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崖摇头,急道:“不行,我们都走了,世子怎么办,且不说落雁峡谷根本无路通行,世子单枪匹马,怎能敌过霍烈和其手下大军。属下不走!” “属下也不走!” “末将等亦与世子同生死!” 剩下人亦高声道。 “这是军令,再敢拖延,军法处置,霍烈那边,我自有法子。” 谢琅冷喝。 李崖赵元俱是一震,狄人马蹄声越老越近,二人知晓谢琅脾性,不敢再公然违抗,只能含泪咬牙,带着剩下兵马调转方向,迎着风雪往西奔驰而去。 狄人探子很快将情况告知霍烈。 狄人将领大吃一惊:“大将军,这谢琅是疯了么!他怎么敢!” 霍烈吩咐,加快行军,务必包围住谢琅。 长风呼啸,风雪扑面,到了断崖前,霍烈果见谢琅单枪匹马,独自立在崖边。 狄人大军从各个方向合拢而来。 霍烈高踞马上,目光傲慢而冰冷望着谢琅:“只要你跪下向我求饶,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谢琅唇角再度露出霍烈读不懂的笑。 霍烈心中那名为警惕的弦再度绷紧,但霍烈明白,如此情形下,谢琅根本无路可退。 “霍烈,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么?” 谢琅问。 霍烈:“什么话?” 谢琅:“北郡谢氏子,宁死不降。” 伴着这句话,谢琅身体猛地往后一倒,竟是直直朝那无底深崖坠了下去。 便是多疑沉练霍烈,亦神色一变。 狄人士兵立刻奔上前查看情况,入目处,只有无尽的寒冰与白雪。 “大将军,此人可真是个疯子!” 狄人将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霍烈握紧缰绳,盯着前方断崖许久,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盯紧这里。” 众人齐声应是。 ** 青州府衙署。 夏柏阳正坐在书案后办公,顺便等西京消息,府吏匆匆进来禀:“夏大人,上京有邸报传来!” 夏柏阳一愣。 “邸报?” 上京邸报,只有京中有重大事件发生时,才会传发各州知晓。 “是。” 府吏将手中之物呈上,口中道:“是新任凤阁行走的人选定了下来……” 夏柏阳直接自案后站了起来,捏紧手中合着的邸报,问:“定了何人?” 府吏:“督查院佥都御史,卫瑾瑜。” “竟是他?!” 夏柏阳神色一变,不知想到什么,露出凝重色。 紧接着问:“西京可有最新消息传来?” 府吏摇头:“还未。” 夏柏阳神色越发凝重。 府吏问:“大人在担忧什么?” 夏柏阳道:“旁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这位,这位新任凤阁行走,与谢氏那位世子之间的深仇大怨,举世皆知,以后青州府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我怎能不担忧!”
第140章 战西京(十一) 谢琅在山崖缝隙里倒挂了一夜身体全靠腰间一根铁索吊着才没有继续下坠。铁锁的另一端连着一只五爪铁钩,他坠落之际,调动全身内力抛出了铁钩让铁钩穿透冰雪,嵌入了山壁内,才得以保住一命。 雪花纷扬而落没有停止的意思山壁上全是凝结的寒冰此处又是风口,一夜过去,谢琅唇青紫,衣袍上的雪也开始结冰,手脚更是僵硬如铁棍一般失去了知觉。 为了减轻重量保存体温昨夜他便已将身上所有能去除的甲胄悉数卸掉抛入崖底,只留着护腕护膝这种内里垫着软牛皮的装备。 山崖上狄人士兵仍在围着山崖搜寻谢琅知道,以霍烈多疑的性格如果找不到他的尸体根本不可能轻易撤兵。 他只能忍耗。耗到霍烈相信如此恶劣天气即使没有尸体,他也绝不可能在崖下存活。 谢琅试着吸了一口气胸前里立刻漫起一股刺骨的疼,针扎一般。 这是寒气侵体太深的征兆。 谢琅试着调动内力,可在漫天冰寒里,丹田里的内力微弱得如同小小火苗,根本暖不热已经被寒气渗透的经脉。 昔日在北境,他也曾在大雪中行军七日七夜,深知想要对抗严寒,必须用一切可能的办法保存体温,连呼吸频率都要减少。 谢琅慢慢闭上眼,任由雪花覆上眼睫。 “谢唯慎,醒醒。”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清润如冷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谢琅于无边黑暗中一怔,费力睁开眼,见漫天冰雪中竟有一道清秀若玉的身影垂袖跪坐在他身侧,旁边还点着一丛篝火。 身体忽然变得暖融融的,连手脚仿佛都有了知觉。 谢琅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 那人道:“我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你还好么?” 这一瞬,谢琅心头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他仍是笑着,道:“放心,我答应过你,会活着见你,一定守诺。” “好,我等着你。” 来人唇角弯了下,轻声道,并自素色广袖中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已然冻僵的手掌。 一滴滚烫,无声自眼角滑落。 谢琅神魂一震,蓦得自无边黑暗中抽离出来,风声雪声重新在耳畔呼啸而起,透骨冰寒直入心肺,睁眼,费力沉重喘了口气,才发现仍置于冰天雪地之间,四面只有冰冷的山崖,没有篝火,更没有第二个人。 