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意识陷入昏沉。 军医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 简直……简直就像是民间常说的,哀莫大于心死似的。 众军医唯独寄希望于,快点让他们看到个能拿主意的人。 众人将视线继续投入战圈当中,就见含元殿外李久成、许安、陈康等大魏将官一并动手,位于垓心的阿史那青云不落下风。 阿史那青云挥舞大刀,每刀过处即掀起成片罡风血迹。 阿史那青云用标准的大魏官话叹道: “你们有句话叫死得其所,我来这趟,杀了你们的刺史,带走财宝,纵使我折在这里,可汗也会认为我是陨落长空的雄鹰,我部族将会永远记住我的威名……” 话毕阿史那青云长笑。 阿史那青云的笑声带有足够的讽刺。事实也确是如此,如果大魏当真赔了情报、财宝和洛阳刺史,而突厥只不过折损一员战将,这笔账无论怎么算都是大魏吃亏。 于是围攻阿史那青云的几员将军动作皆是滞重,心里很沉。 “哈,哈哈哈哈哈!” 阿史那青云再度狂笑。 而此时。 那道笑声却因为感到一阵无端的威压暂且中止。 桃花粉屑因风扬起。 阿史那青云眼皮乱跳,眼睫被那花瓣拨动。 分明是中原阳春三月最风雅奇绝的盛景,却偏偏因为在美景的另一端,看到个骑着高头骏马、浑身重色衣装的将军,他的存在穿透柔美春景,无论何时都能传递来凛凛肃杀寒意。 他不会忘记这个在两国边境见过无数次的男人—— 他们在战场上交手。 彼此互搏心计,又以勇武相拼。 若干年突厥虽偶有小胜,但纵览全局,始终没能在他这里讨到任何便宜。 大魏摄政王。 苏靖之。 *** 手里的刀停了。 李久成等将官各自跳出战圈,他们横过刀剑对垓心的突厥军士呈包围之势。 李久成率先激动道:“王爷!长安一别,到如今再度相见,恕末将手执兵器无法下拜,末将给您请安了!” 其他各将面容亦露出喜色。 苏家立足于行伍上百年,早已成为大魏军方某种信仰与象征。 仿佛只要摄政王出现,纵使阿史那青云还在负隅抵抗,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再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苏、晏。” 怎么是你。 阿史那青云眸光在瞳孔里闪动着,那种光亮与先前打算赴死就义的情况不同,突厥将领浑身灼烈张扬的气焰慢慢燃尽,宛如强弩之末。 阿史那青云深呼吸了口长气。 却像忘记自己还会呼吸似的。 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对面,视野里逐渐由远到近,被苏靖之威严冷峻的身躯占据。 苏靖之在可汗口中有个诨名。 可汗总会用金刀狠狠割烤羊肉时,咬着牙挤出口齿这个诨名,阿史那沙力称呼他为“埃里克”,是突厥神话里的死神。 阿史那青云混进中原王朝,听到这里对此人的称呼也大差不差,元熙载偷偷叫他阎罗王。 因为他: 逃不掉。躲不开。令人无可奈何。 阿史那青云在摄政王出现那刻,突然绝望地,想明白了一些事: 苏靖之不可能刚收到消息才动身,他没法,从长安来得那么快…… 除非苏靖之早就将洞悉了所有。 知道元熙载与他们联合,知道元熙载出卖魏国情报,也知道元熙载的银库被他们觊觎着。 元熙载叛国事件。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将计就计,己方以为瞒天过海,对方却是瓮中捉鱼。 ——他如果早知道。情报就不可能有效,钱也没法运得出去。自己死于大魏,毫无价值。 毫、无、价、值。 可笑。 蛰伏三载。 他们却中计了!!! 阿史那青云方才的满腔热血彻底冷下去。 胜利者,苏靖之,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嘲弄?冷笑?洋洋得意?不屑一顾? 曾经手刃过无数大魏军民的阿史那青云,脸部肌肉在抖,他启了启唇,没发出声音,他想先说些什么挽回些过于被动的局面,也不想让老对手认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他没想到的是。 苏靖之确实走近他,却根本没在看他,更遑论对他说话。 阿史那青云瞳孔骤缩。 大魏摄政王下马,俯身抱起桃花一样柔软的小皇帝,珍而重之地护在怀里,拿下突厥众将已成定局,银库宝藏也追回来了。 他不想再操心朝廷的事,如今他眼睛里再盛不下任何人。 “傅钧。我想要傅钧。是你活着嘛,傅钧?” 卫晩岚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意识不清地喃喃着。
