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长有意无意的庇佑下,倒没人敢真正针对这群孩子。关禁闭也是一种特殊的保护手段。 顾缘迈出小黑屋。他看见外面的烈阳,眼前却拖出大片大片的黑色。他走进普通一班,救下宿清,坐在宿清身边,问宿清。 “去吗?” 得到了一个并不意外的回答。拒绝的回答。 也是,这样的消息,谁相信谁蠢。他坐在座位上想了一会,宿清又凑过来问他。 “你·····认真的吗?” “嗯。” “不是大冒险?” “嗯。” “为什么找我?” 这个问题顾缘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过脑袋,看宿清。看宿清在阳光下闪着细碎光的清浅瞳孔。 “你是最有可能成功的人。” 他回答。 “哦。”宿清估摸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一句话,就坐在椅子上,复习考试。 考试越来越近。 顾缘和宿清再也没有过交流。接下来的几天,偶尔顾缘也能听见,从宿清笔上传来的怒吼声。 考试的前一天。 “大佬!你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做!” “大佬,你听明白了吗?” “那你来跟我讲讲解题步骤。” “·······” 坐在正前方的莫如回过头来,看着宿清和顾缘。自从朝天觉死后,他的记忆断层了一部分,他本人对此并未有差距。 他低下头,扫视宿清的作业本。 半晌之后,莫如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为什么复习数学。” “这次考试又不考。” 宿清还没说话,顾缘就轻笑了一下。很轻,很快,一下子就从风中溜走。 宿清听见了。 他看过来,抿着嘴唇,眼睛直视着顾缘。那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你刚刚笑了? 顾缘正色,脸上表情不动如山,眼都不眨一下,好像一切都只是宿清的幻觉。——没有。 宿清眼里流露出怀疑。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不了了之,考完的当天,顾缘收起作业本,听着旁边的莫如问宿清:“考得怎么样。” 宿清是这样回答的。 “考得很好。。” 语气中没什么明显的情绪。 顾缘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顿,很快,他把最后一本书塞进书包里。提起书包,拿着一把伞,向食堂走去。 天上的乌云多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下雨了。 只是,走在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没带伞。 —— 校董办公室。 明堂的办公室里,桌子在暴力之下,嘶啦地碎成两半。露出中间黄色的,交叠着的木屑。 唐誉收回手,道:“他还没死?” 呓语会的那么多人,都没能干掉一个刚觉醒的觉醒者? 电话在桌子旁边,上面显示着通话状态。唐誉说:“我怀疑你们的诚意。” “·····我们栽了很多人。” “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合作了。”唐誉面无表情挂断电话,翻找着口袋。 找遍了全身也没能从中找到一根烟来。 他戒烟很久了。在大灾变之前,在唐誉诞生之前就戒了。 唐誉躺在真皮软椅上,暗黄色的玻璃灯罩下,红木桌淌着血的光泽。 抽屉里的棒棒糖也已经吃完,很久没人来填新的。唐誉抽开抽屉,看着那空荡荡的屉子,合上,眼神凝滞了会,逐渐由失落变得凌厉起来,叫道:“六号。”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办公室里,半蹲在地上,脸被遮住,看不见真容。 他是南城一中的优秀学生,成绩修满毕业之后,没有直接进入管理局当公务员,也没有进入地方各种组织里混日子,也而是留在了唐誉的身边。 唐誉问:“是不是快到‘净化日’了?” 净化日,就是“秋游”的官方名称。 打着净化污染区,锻炼青年人的名号,管理局征集一定比例的普通人和觉醒者都能进入污染区。 觉醒者的名额需要抢,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名额都是强迫去的。 因为在污染区里,本就摇摇欲坠的法律主动卸下了对所有人的枷锁。 水坝需要一个闸口来发泄,不然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会被洪水淹没。 大灾变并未带走他们的人性,却激发出了他们的兽性。 唐誉:“宿清对外公布没觉醒,你觉得是为什么?” 六号勤勤恳恳地蹲在地上,没回答。果不其然,他的领导开始了咬牙切齿的自问自答。 “他很想去净化日。” 污染区虽然危险,可危险向来与风险成正比例。也有无数觉醒者为了获取机遇,去报名参加净化日。 南城一中觉醒者竞争激烈,在一群战斗经验丰富的觉醒者面前,宿清也不一定能够脱颖而出。 六号觉得这个逻辑有点牵强,有点强买强卖的意思在里面。不过领导的话,他不敢反驳。跪在地上继续听。 他的领导冷笑一声,说:“你去帮他一把。” “把他的分数,改低一点。” 净化日都是通过考试来选取的,每个年级的倒数前十都要强制参加。 六号问:“改成多少。” 唐誉托着下巴,打开电脑,惨白冷光阴阴打在他的脸上:“改成倒数前十。” 