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立刻绷直身体站正。 “统领请吩咐。” 谢琅在主位坐了,视线一扫,果见吴韬眼角肿了好大一块青紫淤痕,对比之下,忽然觉得自己肩上那块也没那么惨了。 垂目转动扳指片刻,问:“你刚刚说,什么事忍不住?” 吴韬听了这话,想到上回险些失去的男人重要物件,两条腿本能一软,险些没直接跪下去。 他哆嗦着回:“没、没什么忍不住。” 谢琅目光凉凉掠下。 “那你是怎么把人哄好的?” “……” 吴韬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这种隐秘之事,都能被上峰大人当场窥破,脸一白,当即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就、就那样哄。” “怎样哄?” “就……”吴韬涨红了脸:“就床上那点事呗。” 话说到这地步,倒也没那么拘束了,吴韬索性道:“夫妻嘛,哪个不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内子虽彪悍了些,但……对于属下那方面的本事,素来还算满意,属下只要比平日更温存体贴持久些,自然很快将她哄开心。” 谢琅便是再没经验,也听出些意思了。 吴韬素来机灵,见谢琅若有所思,没应声,隐约品出点意思,小心翼翼问:“莫非统领大人……和属下有一样的困扰?” 他娶得是彪悍的姚氏女。 统领大人寒门军侯之子,娶得却是上京最煊赫大族卫氏嫡孙。 姚氏的庶女都凶悍如虎,尊贵的卫氏嫡孙,可想而知。何况那位嫡孙还是被太后捧在心尖上的。 统领大人,可不和他境遇一模一样么? 甚至比他更惨。 吴韬怀着同情,更进一步打探:“可是夫人和殿帅发生口角了?” “他?” 谢琅扣着圈椅扶手,神色冷漠。 “他平日在本帅跟前伏低做小,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让往东不敢往西,你当本帅和你一样没出息?” 吴韬大为震撼,目露崇敬。 看起来十分想冒死向上峰大人请教一下御妻之道。 谢琅已一摆手:“下去吧。” 两人如蒙大赦,立刻恭谨行礼,一溜烟退下了。 谢琅靠回椅背,皱了下眉。 刚刚胳膊一动,又扯着肩上牙印了。 真疼。 监正顶着两眼乌青,匆匆净了个面,连早膳都没有吃,便奔至国子监大门口迎接一早过来巡视的顾凌洲。 “阁老今日要出城巡视京营,没空过来,特意赶在出发前,提前过来看看。” 随行的大弟子杨清同监正道。 监正恭谨应是。 一边引着顾凌洲往内走,一边道:“还有半个时辰,学生们才开始上早课,眼下大部分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凌洲点头,问了问今日课业安排和学生出勤学习情况,最后重点嘱咐:“后日便是经筵日,经筵堂那边,可准备妥当?” 监正便知,这位阁老不辞辛苦特意过来一趟,多半为了此事,忙道:“回阁老,一切已准备妥当,北镇抚和殿前司今日便会提前派驻锦衣卫和玄虎卫过来,保障圣驾安全。” “从今日起,所有外来人员,外来物品,便都不要入监了,学生们和监中人员进出,也必须持玉牌和腰牌。” “是。” “还有经筵堂那边……” 顾凌洲正说着,路过藏书阁,不意又看到书阁深处亮着的一点烛火。 他不免再次停住脚,打量过去。 在熹微晨光下,终于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那展袖端坐的少年郎的眉眼。 “怎么又是他?” 杨清同样露出诧异色。 问监正:“他晚上是直接在藏书阁过夜么?” 监正忙俯身答:“不,藏书阁并不准学生留宿,他是早上监门开了之后才过来的,只是过来比较早,回去比较晚。” “只他自己,没有仆从跟随?” “是。” 监正每日都会事无巨细了解监中情况,自然听藏书阁的管事说起过卫瑾瑜的情况。 虽然连监正本人也很纳闷,这位卫氏嫡孙,为何竟如此努力用功,且永远是一身颜色素淡的绸袍,从不带一个仆从,据说饭食也仅是几块糕点,简直半点都不像世家大族子弟。 杨清笑道:“倒是有意思。” 又同师父顾凌洲道:“依弟子看,也许,国子监也应因时制宜,适当地改一改规定,适当给学生提供留宿机会。” 见顾凌洲不说话,杨清又问:“师父觉得此子如何?” 顾凌洲缓缓收回视线。 目光凌厉反问:“卫氏子,你觉得如何?” 杨清倒不敢轻易开口了。 顾凌洲已抬步往前走,冷冷留下句:“若有必要,本辅的值房,可提供给需要的学子留宿。” 监正才意识到这是给自己说的,忙恭敬应是。 ** 谢琅带着人到国子监时,锦衣卫已经提前一步,将整个经筵堂铁桶一般守了起来。 谢琅要进去,被两名锦衣卫挡住去路。 “世子见谅,我们指挥使大人吩咐,自今日起,除了挂着北镇抚腰牌的,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入经筵堂。” 言外之意,就是把殿前司排除在经筵堂之外了。 