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晚岚“啪叽”一拍! “升堂——” “洛阳监狱囚犯”这时带到了。 出现在卫晚岚视线里的,是若干名抬着担架的军士。 那些担架随军士走动发出吱嘎吱嘎响。担架上蒙着层白布,就在那白布布面,渗出了斑斑驳驳如团花的血渍若干。 军士将担架放下。 有军士道: “囚犯已带到了!回禀陛下,这些事关元熙载案件的囚犯,都是曾经与元熙载作对之人,或者是想要举报元熙载作恶多端的百姓……” “他们被元贼私自投进监狱里折磨报复,如今大多已经身死。” “还有些,抬到这里时,已经不行了,不过坚持着要进正堂,咽气也要咽在刺史府里面。” 军士汇报的语气尽量平板无波。唯恐影响天子的判断。但军士眸光如冷星,隐隐透出股义愤填膺,以及强烈的正义感。 卫晚岚眸光扫过去。 果然若干张白布之下,人影皆一动不动。 然而那些弥漫刺史府的血腥气却更浓重了。 血腥味像是嗅着块冬天寒透了的铁。也像是众位死者在天有灵,故意用这种生理性不适勾起卫晚岚的情绪,让卫晚岚引起注意。 卫晚岚小鹿眼眨巴几下,既然是大坏蛋让他审,他小声问: “元熙载他的罪名,是不是还该添个‘私设刑狱,非法监禁’?” 他其实没图大坏蛋能够回答。 只是他想说出来给自己捋捋思路,他觉得像是这么回事,但并不太能拿准。 大坏蛋直视堂下:“洛阳监狱早已有之,并非‘私设刑狱’,是‘滥用私刑,目无法纪’。” 呜呜呜大坏蛋怎么这么会说!!! 因为大坏蛋提示了这么句,卫晚岚没能出丑,他一拍惊堂木把那罪名说了出来,很专业: “元熙载‘滥用私刑,目无法纪’,这洛阳监狱难道所有人都被他折磨死了,就只有尸体来诉冤?” 天子一怒再加上惊堂木加持,有气势。 正堂里都有来配合带动氛围的了:“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说着堂下先有一个人跪,接着跪倒了一片。 卫晚岚眨了眨刘海后的眼——觉得自己这戏挺对,像审案。 这时若干名前去提调人证的军士之中,突然有个刚才稍落后些许的军士,这时方才阔步走到正堂,朝卫晚岚跟苏靖之禀报: “启禀陛下、王爷。我们发现监狱有间特殊的死牢,里头还有个被元熙载抓起来的人犯。” “是个硬骨头。我们发现时已经成个血人了,身中数刀,还断了条手臂。他就被丢在囚牢五尺高矮的暗房,令他站也站不起来,坐也坐不下去。” “可他依旧活着。没断气。” 卫晚岚隐隐觉得某些信息好像对上了。 这个人…… 他有点着急见这个能剖出元熙载更多秘密的人证,一时不觉,竟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 那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浑身不仅是伤,还缠满儿臂粗的铁锁。 锁链是特制的,链体并不光滑,可能是故意泡水使它泛起层层红褐色的铁锈,人犯在披上这种铁锁时,锈渣落入伤口血肉,伤口无法愈合,并且痛痒难耐。 这给人带来的是非人的折磨。 可是那汉子哪怕仅剩一口气,被人搀扶进刺史府正堂时,依然紧紧地闭着眼、攥住拳、咬紧唇,满脸血污与泥汗。 摄政王见到那人时,身躯有瞬间后仰绷直。他定了定神。下座位站在此人身边。 卫晚岚则是有些试探地,蹲在那人左侧,声音不大不小地唤了句: “……奚雁?” 那硬汉的双眸竟豁然眨开了! 表情目眦欲裂。就好像有谁拿到他最重要的东西,用这个东西要挟他。 这引得他本来根本对外界不屑一顾,不肯配合,处于凭本能求生又濒临崩溃的边缘,现在则是变成有强烈的反应。 他轰然一抖长臂,满身的锁链震颤! 这人所制造出来的动静,使得正堂房檐嗡嗡共鸣,簌簌地掉下来墙灰。 分明已经如具尸体也差不了多少了。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他还在喊: “我儿奚雁!我儿奚雁!狗贼你必将为国法所诛……元贼当诛!元贼万死!” 锁链声哗啦啦地响。 卫晩岚险些被这人带起的铁索抡到身体。 天子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囚徒所伤,说出去打大魏军士的脸。 但终归摄政王快了所有人一步。 只见苏靖之出手蹲身将此人摁住,因为他的力气太大,而对方反抗的势头亦猛,两道刚烈的劲力相撞,单薄的地板承受不住响起嗡鸣,石板裂开石缝。 “血人囚犯”被这道劲力牢牢控制。 眼珠子里的瞳仁抖了抖,像是从强烈的亢奋中收敛情绪,他逐渐看清楚控制他的人: “你——” 摄政王却在这时让开了。 将已经完全打消攻击念头的“血人囚犯”留给卫晩岚。 卫晩岚愕然片刻。发现没什么危险了,然后才敢风波核心探头,小声问:“奚雁的父亲?” 行至豆禾村时,他们遇上了打算蛰伏原地刺杀元熙载的奚雁,奚雁眼见自己的父亲与元熙载手下发生冲突,以为父亲被斩断手臂后在乱战中死了。 但凭现在情况看来。 奚雁他爹并没有死。 而且还因为忤逆元熙载,被元熙载抓回洛阳监狱,元贼意图折磨他生不如死,这是元熙载想要当人上人,想支配其他人的病态。 卫晩岚咬了咬唇。 当真是善恶有报,当时气焰嚣张的元熙载,恐怕万万没有想到,被他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奚雁父亲,会成为给他罪加一等,令他更多恶行公之于众的重要证人。 奚雁之父沉声道: “草民……奚安泰。”
