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皇帝陛下收到战报,看我打得这么漂亮,不开心了。” 楚昭的外公,也就是老元帅去世前,曾对楚昭说,朝中虽有将才,但无帅才,元帅要照看国境四方,眼界与嗅觉缺一不可,他一手培养楚昭,知道楚昭有统领大齐军队之能。 老元帅去世时,四境之邻闻着味儿蠢蠢欲动,边境不稳,眼看情势危急,皇帝才捏着鼻子听了老元帅的遗言,任楚昭为帅。 楚昭没辜负老元帅期望,重整军队,领着各军打下一场场胜仗,他十五从军十七挂帅,东慑邻国,南连部族,西收五关,北驱蛮夷,四方皆被他马蹄踏过,秦王的军旗所到之处战无不胜,重定国疆。 楚昭想的是,自己好好打几年仗,拿下战果保大齐几十年安稳,这样不仅自己能提前退休,将士们也不必日日出生入死,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只要驻好防御,人人都能落得清闲生活。 但承安帝不这么想。 情形安稳了,皇帝不慌了,就想着卸磨杀驴了。 皇帝不仅断了粮草,还让人去边关驻守地截断楚昭和留守军队之间的消息,想把他困死在草原深处。 那是楚昭最危险的一战,战无不胜的殿下差点被大齐自己人坑死。 “虽然送往我军的消息被截断了,可物资久跟不上,我也猜到朝中出了变故,仗不能继续打,我必须带着他们立刻撤,但还是慢了一点,随行粮食耗光,全军上下啃了三天草根。” 楚昭语气不轻不重,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往事,但沈子衿听得如鲠在喉,碗里的汤已然咽不下去了。 原著并没仔细提过楚昭是如何打仗的。 这不是什么史书上遥不可及的记载,亲历之人就坐在他眼前,楚昭只言片语,并不详细描绘那日子每天有多煎熬,但沈子衿知道,云淡风轻盖过去的每一笔都藏着他的苦难。 楚昭抬头瞧见沈子衿的眼神,竟还笑了:“哎,别介,跟你聊天,我不是想让你难受的,不说这个了,八宝鸭不错,你也尝尝。” 楚昭拆好鸭肉,不过侍从的手,用干净筷子分给了沈子衿,沈子衿沉默着,给楚昭盛了一碗汤。 “今日莲藕也不错……王爷,以后有机会,和我多说说这些事吧。” 楚昭接过汤:“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外面传我运筹帷幄,神乎其神,可打仗哪有什么风光,都是血与肉。” “我不喜欢打仗,”楚昭搁下碗,上好的描花窑瓷在桌上碰出轻响,“我没能把每个兄弟带回来。” 沈子衿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但话到嘴边,却哽得出不来。 沈子衿清楚,楚昭不需要这种安慰。 他想知道,带军时的种种经历,楚昭真没那么一时半刻,想把皇帝脑袋拎下来当球踢吗? 原著说楚昭毫无朝堂争斗之心,沈子衿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楚昭有没有参与二皇子的谋算,如今要打个问号。 但即便楚昭真悄悄在做什么,目前应当也不会告知自己。 一来他们的关系还没上升到毫无隐瞒的层面;二来,沈子衿确信在楚昭眼里,他就是个一碰就碎、得好好护着的病患,根本没想过和自己共商什么大计。 但没关系,他已经决定要帮楚昭了,总有机会让他改观。 越是了解楚昭,就越觉得他光鲜亮丽的表面下,是铁血打的骨。 古来将士的荡气回肠,到头都化作一个殇。 好惨好惨一人,唉。 皇帝是真的不做人。 等明天求官成功,沈子衿会筹划着好好利用自己官职,目前无权无势又如何,他总能找到机会。 “王爷,”沈子衿道,“如今四境安宁,你以后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 楚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当他在宽慰自己:“借你吉言。” 楚昭感慨,沈世子心肠软啊,方才听到自己的经历,神情郁郁,是在替自己难受呢,沈子衿从前在殷南侯府过得就不开心,来了自己这儿,还是多聊点轻松事,保持好心情更重要。 虽然沈世子如今对外挂了个秦王妃的头衔,但放心,他跟二哥还有三哥的谋划不会牵扯沈世子下水,保他安稳还是没问题的,嗯。 两个人都在心头做了对对方有利的决定,面上也十分和谐,不要下人动手,我帮你夹菜、你帮我盛汤,看得小东热泪盈眶,一本满足。 他俩好恩爱,小的好感动! * 隔天,王府的下人们一早就做好了准备,保证两个主子入宫的事没有差错。 沈子衿询问过楚昭要不要特意早起,楚昭却说不用,让沈子衿放心睡。 他们得先去见太后,在太后那儿坐一会儿,再去找皇帝。 沈子衿睡得舒舒服服,养足了精神,用过早饭和药,拾掇好出门。 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广袖金织云鹤服,头戴金冠腰衔环佩,光这身行头就得好几个人伺候着才不会出错,不比婚服简单。 是件礼服,和楚昭今日的打扮是一对。 如今温度渐渐升上去,其余人开始挑轻薄的衣物,而沈子衿出门则终于不用再添件披风了。 自打穿过来后,沈子衿头回穿颜色这么深重的衣服,繁复且不失巧心,贵气逼人,他本就艳而不妖,礼服更添几分端庄,雍容华贵,像云端深处藏着的花,国色天香。 楚昭看着他今日的打扮,轻轻眨眼:沈世子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沈子衿瞧着楚昭,则再度感慨,秦王真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箭袖还是广袖,楚昭都能穿出潇洒不羁的模样,或许这也是沙场里磨炼出来的气质,随便往人群一站,都是盖不住的焦点。 脸好身材好,真是好让人羡慕一帅哥。 沈子衿上马车时,楚昭又自然而然扶过来。 ……你们习武之人动作要不要这么快,沈子衿再度失去了拒绝的机会:我真的不是随时都需要人搭把手的脆瓷器啊! 沈子衿心头叹气,然后就发现了小东藏都不带藏的、亮晶晶的目光。 不仅是他,连小侍卫白枭眼神也不遑多让。 若要说区别,那就是小东关注的是楚昭扶住他的手,而白枭视线黏在他俩衣服上。 白枭是有什么说什么:“王爷,世子,你们衣服好般配啊,真好看,一看就是一对。” 沈子衿愣了愣。 阿这,白枭不说还没觉得,他这么一说,倒让沈子衿意识到,他和楚昭今天的衣服,好像似乎可能大概是,情侣装?
