯困…… “哎,我就说你们修仙人远离世俗一点都不好。”奚昭璟晃了晃食指,用来扇火的折扇展于胸前,摇头晃脑像个书生,“鬼影他确实是单纯想杀人,不过是有目标性的。他在祁月身体上种了附魂术,轮到这种子开花结果,自然而然要找个钩子。” 折扇在空气中来回点动,沈琦追随着扇柄方向,看着它在两点间连成一条直线:“在人间唯一能钩起祁月的冲动,同时这个人鬼影也见过,就只有那两个孩童。要是换成旁人,也不会把祁月逼得用尽浑身灵力去使禁术,让鬼影有了可乘之机。” “那为什么还要多杀三个人?”沈琦眉头越皱越紧,根本无法理解鬼影这种做法到底有何意义。 “京城上万人,只揪着两个小孩?这不是明显有诈吗?”奚昭璟从沈琦腰间抽出怀心剑,继续抱在怀中散凉,“况且,咱们又怎么懂那些鬼修脑子装的什么。” 沈琦叹口气,手中捻着之前从外面折下的草茎,没来由地问道:“你有和你家人提及修仙的事吗?这几天都没见你那个小侍从了。” 奚昭璟扇了扇风,低头注视着里面火苗,声音倒是小了些:“没说,寻了个借口说出门远行见见世面。”他扭头看了一眼沈琦,顿了顿话音,“修仙这事,太多未知了。” 他见炉中火势正好,便收起扇子掰着手指头继续说道:“人活一世,大多数人都能平安一生,寿终正寝。倘若遇到意外的,也能留有全尸,葬于故土。修仙者……”奚昭璟后靠椅背,望向天边几颗零散的星芒,“能有全尸都是好事了。魂飞魄散,终不归乡。倒不如直接说是出门历练,每隔段时间回去一趟报个平安,若是人没了,还能谎称贪恋外界风景,打算长居在外。” “凡人对妖物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更何况前几年的事情,他们明面上支持我在你们身边,但实际上他们每日都会询问侍从我的去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沈琦剖开绿茎中心,将它撕成薄薄一面,摩挲着上层留有的植被汁液。他从奚昭璟这听到了各种生死情况,觉得有些好笑。不过二十出头的少年,生死看得倒挺透彻,他丢下被自己蹂躏得再不能直视的绿茎,安慰道:“放心吧,有我们在,死不了。以后还等着你跟我们一起回枫翠居,到那时,师尊也该回来了……” 话匣子一旦被打开便再难收起,两人从南聊到北,聊得忘乎所以。直到沈琦用力吸了吸鼻子:“药膏是不是出问题了?” “啊?哪能啊……啊啊啊啊火火,不对,水水水!!你别用灵力,千万别用灵力啊!” “你是怎么做到把火扇出炉鼎的?” “聊天聊忘了!!对对对,就是那里,稍微一点就好了!!” …… “所以……你们确定还能用?”客栈房间里此刻挤满了四个人,阮秋盛一脸复杂地望着盘中黑糊糊的粘稠液体,又看向满面灰尘的两人,斟酌许久才试探性问出一句。 “能用,秋盛哥你放心,就是糊了点,药效没问题。”奚昭璟心虚地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缠着纱布的章祁月,声音不由自主小了一个调,“就是,可能要苦了祁月了……” 章祁月:? “试一试,说不定一次就能成了。”沈琦也看热闹不嫌事大,毫不留情地将护在章祁月身边的阮秋盛拉入自己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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