第095章 让我再看看你 奚安泰抿了抿唇, 咽了口口水。他的嘴唇早已干裂起皮,唇面还有刚刚干涸不久的血迹。 他断掉的那截手臂,其实根本就没经过伤口处理, 也就是得亏春季气温不算很高, 他的伤口有幸未长蛆虫, 但是腐烂血腥,筋络外露, 实在是令人视之不忍。 卫晚岚看得替他痛,便问左右:“刺史府可有军医?边治边问, 朕觉得他快要顶不住了。” 刺史府既已被军方接管,军医随军, 当然有配备,所以依照小皇帝的诉求,两名老军医立即提着药箱赶来,向卫晚岚见礼。 “请起。” 一位军医苍老道:“陛下容禀,伤者太过虚弱,石板寒凉,不宜再多接地气,恳请陛下容许我等抬张床榻,让病人躺下就诊。” 军医的态度小心谨慎,毕竟皇帝站着而庶民躺着,如何也说不过去。 但是卫晚岚毫无犹豫:“准。” 天子一言。 立即就有四名军士, 就近抬来刺史府胥吏的一张红木榻。 床脚落地。 不等众军士上手。摄政王抄起奚安泰庞大沉重的身躯放在床榻, 他喜爱整洁, 纵使身在行伍多沾血污, 过后也总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熏香味。此番竟不见对奚安泰浑身脏污的分毫嫌弃, 倒令卫晚岚十分奇怪。 奚安泰也在这段时间,从狂躁变成了整个人任由军医摆布,偌大个人,还挺配合,沧桑的瞳孔不时凝望摄政王还有卫晚岚。 卫晚岚先做任务: “不必起来。就在这个位置跟朕说。这些被抬来的,还有牢房里死掉的,都是些什么人,又有什么遭遇?” 军医给奚安泰用药液冲洗伤口。奚安泰额上浮汗,哑声回禀: “这些都是欲上访状告元熙载者,他们遭遇不一,草民在狱中有所耳闻。” 奚安泰顿了顿又道:“这里其中有一个叫陈武的。看身形,应是左前方那个。” 卫晚岚目光投去。见到白布盖着的尸身几乎全无起伏,可见此人在狱中受过多少磋磨,应是消瘦已极。 “数月前陛下在天下推行监察御史制度。东都百姓翘首以盼御史到来。” “陈武想向御史揭发元熙载纵奴行凶,他娘进城卖时鲜,被元府马车撞死。恶奴拒绝赔偿还暴打陈武,陈武心怀愤怒,一直等御史经过。可是他没想到。” 卫晚岚抬眉。 奚安泰:“陈武朝御史的轿子刚一起跑,那声‘大人冤枉’根本没说出口,就被刺史府早早守在街道两侧的衙役从背后捂住口鼻,然后无声无息拖到监狱。” “那监狱里有元熙载特制的私刑无数。” “按照他们告发意愿的强烈程度,轻者,恐吓威逼使其不敢再犯,稍重者,以其亲友为质为说客,劝服其吞声忍气。” “像草民与陈武这般,皆是与元贼有血海深仇的,要与元贼不死不休,所以酷刑惩戒就最为激烈。” 当他说到酷刑时,卫晚岚无端背后都汗毛炸立。也幸亏今天春捂秋冻,穿得厚,他拢紧了外头罩着的锦衣。 奚安泰道: “陈武初期被一种叫做‘鼠弹筝’的刑罚折磨。” “所谓鼠弹筝,就是把人的十指都用细线捆了,连着细线往反方向掰,施刑者会用拨子在细线上播出铮铮的声响,像在演奏音乐。受刑者生不如死,毕竟十指连心。” 卫晚岚听着牙都发软了。他拧着眉,无限不忍地将目光移至陈武,然后军医会意过去掀开给陈武盖尸的一角白布,专门看陈武的手。 老军医连忙把白布又放下了。面色沉郁。饶是在战场上曾经见过无数种战伤,也觉得这人错位的手骨触目尽心。 “惨无人道也。” 卫晚岚当然也有点瘆得慌。 苏靖之摆摆手,堂中尸首皆被军士抬到堂外,穿堂风一吹,血腥气稍有稀释。 卫晚岚多少觉得能上来气,又问:“元熙载还有其他恶行吗?” “有。”奚安泰道,“只草民听说他阻拦百姓接近御史的方法都有六七种,他还成立了好几个小分队跟踪御史,每当御史即将到达某地,他都会提前知晓早做准备。” 卫晚岚轻轻抽了口气。 已经是大开眼界了,但是卫晚岚还想再问,因为总觉得还有更多内情,卫晚岚又道: “再给朕说几种方法吧。” 奚安泰:“草民曾听元贼说,有路御史即将走到他未布置到的某条巷子,元贼担心百姓告发,索性教属下驱车堵了御史的轿子,把那御史生生憋在轿里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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