第17章 意识到这一点,原本穿着舒舒服服的衣服瞬间就有些不对劲起来。 沈子衿和楚昭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但两人又同时若无其事移开了。 有点尴尬。 两人默不作声上了马车,楚昭拉开匣子,里面又放了些干果点心,楚昭拿出小碟子推过来:“吃么?” 沈子衿:“吃。” 他俩已经省略了各种前瞻客气步骤,日常这点小动作在短时间内迅速熟稔,一问一答之间,先前的尴尬就消弭无踪。 沈子衿吃着干果,其实仔细想想,王爷王妃的礼服当然是成套的,不仅今天进宫请安要这么穿,日后出席某些重大活动,必然也是各种情侣款搭配,要早点习惯才是。 况且婚服都穿了,还怕情侣装吗? 这么一想,瞬间就通透多了。 楚昭剥着干果,找别的话聊:“皇帝那儿就按我们商量好的演,太后为人和善,就当话话家常。” 沈子衿点头,他手上也剥着干果,剥了一把后,他抬手楚昭跟前递过去:“你吃——” 话没说完,沈子衿和楚昭两个人同时顿住。 那么巧,楚昭也剥好一把,递到了沈子衿面前。 两人的手指在空中碰上,楚昭的温热遇上沈子衿的冰凉,愣了半秒,沈子衿和楚昭手指才跟触电似的同时往回一缩。 沈子衿手里一颗干果趁机蹦了出来,眼看就要自由奔向地面,却是楚昭伸手一捞,就将它安安稳稳抓了回来。 两人眨眨眼,都被这个小插曲逗乐了。 真神奇,跟对方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总是轻易就能挑起好心情。 沈子衿:“少侠好身手。” 楚昭谦虚:“公子谬赞。” 沈子衿示意自己手心:“所以这剥好的干果——” “我们就自己吃吧。”总不能双方选手还来个互相交换干果,感觉奇奇怪怪的,楚昭晃了晃被他抢救下来的那颗,“这枚我就收下了,谢过世子好意。” 两人在车内吃着茶果点心,马车骨碌碌,很快到了宫门。 皇宫内院,高墙深巷,行走此间,哪怕周围都簇拥着人,也有种说不出的沉闷和凝重,难怪总爱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单看进宫这段路,确实有内味儿。 但柳暗花明,当巍峨宫殿闯入眼睑,寂寥之气一扫而空,庄严华贵的建筑静默伫立,厚重的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沈子衿对历史和人文很有兴趣,见到如此完整的宫殿群,免不了多欣赏一番。 楚昭看他感兴趣,居然干脆给他介绍了起来。 “御花园里有各处找来的奇珍异草,四季花开,不过最近是赏花的最好时候,宫里景虽做的不错,但有趣的玩意儿其实不多——” 楚昭侃侃而谈,锐评皇宫,伴行的太监们满脑门儿官司。 两位这是进宫请安来了,还是逛大街来了啊? 也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觉得你们没规矩。 ……呃,虽然但是,秦王好像真的不在乎。 别人入宫收敛拘谨,他俩免费逛古建筑群,就这么一路聊着,来到了太后所在的慈宁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中檀香不散,撇去了喧嚣浮躁,让人不由静心。 她果真长得慈眉善目,楚昭和沈子衿规规矩矩行礼,她笑着让两人起身。 太后没点楚昭,倒是先跟沈子衿说话,语调柔和:“听到你大婚第二日便病了,哀家还曾忧心,你自小体弱,如今可有好些?” 沈子衿应答得当:“多谢太后关心,现下好多了。” 太后含笑点头:“多年前见你,还那么小,跟在平阳身边,眨眼也长大了。昭儿,子衿身子弱,你多疼惜他一点。” 沈子衿轻轻吸了口气。 嘶,太后此言应当只是顺便提起,并不是信了那离谱的传言,觉得自己新婚第二天生病跟楚昭有关吧? 沈子衿不知道,太后只信了一半。 她不信楚昭残暴,但是信了是楚昭让沈子衿下不来床。 年轻人,没个分寸,青涩啊,太后想到此处,看向沈子衿的目光更怜爱了。 沈子衿不想懂,但他确信自己看懂了。 ……太后您误会您的好大孙了! 可惜沈子衿和太后没有他跟楚昭那样的默契,心里想得再大声,太后也是听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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