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朝天觉,或者更应该称之为怪物。正以一种匍匐前进的方式,向宿清奔来。 期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有的桌子都在他的尖刺碾压之下,成为了一块块破旧的木板,可怜兮兮地跟撕成碎片的习题册放在一起。 宿清:“……” 这在这个世界上,由于无孔不入的污染和各种各样的意外,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普通人,也很容易变异。 他之前不太敢告诉朝天觉被针对,也有这样的考虑。 朝天觉这人,看起来抗压能力就不行,要是万一宿清一说,后者就变异了怎么办。出于各种考究,宿清决定偷梁换柱。 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 朝同学他,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宿清不太明白,究竟是哪一片雪花出了问题,哪一个环节他没注意到,才会导致如今的大雪崩塌,满地残垣的悲惨场景。 变异种距离宿清只剩几米。那独属的腥臭气息在鼻尖铺开,两年前,宿清也闻到过这样的味道。他的脑子有些混乱,并非恐惧,而是某些更为深沉的恐慌。 是见证别的事物死亡,走向毁灭的恐慌。 变异种跟宿清靠得更近。 宿清能看见,尖刺旁边凸起的粒子,皮肤上下起伏的幅度,以及变异种的眼神。十分空洞的眼神。 宿清没动,两年的经历并没有将宿清变成一个训练有素,能够处理所有危机的战士。人是很难被环境轻易改变的。 那一刻,宿清站在原地。 他的第一反应是。 ——糟糕,他的同桌不做人了。 就在宿清怔然的时候,一双手从宿清的左肩膀上方伸了过来。 那双手,白净,修长。和墨绿色的变异种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并没有用多大力气,那双手只是轻轻往前一推,原本来势汹汹的变异种立刻向后飞去。 宿清的耳边掀起一阵风。 “碰!” 墙壁再次出现一个明显的凹痕,蜘蛛网似的裂纹散开,墙皮脱落一半。 宿清看向那双手的主人。出乎意料的,还算是个熟人。 “……顾缘。” 顾缘收起手,他表情很淡,无端让宿清联想到月色朦胧里冷清的寒江。 很有距离感。 顾缘看着他,声音也像被笼在烟雾里那样,说:“宿清。” “我也没有觉醒。” 宿清不明白顾缘为什么对他说这句话,可那一刻,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两个之间产生了。如果非要用言语来说的话,那应该是某种极为特殊的羁绊。 宿清:“……”他应该说些什么,总不能说恭喜吧,只好想想说,“那你很厉害。” 刚刚见证完一个同学的变异,他心情虽然不能算太糟糕,但也实在称不上好。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浑然天成的夸赞话。 宿清觉得顾缘又笑了一下。他忍不住看这人究竟在笑些什么。 即使一直在一个班,这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顾缘。其实顾缘长得并不凌冽,他的脸型流畅,眼尾偏圆,往下拖出一道并不长的弧线来。这样的人,应该是温和的。 只是,虽然顾缘不像朝天觉那样阴沉,但仍未亲切到哪里去。 在宿清不多的印象里,顾缘很少笑,他没有微笑的习惯。 就在宿清还在想着的时候,顾缘向前走一步。避开满地的狼藉,走到宿清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宿清:? 他也走到自己的桌子旁边,跟自己全新的同桌对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顾缘说:“他是假的。” “我才是你的同桌。” 宿清张口,有很多话想问,可下一秒,就被尖叫声打断了。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 “星空在上,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教室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谁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我的作业,我今天要交的作业怎么被撕毁了,呜呜呜哈哈哈哈!” 世界变得很吵闹。 宿清没说话了。他坐在自己完整的书桌上,拿出一本数学书开始复习。 顾缘看见那本书,对他说:“要月考了。” 月考在总体学分的占比很大。特别对于宿清这种,平时实训课没资格上,各项活动也不积极参与的人来说。月考占比几乎是百分百。 顾缘说:“你想去秋游吗?” 宿清觉得能问出这话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他说:“不想。” “秋游”是戏称。学校每年都要按照比例,把学分靠后的普通学生,被拉去污染区里。说得好听点,叫锻炼学生,说得难听点,就是让学生们去送死。 管理局颁布一系列条例限制觉醒者的行动,可憋得太久总会有反噬的时候。于是就有群脑子有坑的人,想出了这个办法。 各地区按比例,牺牲少量普通人,给觉醒者杀,以此来换取长期和平。 “秋游”,倒不如说是“秋后问斩”更贴切些。 南城一中,每年就要把倒数前十的学生拉过去。当然,如果有人自愿报名,南城一中也不会拒绝。 顾缘继续问:“如果这次秋游,会死很多人呢?” 宿清:“……哪次没死很多人。”他又不是什么救世主,能救所有人。 他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更别说什么拯救世界了。