这回答着实有些抽象,六号犯了难。 上个学期的平均分,是63.56,那最低分,是44.58。每个学期的难度都不一样,他怎么知道该改成几分啊!万一这个学期难度特别高,他把宿清该个四十分,改成全年级前十了怎么办?! 六号在心里吐槽,面上他只是沉静地点点头,转身朝着存储室掠去。 吐槽归吐槽,他的内心已经想了几百种天衣无缝的计划。一个合格的打工人,就应该满足老板的所有需求。 这一路,危机重重。差点丢掉小命的六号踮脚,摸黑走入储存室。 如烟,便是整齐的书架,和里面堆叠着的无数试卷,正散发着知识与墨水的芬芳。 架子上面标注着年级,档案袋标注着班级。班级里不同学科的试卷,存放在不同的档案袋里面。 纸页翻滚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面响起。 六号很快就翻到了普通一班的试卷,他小心翼翼地拆封,浏览了一遍大致的情况。 还没看完。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以及交谈声。六号迅速把档案袋封上,放回架子,随即脚尖一点,轻轻巧巧地登上书架,隐藏在架子后面的阴影里。 这个角度很隐蔽,那些人应该发现不了他。 果然,那两个人分两路检查,没发现任何异常。 “我听到有奇怪的声音。” “让我来看看。” 手电筒到处扫射一圈,六号感觉自己头顶被圆形光圈照亮片刻。接着,他又听见那两个人讨论。 “可惜这没监控,有监控就好了,咱们就能够坐在中控室里摸鱼了。” “你别想了,有的人的异能可以直接从监控里钻出来。” “靠,还有这么邪门的异能?!” “对啊,”那个人说,“别说了,说得我有点害怕。”本来周围就黑,还要讨论这些不太阳间的东西。 “你那边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那应该是进了什么老鼠吧·····我困了,”有一个人打了个哈欠。“睡觉去吧。” 他们走出存储室。 事情本该风平浪静地结束,所有人本该心安。 在走出去的那一刻,有个人脚步停下,对旁边人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还是把这个情况告诉给校长他们吧。” “万一到时候有意外,咱俩这小命估计就不保了。” 另一人问:“告诉了学校那边会怎么处理,到时候会重新考试吗?” “应该不可能吧,”另外一个人想了想,“大概是会去掉一些很低的分,防止有人故意陷害。” 在前几次考试里,也出现过觉醒者家属改分的情况。 “那原本的分数就很低怎么办,岂不是超级幸运。” “对啊,不过一般这种情况都很少。大家为了不去污染区都会努力复习,没有谁的分数会特别低的。” “走吧。” 灯光离开。六号松了口气。 他继续翻身下去,拆封档案袋,按照学号找到宿清的试卷。 他先对着那张试卷看了一遍。 觉醒者超强的记忆和优越的夜视能力,让他的大脑在转瞬间计算出了几十种最好的方法。 能够让宿清完美成为倒十的方法。 自动排除掉大部分不可行的方案后,他的手开始颤抖,眼神开始犹豫,看向书架,茫然地像个二十多岁的孩子。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也没人能告诉他究竟应该怎样做才正确,他只好拿起笔,努力模仿着宿清认真且抽象的字体,艰难地改着题目。 改着改着,他还打开手机,搜索了几个关键词。 太难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 六号额头上沁出些焦急的汗水。他的每一步,每一个字,都像悬在钢丝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即使完美度过钢丝,等待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龙潭虎穴。 他需要思考,需要判断,需要极致的冷静和智慧。 试卷改完的那一刻,六号心理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他靠在架子上喘气,脑子里的神经还停留在高度活跃的状态,突突跳着。 不能再休息下去,要速战速决。六号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把试卷放进档案袋,封口压上,还原成最初的样子。 别人绝对看不出来任何破绽。 一路奔回回到校董办公室后,唐誉还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张全家福走神。 连六号回来都没有察觉。 桌子上有两杯茶,里面都盛满了清液。一杯没动,已经凉了。另一杯只抿了一小口,也同样凉了,茶末漂浮在水上,孤单又冷清。 六号压制住狂跳的心脏,首先开口:“校董。” 唐誉这才反应过来,目光落在眼前的六号上。问:“改完了?” 六号:“改好了。” 唐誉点点头,突然又问起:“改低了多少分?” 这句话音刚落,六号脸上突然涌上复杂的神情。 校董办公室内的发财树下,一颗小草艰涩地破土而出,迎风招摇,身影映在夜幕的玻璃上,欢呼着新生的到来。 六号就在这颗草的旁边。 此刻,他跟这颗草产生了某些奇特的羁绊——这也许就是生草。 他闭了闭眼,内心酝酿着狂风骇浪,许久后,他的嘴艰难地张合。 终究,还是把将那句话说出了口。 沉重,而又不失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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