眼角余温仍在,谢琅方意识到,自己是因为失温陷入了幻觉之中。 若不是那一滴滚烫激醒了他的神识,他可能真的要永远睡在此地。 透过山崖罅隙,能看到天幕正一点点黯下,四下一片阒寂,崖上已没有马蹄声传来,显然,又经历了一个白日一无所获之后,霍烈已经确信他死在了崖底,撤掉了兵马。 谢琅再度试着调转内力,让丹田内细若游丝的内力一点点散入四肢百骸,化掉血脉里的冰寒。 半个时辰后,谢琅双手终于恢复知觉。 他活动了一下尚有些僵硬的关节,摸到腰侧,抽出了那柄同样被冰雪封了一日一夜的刀刃,反掌将刀刃插入崖壁间。 ** “卫大人,西京有最新战报传来!” 三日后,在沉寂了整整半月后,又一封八百里加急战报被送到了文极殿内。 大渊规矩,凡一应军政要事,尤其是前线战报,各部收到之后,必须第一时间誊抄一份,转呈到凤阁。 彼时天色还未亮透,卫瑾瑜坐于书案后,握笔的手顿了下,方抬头,搁下笔,将兵部誊抄的那份最新战报握到了手里。 卫瑾瑜捏着战报,并未立刻打开,而是问负责转呈的主事:“发生了什么?” 消息已经在兵部衙署传遍,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且卫瑾瑜如今已是正式奉旨上任的凤阁行走,身份地位今非昔比,主事毕恭毕敬道:“是捷报。前日夜里,定渊王世子率领麾下精锐突破霍烈包围,不仅一举夺取了落雁关,还拿下了阳城!” 卫瑾瑜捏战报的手指缓缓松开,面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道:“按照规矩,向圣上和各位阁老也禀报一声。” 主事应是,行礼退下。 不多时,一名小内侍进到殿中,行过礼,道:“卫大人,陛下召四品以上官员到太仪殿议事。” 卫瑾瑜没什么意外,说知道了,将手头正翻阅的军报合拢起,起身出了文极殿,由小内侍引着往太仪殿方向而去。 丹墀下已聚集着不少官员,苏文卿身披氅衣,立在最前,眼中浮着阴郁。 卫瑾瑜越过众官员,亦到最前一排站着。 后面官员见这二人站在一起,不免露出微妙色,想起前阵子这二人为凤阁行走一职,如何斗得你死我活。 天盛帝增设凤阁行走一职的目的,显然是要从称病不朝的首辅卫悯手里分出更多实权,揽在天子手里,在朝事上掌握更多的话语权,大部分官员都以为,这一职位非苏文卿这个皇帝心腹莫属。 然而苏文卿最终只拿到了次辅韩莳芳一人的举荐书,素来以刚正著称的顾凌洲,竟然一改往日作风,直接举荐了自己新收不久的亲传弟子卫瑾瑜出任此职。 二人各获得一位阁老举荐,在任期间政绩都很突出,实力可谓旗鼓相当,可就在此事尘埃落定的前一天,苏文卿忽被人举报贪墨。 匿名举报信直接递到了大理寺,信中称苏文卿奉旨往延庆府赈灾期间,曾中饱私囊,贪墨赈灾粮引起灾民暴动。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般情况下若无板上钉钉的实证,不会轻易立案。可大理寺卿赵雍是裴氏的人,裴氏早就想将兵部纳入自己手中,如今有现成的把柄递到手中,裴氏自然不会放过。 大理寺直接派人去延庆府调查,并找到了延庆府县令黄有龙和其麾下几个府吏作证,苏文卿陷入贪墨官司,一时无法抽身,且在这种节骨眼上,朝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一个带着贪墨嫌疑的官员担任凤阁行走这样涉及中枢的职务。 于是职位便出乎意料又顺理成章落到了卫瑾瑜身上。 能被顾凌洲看中,收作顾氏亲传弟子,已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事,如今以不到弱冠之龄,问鼎凤阁,更可谓一步登天。而能不动声色将了苏文卿这个炙手可热的兵部尚书兼朝中新贵一军,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这等本事,这等手腕。 便是平素看不惯卫瑾瑜的大小官员们,也也不得不在心里暗呼一声厉害。 两日前,公然指认苏文卿贪墨的延庆府县令黄有龙在狱中畏罪自尽,苏文卿洗脱嫌疑,官复原职,今日一早,才出现在文极殿前。 来自西京的那封捷报已经在官员间迅速传开。 兵部户部官员个个神色凝重,裴氏和世家一派官员脸色已经不能简单用难看来形容,剩下官员亦神色不一,暗暗揣测着这一惊天消息又将在朝野间引发何等轩然大波。 如果说数日前夺取烽火台还能用侥幸和运气来形容,接连收复整座落雁关和阳城这个西京第二门户,谢琅这头猛虎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世家、朝臣的预料和想象,几乎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在此以前,那条拴虎的链子,尚能掌控在朝廷手中。 在此之后,朝廷显然已经失去操纵那条链子的能力。 之后半月,西京又接连传回谢琅相继收复渭城、易城、敦城的消息,只短短一月,谢琅已收回西京一关四城。 随着敦城收复的消息传回,上京世家大族,终于无法再维持镇定。 清早,卫福刚打开卫府大门,便见门前空地上浩浩荡荡站满了人,全是各世家家主、族老。 “请卫管事通禀一声,我们有要事请见首辅。” 为首的一名两鬓斑白的世家家主道。 卫福亲自去通传,不多时,去而复返,道:“首辅抱病,无法见客,诸位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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