他不是那样勇敢聪明的人。 顾缘拿起一支钢笔,开始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着字。 鼻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克制而沉闷,瞬间便被吞没在其他同学的惊声尖叫与狂欢声中。 顾缘:“死的不仅仅是污染区里的人。” “周围几百公里的人口密集区域,都会受到波及。五位数的人,在痛苦中水深火热,挣扎求生。” “这样的话,你去吗?” 宿清没问顾缘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也没问顾缘为什么告诉自己,只是晃了晃笔尾,问:“……我去了,就能救下他们吗?” 顾缘沉默后:“不。” 唯一能确定的事,就是没有确定的事。 宿清没立刻回答他,只是侧过头去,不看他,趴在桌子上开始写作业。 “不去。”过了会,宿清回答。 他想,顾缘该去找别人的,找谁都好,总之不该来找他。他大概只会把一件事情变得更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小剧场,放在这里。 跟正文没太大关系,也没什么逻辑。 1. 看见朝天觉脸裂开的一瞬间 宿清想,他怎么裂开了?! 这时候他看见桌上的题目。 宿清又想,他不会是做题目做到裂开的吧?! 然后朝天觉变异。 宿清:·····好家伙,写题写到直接变成奇行种。 #论写题对高中生的毒害究竟有多大。 #上帝在创造高中生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一点点理智和亿点点疯狂。 #请大家爱惜高中生,毕竟高中生,真的很容易变身。
第19章 奇特的羁绊 顾缘盯着宿清的后脑勺。 他想到前几天在禁闭室的场景。 其实学校的禁闭室并不恐怖,远远没有管理局里的可怕,那只是一个小黑屋。 四周很狭仄,从窗户照过来的,折叠的光影使整个房子显得更为狭隘,角落处有细小的爬行生物。 顾缘眼睛半眯着,坐在最黑暗的窄角。他记得,他是这几天内觉醒的——s级觉醒者。 这件事情,让整个南城一中,甚至湘州市都炸开了。 毕业后,他就顺理成章地进入管理局总部,成为执法者,维护各区域秩序,在外人眼中看来,是个很好的职业,贫民窟出身,父母双亡的孤儿,却能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所有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间。 仔细想想,觉醒,大概就是一切祸源的开始。 背后的墙壁没有装修,灰色凸起冷硬地磕在皮肤上。 顾缘突然觉得很困。 自从成为觉醒者后,他很少入睡。可偶尔太累了,也会闭着眼睛浅眠。 这时候会做梦。梦里有纷扰的能量团,有女人轻柔拍着自己的,充满伤痕的手,有很多混在一起的,杂乱的话语。 “你的理想是什么?” “····这个世界少一些像你这样的人。” “伟大的理想。” 很年轻的声音落下。 刹那间,那些场景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混在一起彻底扭曲,又化为深沉的浓黑。 “滴答。” “滴答。” 血腥味在空间内弥散。 一只手,握着一把刀,刺穿了顾缘的胸膛。 顾缘没有回头。 就算回头,他也看不清那个人的面孔。 顾缘只记得那是个普通人。这个普通人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害怕,太害怕了,把救他的顾缘认成了呓语者,或是变异种。 这只是第一个。后面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又故意的,也有无意的。 那柄刀在眼前,变成灰烬似地散去。顾缘又回到了狭窄的地方。 他不想动,就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安静得宛若死去。 有个类似于英语听力似催眠的声音传来。 “接下来会死很多人。” 顾缘安然闭着眼。 “你不想救他们吗?” 顾缘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变化。 那个声音孜孜不倦地劝说:“或者,你不想见证一个救世主的诞生吗?” 顾缘眼皮动了动。 那个声音继续:“你会是最好的引导者。” 顾缘的的脑海里凭空出现了些东西。他睁开眼,眼前的房间依旧空无一物。 “是他。” 那个声音对他说:“是那个你差点害死的人。” 顾缘没说话,拖在地上的手掌磨擦过地板,逐渐成拳。手掌上,多出几条红色的印记。 那个声音:“你有补救的机会,没有你的话,他未来的路会很更加艰辛。” 顾缘的手缓缓放松下来,血珠顺着指尖往下流,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他愿意吗?” 当然——”那个声音带着点笑意,“不要小看他。” 在这句话结束后,屋子里恢复安静。 顾缘手贴着墙,站起来,在短暂的头晕目眩后,他的体内流着新的生机。 那不是他熟悉的污染,是另一种更为纯粹的能量。顾缘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那上面的伤痕已经全然消失不见,只残留着碎石与凝固的鲜血。 门的那边,传来扭转的响声。 光线在地上几经折转,在尽头,灰色的墙壁发着白光。 一个老师走了进来,拿着几页薄纸,穿着再正式不过的职工装,例行公事地说:“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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