第092章 照顾虚弱小晚 东都洛阳。 驿馆。 萧霁在外头徘徊, 有军士死守房门,捂得严实,不让进去探视。他只好搬了个凳子坐着。 厢房空气里弥散着清苦的药味。 是午后, 卫晩岚满头虚汗地继续蜷缩着。 军医及城里的名医来了一批又一批, 众医士都给看过, 都说是伤神内耗,郁结于心, 且不见好,解铃还须系铃人。 就只能将已快化成人形的老山参切片让他含着, 姑且吊着点命。 但也有可能会出现状况,就是暂时神志不清, 也许会说胡话,乱做事,需要小心呵护着。 小心呵护又岂用外人赘言? 苏靖之带卫晩岚进东都休养,连衣袍都没顾上换,倒是亲力亲为给卫晩岚换上身舒坦的,耐心擦洗他的双手跟小脸。 摄政王觉得卫晩岚的龙爪爪细细的,很无力,小脸无论怎么擦洗都带着抹不去的病色,苏靖之心疼得满心酸软难言。 然后将卫晩岚抱起,让他下颏压在自己肩窝,两个人都坐在床上。他轻拍卫晩岚的后背, 记得小晚喝过吐真酒后, 悄悄分享说喜欢这个姿势…… 那就抱起来轻拍拍。 果然小晚稍微安心了一点。 半睁小鹿眼。依着他在怀里蹭了蹭, 嗓音黏黏糊糊地说难受, 不清不楚地唤了声“傅钧”。 摄政王只能当是“夫君”来听。 “在的。” “不要走。” “嗯。陪着你。不走的。” 卫晩岚攥他衣服攥得更紧了。 知道这小笨蛋没法接受别人为他舍身。他很难受。苏靖之却还不能透露自己就是“傅钧”。 因为傅钧中毒失明,卫晩岚亲眼见过。 傅钧不过是个假身份, 失明便失明了,就算中毒受伤都无妨,可是大魏摄政王不能。 在他彻底撒手人寰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要替卫晩岚善后,他不能有任何弱点,哪怕只告诉小晚都不成,他必须要在所有人面前继续是无坚不摧的。 所以摄政王即便心疼无比。也没想好怎么把这事儿交代出来,暂且还得瞒着。 世人总说,情深不寿。 那他也总该算是个痴情种了吧? 此时明知小晚对傅钧这个身份隐隐意识到怀有爱意,却不能认,当然也有他确实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某天会彻底变成个废人的缘故,他希望这天来得晚一点。他也有太多无可奈何。 可是现在他想屏却所有无可奈何。 就在这片刻间回归当下。 他不管卫晩岚现在把自己认成谁,也不想再考虑,他终将有一天走向死亡,就在不远的将来,也许注定成为不了卫晩岚的谁,只想现在对卫晩岚好。 以前安如意总拿他们比作贝壳跟珍珠,但苏靖之以为这是不对的。珍珠本体不过是枚落进贝壳肉里头的沙子,与贝壳相互磋磨,最后化形为珠。 小晚不该是砂砾,也不该被谁磋磨。 当他明确对卫晩岚心意的那刻起,小晚是他的心上人,是天下共主,值得得到最温柔的待遇。 “小晚。” 卫晩岚似在牙牙学语,靠在苏靖之身上点点头,他很乖,找到了的傅钧就再也不放手。 他用更紧的力度拉住苏靖之,骨节都泛了青白色,可是说话的声音软软的,柔声款语,像洛阳驿馆外午后的暖阳伴着落花春风。 “小晚……也在的。” 卫晩岚从身后扒住苏靖之的肩膀,再把身体往前挪了挪,他抬起眼睛,眼眸单纯得像头小鹿,他忽然腾出了一只手,抚触苏靖之的眉眼。哪怕他早就把易容给褪了,他迷糊不清楚。 “眼睛,还好吗?” 苏靖之被他触碰眉眼的手按得呼吸有些加重。 半晌启唇,道:“马马虎虎。现在能看清楚。” 却未能想到卫晩岚竟还敢凑过去,用嘴轻轻点点他的唇。 卫晩岚鼻尖还冒着虚汗,但小鼻子头是凉凉的,两人的气息交缠,唇锋相触。 卫晩岚更天真了,绽开个几乎夺人心魄的笑容,彻底将苏靖之给晃得失了神。 卫晩岚说:“不要担心。小晚可以给你解毒。” 说着卫晩岚啄过去。 这动作引得苏靖之血脉贲张。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然后卫晩岚便陷进了一片他最喜欢的木质调气息中。 *** 下午。 驿馆桃花树轩窗边。 萧舍人站在凳子上面爬树。这树虽然不算太高,但树冠正好能够对准卫晩岚休息的那间大屋。 萧霁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所以他堂堂大魏重臣,才会做这种连顽童做了都得挨揍的事情。 ……担心,是真的很担心。 自从卫晩岚被摄政王打横抱着锁进了屋里,两人至今还都没出来。萧霁搬着板凳在房门外等待很久,可是隔音很好,他也听不见动静。守门的李久成还是个摄政王死忠党,他没法探探口风。 可怜的小皇帝会被虐待吗? 以前小皇帝曾经跟自己透露,说他跟摄政王睡一起,还有什么拉拉衣服包治百病。 萧霁当时就听得很奇怪,觉得半懂不懂,然而权谋脑袋光是往“苏晏控制傀儡小皇帝日夜监视”这方面想,没思量别的。 但,今天就太奇怪了。 他不见苏晏处理朝务。苏晏也没处理军务。活捉的突厥人也没审。元熙载银库所有财产也没有盘点,更别提安排银两的去处。 平时忙疯了的苏晏,如今在一个间屋子里面,待了一下午,并且极有可能还要待一整晚。 这使萧舍人极度好奇——神志不清还半昏迷的小皇帝,有威胁吗,有什么好监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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