吴韬跟在谢琅后面,闻言大怒:“圣上命殿前司与北镇抚一道负责此次经筵安防,你们如此行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殿前司与北镇抚同属天子近卫,背地里免不了互相较劲摩擦,由于锦衣卫指挥使章之豹是天盛帝亲手提拔起来,两衙之间,天盛帝明显更倚重北镇抚,无论私底下还是一起共事,北镇抚都处处压着殿前司一头,若不然,黄纯也不会公然把殿前司当自己私卫使唤。 可吴韬万万没料到,北镇抚敢嚣张霸道到如此地步。 谢琅抬手止住他。 “怎么说话呢,指挥使大人如此安排,定然有指挥使大人的道理,这偌大的国子监,又不是只有经筵堂一个地方。北镇抚的兄弟们既然替咱们把最重最要紧的活儿揽了,咱们殿前司多在外围上点心就是了。” 说话间,锦衣卫指挥使章之豹一身玄色蟒服,从堂内步了出来。他右侧面上有一道长疤,从右侧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颌,如一条丑陋的蛇趴伏在面上,是某次狩猎中,为救皇帝被猛虎利爪所伤。因为这道疤,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章氏庶子,用半年时间坐上了正三品北镇抚指挥使的位置。 这是谢琅重生以来,第一次和这位天子鹰爪当面打交道。 但谢琅对这人一点不陌生。 甚至还有点熟。 上一世,谢氏被诬谋反,让他在昭狱那间“黑屋子”里生不如死,尝遍酷刑,像猪狗一样趴在地上站不起来的,便是此人。害二叔承受不住酷刑折磨,咬舌自尽的,也是此人。历时三个月的结案过程,昭狱里日日都回荡着谢氏族人的凄惨叫声。 谢氏满门血债,他第一个就是向此人讨的。 谢氏全族一千余人死在昭狱里,他找了军中最好的刀斧手,剐了此人一千刀,一刀不少。 他能顺利活捉此人,是因皇帝纵火自焚时,此人便守在殿前。 “明日就是经筵日,世子怎么这个时辰才过来?” 不悦语调,将谢琅思绪拉回现实。 谢琅眼底血丝散去,叹口气,惯常的吊儿郎当语气:“昨夜拉着司里兄弟多吃了些酒,早上直接睡过了。” 章之豹早听说谢琅进了殿前司,狠立了几次威,把兵权揽到手里后,就开始带着殿前司一帮人隔三差五花天酒地,甚至还请司礼监几个贵珰吃了几顿席,正事是一桩没干,殿前司比裴北辰在任期间军纪废弛了一倍不止,如今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意外,只慢声道:“喝酒误事,旁的小事就算了,若误了正事,陷圣上于危难,那是要掉脑袋的。世子以后还是省着点喝为好。” 谢琅唇边划出抹笑。 “有劳章指挥提点。” 等人离开,吴韬直接啐一口:“我呸,一个章氏庶子而已,全因走了狗屎运,救了圣上一命,才咸鱼翻身,成了天子座下一条狗,还真当自己是回事了。” 谢琅摩挲着刀柄,半晌,道:“你也说了,是御座下的狗,行了,别废话,你和王斌,各带一队人,把所有能进出的地方守好,钻进来一条狗,本帅唯你们是问。” 吴韬应了,忽嘿嘿一笑:“听闻三公子也在监内读书,殿帅既过来了,是不是要瞧瞧夫人去?” 自打今早听闻殿帅大人御妻有道,把金尊玉贵的卫氏嫡孙驯服得服服帖帖之后,吴韬看殿帅大人的眼神便时时透着崇敬,且十分想亲眼见识一番,殿帅大人到底如何御妻,好学以致用,改善一下自己在家中猪狗不如的地位。 谢琅动作轻顿。 随意撩了下刀:“本帅的私事,也要向吴副帅汇报么?” 吴韬立刻吓得告退。 谢琅动了动胳膊,忽然觉得肩上那两排牙印又有点疼。 正要转身去盯着巡防事宜,忽见不远处长廊上走来一个人,一袭素袍,广袖如云,玉带束发,通身雅静之质,怀中抱着几册书,长睫微垂,似在思索着什么。 谢琅挑眉,大步走了过去。 “好学生,早啊。” 他隔着长廊木栏道了句。 卫瑾瑜抬头,怔忡片刻,大约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谢琅,待看清对方通身装束,立刻明白过来,后日就是经筵日,殿前司自然要提前过来布防。 卫瑾瑜面无表情看着他,那目光,跟看仇人差不多。 谢琅:“怎么?礼尚往来,打招呼都不会?” 卫瑾瑜看他优哉游哉的模样,想到什么,问:“你不用去经筵堂么?” 谢琅抱臂,意味深长道:“闲人一个,比不得夫人,日日起早贪黑。” “怎么?夫人是在关心为夫公务么?” “礼貌寒暄而已。” 卫瑾瑜只顿了下步,便目不斜视往前走了。 谢琅盯着那道背影片刻,自转身忙自己的事了。 圣上出巡,干系重大,谢琅一整日都需要留在国子监内,亲自盯着各处防务,到了中午,吴韬和王斌过来,叫着谢琅一道去国子监的膳食堂用膳。 正是下课时间,堂内已坐满用膳的学子。 北镇抚恶名在外,殿前司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谢琅一进来,原本喧闹的大堂立刻鸦雀无声。 好在监正提前预留了专供锦衣卫和殿前司用膳的区域,和学生们隔开。谢琅刚带着吴、王二人坐下,锦衣卫指挥使章之豹也带人进来了。 谢琅特意点了额外的酒食,犒赏忙了一上午的司中兄弟。 另一头,负责接引的副监正要奉酒,却被章之豹严词拒绝。 他似乎还训斥了句什么,副监正惶恐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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