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他而来,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 他转向白清凌。 后者被他浸着霜雪的凛厉眼神逼退一步。 白清宇不着痕迹地走到两人之间,笑容不改,接着说:“我这次来,就是带清凌和你们熟悉一下。他知道这件事后,昨夜也是一晚没睡,说什么也不肯再霸占你的位置,加上你养母病重,他打算搬回单家,照顾病人也更方便一些。” 搬回单家。 梁潜转脸看向萧沉,黑幽的眼睛沉得滴水:“哥,你要让他搬到这?” 萧沉说:“嗯。” 梁潜胸膛微重起伏:“我不同意!” 白清凌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忙说:“那我到别的地方住吧,没关系的。” 白清宇心底也是默叹。 他实在没想到,梁潜对清凌、或者说整个白家的抵触,会严重到这一步。 他想了想,又说:“梁潜,我当然没有资格请求你原谅妈,可是清凌是无辜的,他想回到这里,也是出于好意,是想让你不在白家见到他,免得心情不好。” 梁潜语气冷然:“这种自作多情的好意,是为了宽慰他自己吗?” 白清宇微怔:“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 “重要的不是你的意思,不是你们的意思,是我的意思。” 梁潜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我说过要回白家吗?还是你们做出这个姿态,就是为了给我看一场拙劣的表演?” “这……”白清宇没想到他在诗莱酒店时的表现,竟然还算收敛,这时冷言冷语说的一连串质问,一字一句都像直直戳进心窝的刀尖。 见他这副表情,梁潜嗤笑一声:“还有,白清凌是哑了吗,需要你来当他的口舌,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弟弟,干脆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岂非更好?” 白清凌下意识往前一步:“不是,梁潜,你别这么想,我是怕说得不对让你生气,如果我现在能做点什么补偿你,你说出来,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是吗。” 梁潜语带讥讽,“你说断腿的应该是你,如果我要你也断一条呢?” 白清宇脸色微变,正要说话,白清凌却拦住他,再往前一步,表情坚定:“好,只要这样能让你消气,那就断我一条腿。” 梁潜看着那双纯净如水的澄澈眼睛。 他看得出来,白清凌说的话发自肺腑,没有一字作假。 但莫名的,这让他对白清凌更加憎恶。 “一条腿就够了吗,” 梁潜的嗓音忽而阴沉,“我——” “梁潜。” 梁潜顿住。 白清宇也循声看过去。 是单玉成终于开口。 “够了。” 闻言,梁潜凌厉的眼睛扫过眼前的兄弟,冷冷又笑一声,才走到萧沉身旁。 “哥,你让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他们?” “嗯。” 听着两人对话,白清宇表情复杂。 一方面,他对梁潜的针锋相对无计可施。两次接触,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和他有血缘关系的这个亲弟弟,绝不好招惹。 另一方面,梁潜对单玉成言听计从,任谁都看得出两人关系密切。况且每每听到那声“哥”,都是对他的一次打击,他知道,想让梁潜心甘情愿叫出这个称呼,凭他现在,还做不到。 想到这,他看向萧沉。 萧沉已经一锤定音:“从今天起,白清凌也会住在这。” 梁潜眼中漏出一抹阴郁。 明知单玉成的决定从不更改,明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从单玉成口中听到确定的答案,记起这短时间的相处,他还是开口:“哥,我——” ——不想见到白清凌。 这句他没有说完。 白清宇温声打断了他:“梁潜,你就当作给清凌一个机会,好吗?说不定你们能够和睦相处。毕竟这里是清凌的家,你不让他住在这,他真的无处可去了。” 听到前一句,梁潜神色漠然。 但后一句,顷刻让他眼底冷如深潭。 这里是白清凌的家。 梁潜缓缓攥住腿边的金属支架,力道重得骨节发白。 没错。 他不回白家,却不能阻止白清凌回单家。 刹那间,曾说过的话流星一般划过脑海。 ‘哥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我是你哥,这还用问吗。’ 梁潜左手微颤,掌心几乎被棱角勒进骨肉,他却只是回想,没有片刻松动。 没错。 单玉成从来只是想要一个弟弟。 他维护的、偏爱的、不计代价去庇佑的,是这个弟弟的身份,并不是他。 所以得知这个“弟弟”是白清凌,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第二天就把人接到眼前吗。 梁潜忽然想笑,唇边扯了扯,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弧度。 身在其中,他最能体会单玉成对“弟弟”的特殊对待。 如果他把那句话说出口,今天离开这里的,大概不会是白清凌,而是他这个多余的外人。 “哥,你别这样,” 白清凌对白清宇摇了摇头,“让梁潜决定吧,他如果不习惯,我可以另找地方的。” 梁潜看向萧沉。 但那双眼睛已经不再看他,而看着白清凌。 他听到萧沉淡声说:“他会习惯的。” 梁潜唇色微白。 白清凌为难地看了看他,转脸对萧沉说:“哥——” 听到这个字,梁潜五指倏然用力。 直觉掌心刺痛,他猛地闭眼。 “——其实我可以去单叔叔家里住的,这样也不会打扰你们。” “好了。” 萧沉道,“今晚先住下,明天我会让荀津陪你回白家收拾东西。” 白清宇也看向白清凌,笑说:“就听你哥的吧。” 梁潜是没和清凌交往过,才会有诸多误会,现在有机会在一起,说不定会好转。 况且就像他说的,清凌因为愧疚不愿意再回家住,单玉成父亲家里又空无一人,他不放心,住在这里,看单玉成对梁潜的态度,不会有错。 想到这,他看向梁潜。 然而梁潜自萧沉开口就一直垂眸不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也不看出在想什么。 “哥——” 白清凌这时出声,说完意识到什么,他深吸一口气,改口说,“清宇哥,那你先回去吧。” 白清宇也是怔了怔,默默点头。 送他出门,白清凌回来又走向萧沉,低声问:“哥,我住在哪个房间?” 萧沉说:“进去左拐,第二间。” 梁潜抬眼,看着白清凌走过他卧室的门口,推开他隔壁那间不知何时打扫干净的房门,走了进去。 原来早已经准备好了。 和当初一样,单玉成给他的不是选择,而是通知他这个结果。 从今天起,白清凌才是这个家里真正的第二个主人。 很快,放下包的白清凌从卧室里出来,见萧沉正处理文件,犹豫着问:“哥,我想去看看妈,可以吗?” 萧沉说:“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以后不用向我汇报。” 白清凌才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哥。” 萧沉看他一眼,搁笔起身。 白清凌猜到他想做什么,忙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哥留在家里陪梁潜吧。” 萧沉只道:“走吧。” 白清凌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梁潜,却对上一双无法形容的冷厉眼睛。 不同于和单玉成见面时的寒冽,被这双眼睛钉住,他几乎立刻感觉到背后一阵战栗,让他不安。 但下一秒,梁潜移开了视线。 白清凌停在原地,还没缓过神来。 “清凌。” 白清凌抬头,看到等在玄关的萧沉,往前两步,又看了看梁潜。 迟疑再三,他还是问:“梁潜不和我们一起吗?” 梁潜没有理会。 直到玄关又传来萧沉的声音。 “你有功课?” 梁潜抿唇,回他:“没有。” “跟上来。” 梁潜一言不发,越过白清凌,和萧沉并肩下楼。 来到车前,司机正对着三人犯愁,不知该怎么安排座位,就见白清凌先走一步,上了副驾驶。 司机松了口气,上车启动。 — 来到医院,三人走进病区,单父正打水回来。 看到他们,单父迎上来笑着说:“你们来得刚巧,雨静醒着呢。” 只是转向白清凌时,他欲言又止。 白清凌说:“单叔叔,我已经听说妈的情况了,她的病不能受刺激,我在想,我和梁潜的事能不能暂时瞒着她?免得病情反复,对她不好。” 单父连连点头,看他的眼神带着满意的慰怀:“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是要你受点委屈了。” “我没关系的。” 白清凌说,“就让妈先把我当成来投奔哥的表弟吧。” 他的对策简单可行,又这样乖巧懂事,单父更是惊喜:“好好好,就这么办!” 梁潜冷眼看两人谈笑着走进病房。 他并不在乎白清凌想怎么做,也不在意继父有多么喜欢这个新的继子。 然而走进病房之前,白清凌落后一步,看向萧沉:“哥,你觉得呢,这样可以吗?” 萧沉说:“做得很好。” 梁潜骤然住脚。 他看着两人不作停留的背影。 看着已经走在另一个人身侧的单玉成。 惊觉间,原来兜兜转转,竟然又剩下他一个。 他在单玉成面前失去了特殊的资本,白清凌才是单玉成想偏爱的弟弟。 那他呢。 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白清凌享受天伦之乐吗。 眼睁睁看着单玉成渐行渐远,彻底变成另一个人的“哥”吗。 又或者,让他认输吗。 作为失败者离开这里,也许一时狼狈,但一年后、两年后、十年后,当他不再记得单玉成—— 单玉成,也不会再记得曾经有过他这样一个人。 从此天各一方,互不相干。 梁潜的呼吸粗重一瞬。 只是一个念头,难以抑制的怒色就染红眼尾,覆盖着如霜戾气。 他绝不甘心就这样落荒而逃。 任何比拼,只要他在场,从无败绩,凭什么最重要的这一场就会失败? 他的目标只有成功。 梁潜看向白清凌。 十八年前夺走他的身份。 十八年后,还要再来夺走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想留在身边的人吗。 绝无可能。 身前,白清凌正舒了口气,对着萧沉笑了笑:“那就麻烦哥一会配合我啦。” 走到门口,他不免有点紧张,“第一次见面,不知道妈会不会喜欢我。” 萧沉道:“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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